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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第37節(jié)

    第67章 立為太子

    裴道如自然也看見了賀素如, 這個女人,是她前半生悲劇的推手。兩人此刻相見于深宮大殿之中,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個是尚無品階的官眷,好似當年的地位調了個。

    那時她是高高在上的裴氏女, 她是掙扎求生的藩王妃。

    然而,就像當年自作聰明的裴道如被賀素如擺了一道,不惜死遁兩次,才得以脫身一樣, 此刻的賀素如, 處境并不比裴道如好。由裴道如與裴稹聯手編織的巨網,已經將她囊括其中,她還毫無知覺, 甚至剛剛才發(fā)現敵人的蹤跡。

    賀氏盡量鎮(zhèn)靜下來, 緩緩走上丹陛, 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見裴稹站著,或許是有一種急切的炫耀心理,或許是因為害怕而企圖通過地位虛張聲勢,她連忙出聲, 對裴稹說:“裴中丞為何站著?陛下數次同本宮說, 此次清河賑災一事你做得極好,應當好好嘉獎——”

    她說著,便示意李蓮英將案上的一盤橘子賜給裴稹, 裴稹接了橘子,依禮謝恩,然后走向了裴道如,在她身邊坐下。

    賀氏一時愣住,隨即明白過來,裴道如就是近來聲名鵲起的“裴夫人”——裴稹的母親。她怔愣的時間太漫長,敏銳的人都看出了一點蛛絲馬跡,覺得十分奇怪,看起來皇后娘娘竟然是認識裴夫人的。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不斷猜度之時,張未名走進大殿,站在皇后身邊,宣了文惠帝口諭,原來他偶感不適,竟赴不了寒食宮宴,只能吩咐皇后主持大局。

    賀氏大大松了口氣,上天待她不薄,數次與裴氏交鋒,都站在她這一邊,只要文惠帝這一次沒見到裴氏,以裴氏的身份,便很難再出現在皇帝面前,更何況賀氏也不會再讓她與文惠帝相認……她們之間的往事,永遠不可能有人知道。賀氏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鳳眼瞇起,目光冷戾兇狠。

    裴道如卻姿態(tài)優(yōu)雅地用著席上的茶點,神態(tài)自若,并沒有半分害怕或者失落,好像今日見到的,不是她的宿敵一般。

    整場宮宴,賀氏都忍不住去看裴道如的一舉一動,文惠帝未到,她就是主事,要與文武大臣及其家眷寒暄問好,又要按照禮單進行一番賞賜,往日這些事她都能駕輕就熟,從未出過差錯,可是這一次,她頻繁出錯,說錯了好幾次話,連誥命夫人們都覺得奇怪起來。

    裴道如坐在那里,就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任誰猛然見到多年前就該死去的人,都會失魂落魄吧?

    裴稹將賀氏賞賜的橘子拿在手中慢慢剝好,遞給裴道如,兩人和諧融洽,好似一幅慈母孝子的圖卷。

    賀氏忽的一愣,這一次連手中盤玩的念珠都落到了地上,摔斷了絲線,一顆一顆,噼里啪啦散落在地。

    裴稹,十八歲,是裴道如的兒子。

    “呵呵……”賀氏終于忍不住,冷笑幾聲,盯著底下的裴稹與裴道如,眼底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了。

    “太子之位,永遠都是明成的!裴氏賤人,你休想母憑子貴,雀上枝頭!”

    賀氏不確定裴稹到底是不是文惠帝的血脈,但只要這件事捅出去,急于求子的文惠帝一定會樂意認下這個業(yè)已長成、能力出眾的少年。

    舞樂聲起,趁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歌舞上,賀氏與李蓮英在后殿商量著如何除去裴氏母子。

    “依娘娘所言,裴氏當年懷著三個月的身孕落水,按理說這孩子很難保下來,裴稹或許不是陛下的子嗣也未可知?!?/br>
    “本宮與裴道如相處一月有余,了解她的脾性,她是一個驕矜自傲的人,也是一個謹慎陰險的人,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會貿然出現,明成死了,她等了十八年的復仇機會也來了?!?/br>
    “這么說,裴氏是想今天在陛下面前露面,引出當年舊事,順勢讓裴稹認父,入主東宮?”

    “蕭綱已經病得糊涂了,終日只想要一個親生的子嗣繼位,不肯將江山拱手讓與宸王一家,你說他會不會相信?”賀氏反問,從暗格里拿出來一個瓷瓶,交給李蓮英,“這是宜歡酒,喝過之后會有一刻鐘的神智不清,在此期間,若是沾了水,就會像染上了風寒似的,高燒至死。你一定要讓裴稹飲下,不僅要他的命,更要令他做出不軌之舉,身敗名裂,就算到時候事情敗露,蕭綱也沒臉承認這個兒子?!?/br>
    李蓮英接過瓷瓶,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伏在賀氏耳邊說了幾句,賀氏的臉上慢慢泛起喜色,很是贊賞他的想法。

    “事成之后,必有重賞?!?/br>
    “是?!?/br>
    兩人回到前殿,第一段歌舞已經退下,賀氏便順勢說:“方才我進來之前,聽說安陽與裴中丞爭論不休,甚至有辱裴夫人的名節(jié),安陽,可有這事?”

    蕭如意撇撇嘴,不耐煩地回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皇后娘娘一來就要給我安上刁蠻無禮的罪名,安陽可擔待不起。母妃可以為本宮作證,在座眾位大臣也是有目共睹?!?/br>
    “既然沒這事,那安陽不如與裴大人互相敬一杯酒,一笑泯恩仇?”

    裴稹一聽賀氏無事獻殷勤,便知其中有詐,但賀氏還是皇后,面子上的事還要順著她,只默默走到了大殿中,端起李蓮英奉上的酒杯,向安陽公主示意,然后一飲而盡。

    蕭如意自然不肯受他敬酒,別過頭不肯飲下這一杯和解的酒,賀氏對她終究有幾分忌憚,便不再追究,只等著藥效發(fā)作。

    一刻鐘、兩刻鐘、一個時辰,都慢慢過去了,賀氏額頭上出現了細密的汗珠,身體忍不住地發(fā)抖,為什么?!為什么她明明看見,裴稹飲了那一杯明明摻了不少宜歡酒,怎么還沒有任何狀況?!

    筵席散去,裴稹只是雙頰微紅,還在興致勃勃地同他身邊的少年說話,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反而是方才順手把酒杯放在案上,又忘了這事的安陽公主,無意間端起酒杯喝了兩口,覺得味道有些怪異,便吐了吐舌頭,帶著一群宮女太監(jiān)離開了。

    裴稹與裴寄一左一右,陪在裴道如身邊,自殿外宮道往宮外走去,此時日暮西沉,橘紅色的夕陽照在禁宮之中,紅墻黃瓦,映著夕陽余暉,照得所有人的臉染上了一層詭異的血紅色。

    文惠帝乘著龍輦,自后方而來,恰巧路過三人,或許是感應到了什么,兩方人交錯的一瞬間,文惠帝睜開眼睛,看到了血色殘陽中的裴道如。

    她一身緗色暗紋直領錦裳,外罩一層玉色翠葉云紋紗衣,雙刀髻綰得一絲不茍,平平整整,只戴了一兩件珍珠首飾,整個人素凈淡雅,完全不復往日明艷嬌俏,叫人疑心歲月篡改了她的脾氣和愛好,將她變成了這副古井無波、端莊典雅的模樣。

    清風穿過宮道,幡旗紛飛,文惠帝跌跌撞撞地爬下御輦,向裴道如走去。

    裴道如勾唇一笑,恍若當年少女時節(jié)。

    “道如,你……如何進得宮來?”文惠帝失魂落魄,終日尋而不得的人竟然如此鮮活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叫他不敢觸碰。今日他的一切行動都是臨時起意,根本無人知道,能夠遇到裴氏,不得不說,這是天意。

    “回陛下,臣婦隨犬子入宮赴宴?!?/br>
    “‘犬子’?”文惠帝一愣,看向裴道如身旁的裴稹和裴寄,攜帶家眷入宮的官員,品級需在五品以上,裴寄他從未見過,那么就只能是裴稹了。

    “裴敏中是你的兒子?!你嫁人了?嫁給了誰?!”

    “是的,陛下。道如早已嫁人生子,紅塵往事,想必陛下也早就放下了,天色已晚,夜路難行,請陛下放道如早些出宮?!?/br>
    “不,我不信!”文惠帝已經有些癲狂,不愿相信裴氏已經嫁人的事實,但轉念一想,裴稹也姓裴,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十八歲,按這個年紀算,裴稹與他那個隨著裴氏落水、生死不明的孩兒年齡相差無幾,只看裴稹到底生在幾月!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并非無后承嗣,文惠帝胸中熱血都涌到了腦子里,激動地拽著裴稹的手,問他:“裴卿,你是不是開陽元年八月或九月生人?!”

    裴稹眸中閃過的一絲猶疑也被文惠帝捕捉到,正是這一點猶豫,讓他更加確信,裴稹就是他的兒子。怪不得張未名三番四次地說裴稹像他,怪不得裴稹能為他擋下那致命一擊,原來是父子血脈,冥冥中天定的緣分。

    從眼下種種跡象來看,裴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而裴氏為賀氏所害,心中有怨氣,寧愿讓兒子隨自己的姓,也不愿在他登基之后來尋他,讓裴稹——不,蕭稹認祖歸宗。

    不論文惠帝如何盤問,裴道如就是不肯說出裴稹“生父”的姓名,而隨后文惠帝派張未名親自到通州淮菻再次調查,終于從各方人士口中拼湊出了裴氏這十八年來的所有經歷。

    原來裴稹出生后就被接生婆偷走賣到了一戶農家,四五歲又走丟,被周清源收為門徒,直到十三四歲才再次與裴氏相認,怪不得前一次調查裴稹身世的時候,受到多方阻礙,根本無從查起。裴稹右腳腳背有一條疤,那是他出生時被剪子不小心劃傷的,裴氏就是憑著這一特征,在通州尋了十多年,才找到了他。

    文惠帝疑心病雖重,但此時的他,就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死死抓住唯一的那根稻草,在經過滴血認親之后,完全確信,裴稹就是他的兒子。

    雖然裴道如一直不肯親口承認,但對文惠帝調查裴稹身世的行為也沒有阻攔。

    當天裴氏出宮之后,文惠帝立刻到了皇后賀氏宮中,質問她當年舊事,“順便”知道了今日在正清殿里,賀氏已經見過裴氏,卻對他隱瞞不報,還試圖挑唆蕭如意與裴稹對立,命裴稹飲下了她賜下的御酒。

    文惠帝與賀氏夫妻多年,怎會不知她的狠毒心腸?想來賀氏就是打算在裴稹身份暴露之前,斬草除根,誰知毒酒不知為何,沒有起作用,又見她身邊的李蓮英不知去向,恐怕已經被派出去殺人滅口了,當下怒不可遏,將賀氏軟禁宮中,奪了她的皇后鳳印。

    隨后,德妃宮中傳來消息,說安陽公主行為異常,兼之突感風寒,被太醫(yī)查出是飲用了“宜歡酒”,此酒只皇后宮中有,更是將賀氏的罪行釘在了鐵板上。

    后宮中一連串的變故,令文惠帝無比灰心,也無比期待裴氏和裴稹入宮,加快了調查裴稹身世的步伐,更在十幾天后,就把裴氏召入宮中,賜居蓬萊殿。

    四月底,文惠帝昭告天下,立裴氏道如為貴妃,改裴稹姓名為蕭衍,允許其保留曾用名,立為太子,令其掌京兆戍衛(wèi)營,同時拜王朗為太子太師,謝平為太子太傅,選調謝玧、王莼、許崇、裴寄等人為太子侍讀,陪伴太子在崇文館讀書。

    詔書一下,朝野議論紛紛。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改了名字,但以后男主還是叫裴稹,大家不要弄混了,話說裴稹的太子團隊,簡直是史上最豪華天團了。

    第68章 鐘家花會

    裴稹入主東宮, 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自寒食過后,宮中陸續(xù)傳出文惠帝在民間有一子, 才德出眾,已長至十八歲,即將成年。后來, 文惠帝又高調接回裴氏,將她封為貴妃,賜居宮中除帝后寢宮外最為豪奢的蓬萊殿,人們才回過神來, 原來真有這么個人。

    線索導向御史中丞裴稹, 一時震驚世人,他們都以為裴稹只是文惠帝手中一把鋒利的刀,卻沒想到, 這把刀竟然還是一張網, 叫他們逃無可逃。

    本來無嗣承后的文惠帝突然有了繼承人, 怨念最深的,大約就是宸王派系的人了。宸王世子蕭睿本就不受文惠帝喜愛,明成太子死后,很多大臣上書,建議讓宸王世子進入崇文館學習, 其實就是想要確立蕭睿第一繼承人的身份, 但文惠帝一直沒有批復。直至今日,朝臣們才明白文惠帝的心思,原來他一直都不愿宸王父子坐收漁利, 接手他辛苦打下的江山。

    而與之對比,新任太子毫無根基和后盾,文惠帝就強行拉了一串人給他當后盾,王家、謝家、裴家,這些頂級世家,雖然已經漸漸沒落,但在朝野的號召力依舊十分強大,更何況他們的年輕一代,可預見的,謝玧、王莼都會成長為謝平、王朗一般的人物,讓他們全都去給裴稹伴讀,這可是連明成太子都沒能得到的待遇。

    王朗和謝平都沒有推辭文惠帝的任命,則是另一個引人深思的細節(jié)。

    有人說,世家沒落,已經到了依靠擁護民間出身的太子才能勉強維持;也有人說,世家風骨不再,依附皇權,是害怕步了崔家后塵;更有人說,王朗支持科舉取仕,謝平崇尚唯才是舉,此前將崔氏掀翻的新太子,則是一個外儒內法的人物,天下定然迎來又一次的動蕩不安,這一次,變化的將會是整個士庶體系。

    不論人們如何猜測、議論,裴稹都已經在五月初五祭拜過天地、太廟、社稷,通過太和殿舉行的冊立大典,成為大端朝的新任太子。

    消息傳到瑯琊王氏,王萱手中的書卷握了一個下午,仍停留在那一頁。

    “阿姊,明日郡守夫人舉辦花會,你去么?阿姊?阿姊?”王蘋叫了幾聲,卻見她的眼睛仍直直地盯著某處不動,還以為她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魘著了。

    “啊——去,嗯?!蓖踺婧鷣y地點點頭,旋即苦笑一聲,暗道:“到底他是知情的,還是不知情呢?他如此聰明,難道自始至終,都只是他做的一個局嗎?”

    王蘋只道她是一時走神,順手撥了撥爐中的香灰,讓竹蘇香清新淡雅的味道彌散開來,解釋道:“郡守府的鐘靈,是我的手帕交,她喜愛詩書,擅長彈琴,聽說阿姊也長于彈琴,一時技癢,想與阿姊切磋切磋,以琴會友?!?/br>
    王萱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和語氣,笑著說:“彈琴本為自娛,能夠以琴會友,也是樂事。”

    第二日,王萱便與王蘋、王荔一道,赴了瑯琊郡守鐘濤夫人李氏舉辦的花會。

    王萱一眼便注意到了人群簇擁著的少女,她穿著一身海棠灑金襦裙,綰了精巧的飛仙髻,戴著一整套紅寶石頭面,如水滴般的紅碧璽落在眉間,更襯得眉目如畫,含情脈脈。

    少女款款向三人走來,聲如黃鸝,十分悅耳:“阿蘋,我們可等你許久了,沒有你這朵‘君子蘭’,花會怎么開得起來呢?”

    王蘋笑道:“‘瓊蕊籍中聞閬苑,紫芝圖上見蓬萊’,海棠艷而不妖,芳華絕代,群芳薈萃,還是你這一枝海棠先聲奪人?!?/br>
    鐘靈笑得歡快,卻不會讓人有不適,好像她天生就該歡笑,天生就能夠調動他人的情緒,任何人只要見了她那深深的酒窩,潔白如玉的貝齒,聽見她富有韻律的笑聲,便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勾唇淺笑。

    “阿荔,數日不見,你穿衣打扮的品味高漲,難不成是有高人指點?讓我來猜一猜,是不是——”鐘靈上前,走到王萱面前上下打量了兩下,雙眼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一般,“這一位面生得緊,但看她面若桃花,膚如凝脂,相貌嫵媚不讓芙蓉春華,通身氣派卻是如蘭如梅,清新淡雅,能將這兩點如此巧妙地融合于一體,也只有經冬霜雪洗禮過的瘦骨牡丹了。窈窕之姿,讓人見之難忘,寤寐思服,恐怕就是京都來的‘皎皎’了。”

    王萱被她長篇大論地夸贊,面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鐘靈卻主動過來牽了她的手,道:“我與你這位‘京都第一美人’神交已久,一直不得見你真容,如今見了,真是嘆服造物之神巧,你往這里一站,好似我們都是上蒼甩出來的泥點子,丑陋不堪了?!?/br>
    饒是王萱伶牙俐齒,也不得不被她的熱情溢美弄得害羞起來,只得回了她一禮,細聲細語地道:“阿姊見笑了,今日見了阿姊,也才知道,黃鶯百靈不如人,海棠芙蓉怯芳華,是如何的聲音容貌?!?/br>
    鐘靈聽了這話,立刻大笑起來,抓住她的手,向四周的夫人少女們道:“這一位新來的王九娘,可是一個才思敏捷的人物,見了我這烏鴉聲、夜叉面,還能面不改色地夸贊于我,真是叫人不得不服!來來來,大家一字排開,站在此處,就叫她逐個兒夸過去,也讓你們高興高興!”

    眾人哄笑起來,都說她“無賴”,欺負新來的姊妹,一時間,花會上的氣氛就被她炒熱了,和諧融洽,歡聲笑語,都圍在王萱姊妹幾人身邊,問她們的衣服首飾,還有興趣愛好。

    王荔翻了個白眼,對鐘靈道:“我看阿蘋說得一點都不對,你哪里是什么‘海棠花’,我說呀,你是一只穿花蝴蝶,或者采花的蜜蜂才對!”

    “怎么了,阿荔這是吃了醋?我怎么聞見這么大的醋味了呢?不過你今日這一套衣裙首飾搭配得真真是好,比往日總戴著老氣的碧璽玳瑁要好,你是甜美多汁的荔枝,可不要把自己往老氣橫秋折騰,浪費了這一張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她說著說著,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彎了腰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身來。

    阿荔跺著腳,伸出粉拳去捶她的肩膀,羞惱不已:“阿姊,這人巧舌如簧,口蜜腹劍,你可不要信她胡謅!你來給我評評理,她是不是變著法的說我胖了?”

    王萱“撲哧”一聲笑出來,王蘋給她遞了一個戲謔的眼神,言下之意就是,平日里鐘靈都是這般逗弄王荔的,叫她不要理會王荔。

    鐘靈顯然對王萱有極大的興趣,把自己的座位同她排在了一起,一直拉著她聊天:“我聽說你小名叫做‘皎皎’,可巧了,我小名叫做‘明月’,正與你配成一對?!?/br>
    人群中傳出笑聲:“咱們的‘花中女皇帝’又在哄騙美人了,這一次,是東宮娘娘,還是西宮娘娘?”

    “去去去,就你多舌,潭州蜜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嬉笑嗔罵,都不會讓人不快,說話有趣,人也爽朗,大家都愿意同她開玩笑。

    王萱只與她接觸了這么一會兒,就覺得她是一個妙人,言笑晏晏,八面玲瓏,說話看似橫行無忌,卻又滴水不漏,這就是她天生的本事了。

    “聽聞你的琴音乃京都一絕,我也極愛彈琴,只是還未遇到知音,想必就是等著你來。今日你一定要在郡守府住下,我倆促膝長談,以全風雨對床之思?!?/br>
    “阿姊過譽了,我不過是閑來彈琴自娛,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聽說阿姊彈琴,能引來金鳳落枝,白鶴起舞,今日皎皎一定要見識見識阿姊的琴藝,虛心求教。”

    王萱這么說,鐘靈自然要滿足她,喚了侍女焚香擺琴,坐在眾人當中,開始彈起了琴。

    到郡守府赴宴之前,王蘋便將瑯琊清貴人家的信息全都給了王萱,讓她了解一下此地貴女圈子的情況。其中最突出的,自然是出身不錯,相貌不錯,談吐與聲名都極佳的鐘靈了。她是這個圈子的中心,幾乎所有閨秀都圍著她轉。

    往日,王萱不耐煩參加花會、詩會這樣的活動,一來是京都閨秀圈子情況復雜,刀光劍影不止在唇舌之間,還會影響到各自背后的家族,她不喜爭斗,所以不參加;二來是以她的身份地位,不論如何作為,都會顯得刻意,與旁人格格不入,更何況王朗支持科舉,就站在了許多人利益的對立面,她受到了一定的排擠;三來,其實是因為她是喪母長女,在他人看來,乃是不祥無福之人,熱鬧喜慶的場合,她去了難免尷尬。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往日并不把自己的名聲和婚姻大事放在心上,無意去經營聲名人脈。

    鄭氏曾對她說:“我知你不愛應酬往來,我少時也極厭惡,覺得世人皆虛偽低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后來到了說親的年紀,我被家中長輩催逼著出去應酬,結交了幾個朋友,才知道她們并不都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虛偽。以心換心,將心比心,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人的一生太漫長了,如果沒有三兩好友陪伴,沒有一些歡笑恣肆的日子點綴,等到老了,回憶中就只剩下琴棋書畫這等死物,豈不無聊?皎皎,出去看看吧,去看看高貴的、低劣的、歡樂的、痛苦的,那是人間百態(tài),會給你別樣的領悟?!?/br>
    王萱回過神來,鐘靈已一曲終了,余音繞梁,果然是引人遐思,以音化景,以情動人,鐘靈的琴技已臻化境,且情緒飽滿,在技巧上或許輸了王萱一籌,但在感情上,比去年的王萱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