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78節(jié)
耳畔突然想起那日封岌湊近她時,低語的第三件事。 封岌抬起頭來,帶著撫慰意味地輕輕摸一摸她的臉頰。寒酥驚愕的眼眸睜得大大的,縱使是在未點燈的昏暗視線里,她還是看清了封岌唇上的濕。 寒酥整個人都傻掉了,就連半月歡的熱情也被嚇得煙消云散。 封岌看著她呆怔的模樣,他拉過寒酥的手,將一個小瓷瓶放在她手里。她著實嚇得不輕,整個人呆呆的,封岌只好慢慢握住她的手,讓她握住那個小瓷瓶。 寒酥后知后覺地緩慢眨了下眼睛,孱聲:“避、避子湯嗎……”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勁。雖然她沒有吃過,可大概也知道避子湯是苦澀的一碗湯藥,而不應該是這樣一個小瓷瓶。 她垂眸,望著手里的小瓶子。 “半月歡的解藥?!狈忉У?。 寒酥懵懵地望著他:“解藥?半月歡有解藥?” 封岌壓去眼底的晦濃,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沉穩(wěn)正常些:“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皆有所解。” 他直起身,往前再踏半步,將寒酥抱在懷里。他的手擠進她后脊與窗棱之間,輕輕將她的身子徹底擁在懷里。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現(xiàn)在懷孕?!彼酥频吐?,“也不會讓你服避子湯那種傷身的東西。” 彼時赴京路上沒什么感情時,他尚且可以因為責任和道義而忍耐沒有真的要她。如今將人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讓她困在擔心懷孕的惶恐里、讓她承擔未婚受孕的風險、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付。 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太突然,封岌又不是個傻子,哪里猜不到她心里藏著小算計。她對他的所有溫柔不過是假意服軟,另有他謀。 他不揭穿,是因為有些貪戀。 也是因為這是她難得給他靠近的機會。 寒酥整個身子被封岌抱在懷里,周圍都是他的氣息,還有一點暖甜的味道。寒酥握緊手里的小瓷瓶,茫然之后一時說不清是什么心情。 她才想到一件事。他是赫延王,是無所不能的赫延王。就連這世上最醫(yī)術(shù)精湛的人也不過是他的私醫(yī)。其實若他想,他早可解了半月歡的毒。不必讓他自己困在半月歡的攪鬧里半月。 好半晌,她近乎呢喃般詢問:“將軍自己為什么不服解藥?” 很久之后,就在寒酥以為封岌并沒有聽見她的話也不會作答時,封岌有些悵然地開口:“想知道可以想一個人想到何等程度。” 他略放開懷里的寒酥,垂眼看她,幫她將微亂的上衣整理好,又將她堆在膝處的裙擺推下去。他握住她的腰身,將人從窗臺上抱下來,道:“去吧,把解藥就水服下?!?/br> 不要再這樣并非自愿地對我溫柔,你不喜歡這樣。而我也怕因你如此而失控。 半月歡的作祟,他可以自控。她嬌嬌地一聲輕喚,卻讓他潰不成軍。 說好一人半月的半月歡,到頭來折磨的都是他。 寒酥茫然地往前挪了兩步,又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望向封岌。他沒有在看她,他正彎腰去撿落在那盆綠萼梅上的寢褲。 他直起身,將她的褲子疊好,也沒抬頭看她,而是用帶著一點哄人的語氣:“解藥不苦,伴在清水里服送即可?!?/br> 寒酥收回視線,繼續(xù)朝方桌走過去。 她從壺中倒了一杯水,沐浴前燒的熱水,如今只算得上溫熱。她擰開小瓷瓶的蓋子,將里面的藥粉灑進杯子里。藥粉被沖融,有沙沙之音。 水流聲讓封岌轉(zhuǎn)頭望向寒酥。 寒酥握著水杯,手腕輕轉(zhuǎn),融著半月歡解藥的溫水倒出來,倒進魚缸里。魚缸里沉睡的一汪水被驚擾,四散逃離之后又雀躍地歡迎著新注入的水流,平靜的水面攪起一個旋渦。在灰暗的光線里,渦流聚逃的小小旋渦也變成了不見底的深淵。 寒酥望著那個旋渦,自己仿佛也快要掉了進去。 封岌意外問:“你怎么把解藥倒了?” 寒酥眼睫輕顫,慢慢轉(zhuǎn)眸望向封岌。明明屋子里一片昏暗,她卻好像無比清晰地看清了封岌。 在分別之前,在這最后相聚的一段時日里,少一些虛情多一些真意吧。也多一些大膽和肆意,哪怕是留給自己日后懷念之用。 ——寒酥如是在心里對自己說。 第62章 “將軍可以忍這藥,我應當也可以?!焙终f。 封岌皺了下眉。他不希望寒酥在這樣的事情上逞強,畢竟他親身經(jīng)歷過,也知道最后一日的藥效有多難熬。 他剛要勸寒酥,寒酥搶先又開口。 “我也想知道可以想一個人想到何等程度?!彼曇舻偷偷?,噙著一點沙柔。 她總要做些改變讓封岌看見,她總要讓封岌相信她是真的心甘情愿留在京中等他。 封岌微怔之后,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封岌視線慢慢下移。她沐浴之后換了寢衣,不似旁人一身雪色寢衣寢褲,她一直喜歡在寢褲外面再套一層布料輕柔的裙子。此時,她里面沒有寢褲,輕柔的裙料貼在她腿上,即使是在光線不甚明朗的夜里,也隱約可見輪廓。 寒酥順著封岌的視線望了一眼,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裙子。隨著她的動作,裙料更貼身,也映得更清晰。 封岌收回視線,他將手里那條工整疊好的寢褲放在一旁,然后轉(zhuǎn)身朝一旁的衣櫥走過去。他打開衣櫥,在里面翻了翻,給寒酥找出一條新寢褲,朝她走過去。 寒酥用手壓了壓心口,去壓那份尷尬,努力不去回憶剛剛的事情。在封岌走到她面前時,她盡量用平靜的表情面對他,朝他伸手去接。 可封岌并沒有將新的寢褲遞給她。他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抬腳?!?/br> 寒酥僵在那里沒有動,直到封岌握住她的腳踝,她才勉勉強強地配合抬腳去穿。 封岌又親了一下。 寒酥幾乎站不穩(wěn),踉蹌著向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桌邊,桌上魚缸里的水一陣晃動。 封岌站起身,用微蜷的食指輕碰了一下自己的唇。他對寒酥說:“如果想要解藥了,隨時和我說?!?/br> 寒酥胡亂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封岌的話。 封岌望著她臉上的緋紅,突然輕笑了一聲。 寒酥顫睫抬眸望向他,剛要問他笑什么還未開口,封岌俯下身來,用臉頰貼了一下她發(fā)燒的臉。 一觸即分。 封岌將寒酥抱起來,將人送到床榻上,又給她仔細蓋好被子,溫聲道:“好好休息?!?/br> 直到封岌走了之后很久,寒酥仍舊一動不動。又過了好久,她才慢慢攥住被角,將身上的被子往上拉,將自己整個人都藏起來。 寒酥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對手是封岌,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會輸?shù)舳嗌佟?/br> 封岌回到銜山閣,長轅正等著他。 封岌往前走,長轅一邊跟上他,一邊向他稟事,稟告皇家?guī)孜换首幼罱漠悇?。太子被廢,其他皇子里面自然有那么幾個不安分不聰明的,要跳出來攪鬧一番。 封岌皺眉。 他是真的不愛聽這些爭權(quán)逐利的皇家勾心斗角,可他不能真的完全不理會。 封岌停下腳步,望著寂白的夜幕。皎月當空,靜謐美好??伤傆X得和在邊地時抬頭既望的月亮不太一樣。 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率兵出征,完成多年夙愿,亦是完成身為武將的最高使命與榮耀??善h羽紛爭,如今后方不安,現(xiàn)在出征是行軍打仗的大忌。 當初一盤散沙,他為了更有效率地調(diào)兵統(tǒng)籌造就了功高蓋主的盛象,如今這竟成了他邁出最后一步的阻礙。 “將軍,屬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長轅道,“說出來是殺頭的罪名,不說出來又憋得慌。” “你說?!狈忉O履_步。 長轅咬了咬牙,跪下說話:“功高蓋主不是您的錯。就算您自立為王,也是萬民所向!” 封岌望著跪在面前的長轅,他面色平和,眼底也無波。他對長轅能說出這些話并不意外,他也清楚他的屬下之中有太多人是和長轅一樣的想法。 見封岌不言,長轅有些急,他又說:“將軍,您英明神武功高萬代,是實至名歸!就算您沒有這個想法,可是您也看見了皇家和那些腐朽的老臣對您是什么態(tài)度!他日北齊平定,宮里立刻就要收您的兵權(quán)??峙虏粌H僅是收權(quán),還會陷害性命!” 涼風吹動枯樹沙沙,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被吹落,落在封岌的袖口。封岌瞥了一眼,伸手將其拂去。他轉(zhuǎn)過身去,面朝南邊的方向。 那是他母親的住處。 他有不能造反的理由,無關(guān)道義與名聲,無關(guān)兇險與喜好。 他姓封,永遠只會姓封。 封岌已經(jīng)開始給自己寫結(jié)局。一個讓所有人都會滿意的結(jié)局。 第二天一早,寒酥牽著meimei去銜山閣,將meimei交給師從初之后,她自往師父的書房。她到時,封岌和羿弘闊都已經(jīng)到了。 房門開著,寒酥遠遠看見封岌坐在屏風下讀書的身影。昨天晚上的事情突然襲進腦海,寒酥腳步停頓,心里竟是生出一絲想要轉(zhuǎn)頭走開的沖動。 封岌翻書時,抬眼望了她一眼,又慢悠悠收回視線。 寒酥輕咬了一下唇,硬著頭皮往里走。待邁過門檻,她又是端莊清冷的模樣,規(guī)矩得體地朝封岌福身行禮:“將軍?!?/br> 然后她款步走到屏風那一邊。 “師父?!?/br> 羿弘闊皺著眉,胡亂點了下頭,連頭也沒抬。 寒酥像往常一樣給師父打下手,卻發(fā)現(xiàn)師父今天有些不同尋常,時常拿著畫筆走神。 半上午,羿府來了人,羿弘闊走到院子里和府里的人說話,說了很久。寒酥從開著的房門好奇望過去,看見師父時不時搖頭嘆氣。 待羿弘闊回來,寒酥關(guān)切詢問:“師父,可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羿弘闊點點頭,有些煩地開口跟寒酥要畫筆。寒酥趕忙取了筆遞給他,可是羿弘闊握著筆又是好久未落墨。 “師父?” 羿弘闊回過神來,匆匆下筆??芍皇且还P,立刻停了下來。 寒酥望過去,見師父這一筆畫錯了。 羿弘闊嘆了口氣,直接將手里的畫筆放下,道:“我畫不下去了?!?/br> 他這才告訴寒酥,原來是他長姐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寒酥一直知道師父自幼喪母,和他長姐的感情非常好。聽他這樣說,寒酥的眉頭也擰了起來,關(guān)切道:“那師父趕快去相伴才是。” “這不是走不開嗎?”羿弘闊垂頭看向攤開在書案上的畫作。原先讓他一腔熱情的畫作,如今倒成了棘手之事。 “這是給太后的壽禮。禮單都已經(jīng)報上去了。眼看著太后的壽辰快要到了,若趕不完怎么行!” 寒酥愣住了。她一直以為師父這幅山河圖是畫給封岌的,居然是獻給太后的壽禮? “不是給將軍的?”她問出來。 羿弘闊搖頭。 “你看我像有此等閑情雅致的人嗎?”封岌無波無瀾的聲線隔著一道屏風傳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