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79節(jié)
“那、那怎么辦……”寒酥苦惱地望向師父。看著師父眉頭緊鎖的樣子,她也跟著焦灼。 羿弘闊突然望過來:“雪意,你幫為師完成這幅畫如何?” “我?”寒酥下意識搖頭。 羿弘闊朝寒酥邁過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這幾日你都在為師身邊,這幅畫的思路你都清楚。如果要找一個人將這幅畫畫完,除了你,沒有其他人能做到。” 寒酥還是搖頭。 “雪意,你當(dāng)真要看著為師被困在這里不能在最后的時日多陪陪長姐?為師曾對你說過要以誠入畫,如今為師心不靜根本畫不好。勉強下去,只會毀了這幅畫?!?/br> 寒酥望著攤開在書案上的山河圖,心里生出惋惜來。這樣出色的一幅畫,不該因外力在最后收尾的階段被毀掉。 寒酥垂著身側(cè)的手慢慢攥緊,松開再攢緊,幾次三番之后,她低聲:“我試試……” 羿弘闊松了口氣,重重點頭說好。他朝一側(cè)走去,將位置騰出來給寒酥。 寒酥蹙眉挪過去,拿起架子上的畫筆。 一瞬間,她眼前浮現(xiàn)寒笙跌跌撞撞摔倒的樣子、耳畔回蕩著寒笙撕心裂肺的哭聲。窗下桌上的那幾顆色澤鮮艷的果子跳動起來,幻化成張牙舞爪的妖獸。伸出血盆大口和尖利的爪牙。 寒酥猛地閉上眼睛。 幼時上課時師父的教導(dǎo)突然如老僧念經(jīng)一般在她耳畔一遍遍響起。遠(yuǎn)處還有什么聲音?她專心去聽,終于聽出來了,那是meimei的笑聲。 石落寒潭,吧嗒一聲。 天地紅塵在一瞬間寂靜。 寒酥慢慢睜開眼睛,虛握著畫筆的手逐漸收力。她落筆,將羿弘闊剛剛畫錯的那一筆暈開,描成山巒中的一棵青松。 “好!非常好!”羿弘闊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起來,連連點頭。 寒酥望著自己剛剛落就的青松,釋然地漸漸彎唇。 屏風(fēng)那一側(cè),封岌再一次翻了一頁書。 寒酥偏過臉來,對羿弘闊道:“師父回家去吧?!?/br> “好。交給你為師沒什么不放心的?!濒嗪腴熗庾撸叩椒忉媲敖忉屃藘删?。封岌點點頭,只一句“慢走”。 寒酥繼續(xù)畫下去,全神貫注。多年不曾碰過,今朝再拾,生疏不過一刻鐘,接踵而來的是十分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筆墨游走,洋洋灑灑,她恨不得將這幾年沒畫出的東西盡情傾出。 時間走得很快。翠微進(jìn)來提醒寒酥該去接寒笙回去用午膳了,寒酥才回過神。她依依不舍地將畫筆放下。 寒酥走過屏風(fēng),才發(fā)現(xiàn)封岌還在那里。她這一上午專心畫畫竟是沒注意到他還在。她福了一禮往外走,剛邁出一步,又轉(zhuǎn)過頭望向封岌,忍不住與他分享:“我可以畫好。” 封岌抬眼看她。 她面紗之上的那雙眼睛不是往日那般清冷,她亮著眼眸,竟有幾分少女的雀躍歡喜。 封岌看得高興。他笑笑,頷首:“恭喜。” 寒酥彎唇,也不多說,快步往外走。她要立刻告訴meimei,與meimei分享這好消息。 封岌目送寒酥的背影,她就連步子也不是往日尺量的端莊模樣,輕快了許多。歡喜藏不住。 封岌端起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口涼茶。 寒酥并不知道,甚至羿弘闊也不知道,封岌請羿弘闊來給太后畫壽禮,都是為了今朝。 派人將師元良接到京城治療寒笙的眼睛,是必要條件。 讓寒酥跟在羿弘闊身邊打下手,讓她日日見羿弘闊作畫,讓她時不時回想幼時學(xué)畫情景,是助力。 羿弘闊無法完成這幅畫必須有人接手,是引子。 如此,萬事俱備。心魔可破。 寒酥牽著meimei的手回朝枝閣,在路上告訴了meimei這個好消息。寒笙開心地不得了,黑白萬物在她眼前仿佛都有了色彩。 meimei的眼睛是jiejie的心病,jiejie再也不敢畫畫是meimei的心病。 姐妹兩個手牽手,走在即將春暖花開的路上。暖風(fēng)拂面,昭示著寒冬的即將過去。 寒酥抬眼,望向四處粘貼的大紅喜字和懸掛的紅燈籠。 兩日后就是大郎成親的日子。 他成親,不算太大的事情,可赫延王府辦喜事,注定要驚動整個京城。 甚至,連圣上都親臨。 原本圣上并不會過來,沒有這樣的先例。朝臣們心知肚明這是因為太子陷害封岌一事,圣上這才親臨,有著撫慰之意。 赫延王府這樣寬敞氣派的府邸,也被賓客擠滿。哪里都是人,哪里都熱熱鬧鬧。 不過朝枝閣卻冷清如舊。畢竟寒酥和meimei是還在守孝的借住表姑娘。寒酥一個人坐在窗下抄書??斓缴挝鐣r,翠微進(jìn)來詢問她想吃什么。今日府里辦宴,廚房菜肴種類多,朝枝閣想吃什么,自己過去拿。 寒酥不太在意,讓翠微去問寒笙。 翠微轉(zhuǎn)身出去,沒多久又重新回來,稟話:“云帆過來傳話,將軍讓您去云旭堂?!?/br> 云旭堂是老夫人的住處。 寒酥有一點驚訝,她手下書卷,換了身衣裳,立刻帶著翠微過去。 去云旭堂的路上,寒酥遇見很多賓客。她一身素雅的打扮惹得人注目。雖然她戴著面紗,可露在外面的眉眼輪廓足夠吸引人的目光,紛紛有人互相打聽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尤其是來參宴的婦人,總是熱衷于打聽婚齡的郎君和小娘子。 寒酥步履款款,不顧那些打量的目光,目不斜視地端莊而行。 到了云旭堂,侍女挑起簾子請她進(jìn)去。 寒酥心里仍舊疑惑,這快要用午膳的時候,封岌讓她來這里做什么? 屋子里飄著nongnong的檀香。 封岌和他母親在膳桌兩邊相對而坐。寒酥輕掃一眼,封岌臉色尋常,老夫人卻眉頭緊鎖臉色很差。 寒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問好:“將軍萬安,老夫人萬安?!?/br> “過來坐?!狈忉дf。 寒酥疑惑望向他。 封岌見她站在那不動,直接伸手握住她手腕,將人拉到身邊挨著他坐下。 老夫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今日連送上門的煩心事都暫時被她拋之腦后。她看看寒酥,再看看封岌。最后,她視線落在封岌握在寒酥手腕上的手,久久沒能移開。 寒酥也震驚了。 “將軍!”寒酥聲音有一點慌亂。她睜大了眼睛望了老夫人一眼,再瞪向封岌。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在明目張膽地向封岌抗議:您怎么能言而無信??! 封岌卻始終面如如常。他慢條斯理地說:“你說暫時不能讓別人知曉我們的關(guān)系?!?/br> 寒酥眼睛瞪得更大了——您還記得??? 封岌這才松開寒酥的手,他側(cè)首對穗娘道:“可以開膳了,多加一副碗筷?!?/br> 穗娘也有被驚到,反應(yīng)了一下才出去。 封岌重新望向寒酥,一本正經(jīng)地說:“可我母親又不是別人?!?/br> 第63章 封岌略偏過頭,靠近寒酥一些,解釋:“我做了件讓母親不大高興的事情,讓母親正在氣頭上。我思來想去能讓母親開心些的事情,只有將你帶過來?!?/br> 老夫人聽著這話,再看著封岌靠近寒酥說話的樣子,眼眸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震驚與疑惑不停交替。她有些懵怔地開口:“她……約呈……上回……” 一句話沒能說完整,老夫人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她緩了口氣,重新理一理思緒,皺眉問:“嘉屹,約呈和她的婚事……是你從中作梗?” “算是吧?!狈忉У馈?/br> 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急急道:“你這是強占兒媳?” 寒酥搭在腿上的手一下子握緊,心口也跟著一緊。她有一點尷尬和無措,無地自容的窘迫感壓著她。 封岌看了寒酥一眼,伸手過來,手掌覆在寒酥的手背上,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然后他才轉(zhuǎn)頭望向老夫人,道:“母親這話嚴(yán)重了?!?/br> “難道母親說得不對?你這不算強占未來兒媳?” 封岌沉默了一息,道:“母親若說是,那就是吧?!?/br> 他語氣坦蕩,無所謂。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下來。 寒酥垂著眉眼,悄悄將封岌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推開。細(xì)小的動作被老夫人看在眼里,老夫人突然就嘆了口氣。 “嘉屹,你這事做得不對。”老夫人犯難地看了寒酥一眼,“這對姑娘家名聲不好,很不好?!?/br> 寒酥沒想到聽見這么一句,一時之間心里生出一絲錯愕來。原來還有人會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 封岌點了下頭,在外叱咤風(fēng)云的人,在自己母親面前多了幾分坦然的直接。他說:“所以求到母親這里了?!?/br>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去。 又是一陣沉默。寒酥在這種沉默里越來越不自在。他不是說他惹了老夫人不高興,覺得帶她過來會讓他母親開心些?可在寒酥看來封岌這舉動無疑是雪上加霜,會讓老夫人更生氣的。 “行吧?!崩戏蛉苏f。 封岌立刻接話:“多謝母親。” 封岌欠身,去拿了顆桌上的蜜餞果子來吃。他神色如常,好像這件事情就這么被揭過了。 寒酥茫然地偏過臉來望向封岌。他們母子兩個在說什么? 老夫人看了寒酥一眼,抬眼望向門口的方向提聲:“穗娘?!?/br> 守在外面的穗娘這才端著手里的茶水送進(jìn)來,然后又立刻出去讓侍女們端膳食過來。 丫鬟們將一道道膳食端進(jìn)來,都是些清淡的吃食。然后封岌和老夫人都拿起了筷子開始吃飯。 封岌看向寒酥,道:“吃?!?/br> 寒酥放在腿上的手蜷了蜷才抬起來,解下一側(cè)的面紗,然后拿了筷子。她心里亂著,夾了一點米飯放進(jìn)口中。 老夫人突然說:“把那個人弄走。” 封岌道:“他很快就會走。” 老夫人臉色還是很差,冷聲:“這宅子從里到外都應(yīng)該洗涮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