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禮縣主?！背掏嫣鹛鹨恍?。

    而下一刻，身后的一群女郎們已經(jīng)同時(shí)微彎了膝，齊聲：“公主萬安。”

    程望舒后知后覺慢了半拍地行禮。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寒酥，見寒酥早已和其他京中女郎們一起向公主行禮。

    程望舒懵了——寒酥是靠猜測，猜出那一行人中有公主的嗎？

    程望舒狐疑地打量著昭禮縣主身邊的幾位女郎，好像也沒比昭禮縣主打扮得更顯眼?。吭趺淳筒鲁鍪枪髁?，就不能也是縣主嗎？

    “今日宮宴都不必講究虛禮，盡興開懷就好。”三公主道。

    宮里的公主可不常見。站在這兒的一群女郎們，只少數(shù)人先前認(rèn)識(shí)公主。今兒個(gè)得了機(jī)會(huì)，女孩子們圍上三公主、四公主還有昭禮縣主，巧言獻(xiàn)好。

    兩位公主也和氣，笑著與眾人說話。女孩子們聚在一起，哪怕是公主，也免不得要談?wù)撈鹌烈律雅c首飾。有那嘴巧的小娘子，發(fā)現(xiàn)公主在自己的鐲子上多看一眼，立刻主動(dòng)說回家之后再造一對(duì)更好的獻(xiàn)上。

    公主們笑著點(diǎn)頭，也不拒絕。

    寒酥今日衣裳是程家人準(zhǔn)備，因?yàn)橛行⒃谏?，質(zhì)地雖好，顏色卻只是淡雅的杏色，鬢間只一支尋常見的珍珠步搖，在一群貴氣女郎們中間，身上實(shí)在沒有可以說的東西。

    衣飾首飾不惹人，人卻惹眼。

    三公主打量著寒酥：“這位是哪家的女郎？臉生得很。”

    臉生？這些姑娘們都臉生。可這么位沉魚落雁之容，之前卻完全不知曉，才詫異。三公主極愛美，最受不了京中有人貌美優(yōu)于她。對(duì)于京中那幾位姿色不錯(cuò)的小娘子，她都心里有數(shù)。

    “回公主的話，民女寒氏。今日隨舅舅禮部侍郎程溫茂而來?！?/br>
    三公主對(duì)程溫茂完全沒印象。

    四公主卻“咦”了一聲，詫異問：“住在赫延王府那個(gè)？”

    一提到赫延王府，一眾嬉笑的女郎們皆安靜下來，重新將打量的目光落在寒酥身上。

    寒酥心里也驚訝四公主居然知曉她。她面上不顯，從容應(yīng)答：“得姨母愛護(hù)，確實(shí)暫住于赫延王府。”

    寒酥話音剛落，遠(yuǎn)處突然安靜下來。一行人詫異尋聲望過去，亦跟著噤聲。

    封岌坐在高頭大馬之上，高大的身形更顯威嚴(yán)。他遠(yuǎn)遠(yuǎn)而來，尚未走近，鸞闕園的談笑聲卻漸消，似能感覺到那種逐漸靠近的威壓之感，一雙雙眼睛本能地望向他、追隨著他。

    他并不進(jìn)鸞闕園，而是從鸞闕園側(cè)寬大的甬路經(jīng)過。噠噠的馬蹄聲一聲又一聲叩響安靜的鸞闕園。

    同時(shí)也叩響諸多妙齡女郎的心扉。

    謝云苓一下子站起身，在謝云薇來不及阻攔的驚愕目光下，謝云苓穿過一張張宴桌，小跑著迎上去，沖到封岌馬前。

    封岌及時(shí)拉住馬韁，才免得馬蹄踩了她。

    喬公公大驚，抖著手指向她，尖細(xì)嗓子抖著：“大膽！”

    謝云薇心頭怦怦跳著追過來，拉著meimei跪下，俯首：“家妹年幼不懂事，沖撞赫延王。望將軍寬恕。”

    謝云苓卻并不低頭，她仰著小臉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封岌。少女芳心難掩，她認(rèn)真地說：“我跑過來只是想和將軍說，您是大荊的英雄。您真了不起！”

    少女仍帶著童音的稚氣響徹安靜的鸞闕園，一片赤城真心。

    封岌未開口理會(huì)，她仍舊亮著一雙眼睛抓住這難得相見的機(jī)會(huì)：“我自小就想著能陪伴將軍身邊是天大的榮幸。若他日將軍想成家，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多少年我都等得起！”

    謝云薇臉色煞白，低聲警告：“別說了！”

    封岌居高臨下地俯視跪在馬前的少女，問：“幾歲了？”

    “十二了！”謝云苓趕忙又說，“很快就會(huì)長大了！”

    封岌將馬韁在長手繞了一圈，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環(huán)顧鶯鶯燕燕的鸞闕園。因?yàn)樗?jīng)過，也因?yàn)橹x云苓的莽撞，似乎鸞闕園的所有眼睛都望了過來，唯有一個(gè)人眉眼輕抬，望著枝上堆雪。

    封岌一眼看見人群里的寒酥。眾人皆艷，唯她入眼。

    他重新將目光落回身前的少女，向來冷肅的面容稍緩，道：“他日婚宴，喜帖相贈(zèng)。”

    封岌撂下一言，便挪開目光，繼續(xù)往前行。

    他和自己說話了，謝云苓心中歡喜。可是他說是和別人的婚宴，謝云苓心里又低落。一陣大起大落，最后還是歡喜多些。

    謝云苓突然站起身，望著封岌的背影追問：“那等你成親時(shí)，我能去撒帳嗎？”

    封岌沒接話，亦未停留。

    實(shí)則他聽著謝云苓的話，心里想著的卻是——這事，他可做不得主，得問問新娘子允不允。

    待封岌走遠(yuǎn)了，謝云薇恨鐵不成鋼地輕擰了一下meimei的手臂，怒言：“你怎能什么話都說？不為自己的名聲考慮考慮？早知你這樣，我就不帶你來了?！?/br>
    謝云苓一臉無辜：“我沒想那么多，只想著今天說不定是唯一能見大將軍的機(jī)會(huì)了?！?/br>
    她又甜甜一笑：“將軍要請(qǐng)我參加他的婚宴呢。嘿嘿。”

    周圍的人被謝云苓的舉止逗得忍俊不禁。謝云薇卻覺得頭疼，萬分后悔帶著個(gè)小呆子來參加宮宴。

    謝云苓年紀(jì)小，旁人笑笑也沒太當(dāng)回事。反倒是封岌的話讓其他人深究。

    昭禮縣主皺眉：“赫延王那話是什么意思？他要成親了嗎？”

    眾人皆搖頭，驚詫不已。

    “小酥不是住在赫延王府嗎？有聽說嗎？”四公主望過來。

    突然被點(diǎn)到的寒酥將目光從枝頭雪收回，輕輕搖頭：“不知?！?/br>
    五皇子剛到鸞闕園，為找程靜荷?？傻搅说胤?，才知程靜荷沒來。程望舒身邊的不是程靜荷，而是另一位表姑娘。

    五皇子頓時(shí)了然程家打的什么主意——這是不想嫁女兒，找個(gè)表姑娘來替。

    五皇子微瞇了眼打量著寒酥，不由多看了一眼：“姿色倒不錯(cuò)。”

    “殿下不記得了？您上回還拿劍指過她?！毙√O(jiān)提醒，“在赫延王府?！?/br>
    五皇子恍然：“去，把人叫過來?！?/br>
    第24章

    “等等！”五皇子臉上前一刻的怡然散盡，浮現(xiàn)幾分緊張。他問：“她為什么在赫延王府？她和赫延王什么關(guān)系？”

    “她是赫延王三弟媳的外甥女?！毙√O(jiān)稟話。

    “哦?！蔽寤首用加铋g重新有了囂張，“這關(guān)系，相當(dāng)于沒有關(guān)系?！?/br>
    話是這么說，五皇子卻不由想起那日在赫延王府時(shí)，封岌扔過來的茶盞。雖他當(dāng)時(shí)醉醺醺，現(xiàn)在回憶起，能仍清晰感受到手中劍被震開時(shí)的疼痛。五皇子的手下意識(shí)地抖了一下。

    小太監(jiān)不明所以，小心翼翼請(qǐng)教：“還去請(qǐng)人嗎？”

    五皇子重新將目光落向寒酥，她已經(jīng)不在剛剛靜立的地方，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里。

    “快去！”

    他倒要看看程家選了個(gè)什么貨色來頂替自己家的倒霉閨女。

    三公主、四公主和昭禮縣主去了別處閑坐。剛剛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小娘子們也都各自散開，去與旁人再打招呼互相結(jié)識(shí)。

    寒酥和程望舒剛回到程家大夫人身邊，五皇子身邊的小太監(jiān)躬身穿過人群，走到程家的宴桌前，笑著說：“寒家娘子，五殿下召您過去一趟?！?/br>
    寒酥訝然。五皇子為什么要召見她？難道是因?yàn)楫?dāng)日在銜山閣的事情？隔著熱鬧的人群，寒酥疑惑地望向立在遠(yuǎn)處甬路上的五皇子。

    程家大夫人目光浮現(xiàn)一抹異色，趕忙說：“快去，別讓殿下久等?！?/br>
    寒酥狐疑地望了一眼舅母不太自然的臉色?；首又荒懿粡模制鹕黼x席，跟著小太監(jiān)穿過一張張宴桌。

    程望舒看著寒酥離去的背影，擰巴著眉頭。她湊到母親耳邊，忍不住低聲問：“母親，可不可以誰也不嫁給那個(gè)壞皇子？”

    程家大夫人臉色頓變，冷聲：“住口！”

    程望舒重新坐好，悶悶不樂地望向寒酥朝五皇子走去的身影。

    五皇子立在甬路邊，手里慢悠悠地把玩著一枚玉環(huán)。他看著寒酥穿過人群款步走來。明明一身素雅裝扮，五皇子卻品出了幾分劈開紅塵步步生蓮來相就的仙子意味。

    不知不覺，他手中旋轉(zhuǎn)玉環(huán)的動(dòng)作停下來。

    寒酥適時(shí)走到五皇子面前，福了福身：“殿下萬安。”

    五皇子回過神來，問：“叫什么？”

    “民女寒氏，名酥?！?/br>
    “寒酥?！蔽寤首勇朴频刂貜?fù)了一遍這個(gè)名字，他把玩玉環(huán)的手又開始慢悠悠地捻起。

    一個(gè)小太監(jiān)腳步匆匆從遠(yuǎn)處過來，湊到五皇子耳邊嘀咕了兩聲。五皇子臉色微變，皺起的眉頭浮起幾分煩躁。他轉(zhuǎn)身欲走，臨走前指了指寒酥：“午宴后到丹霄殿來找我?！?/br>
    言罷，他腳步匆匆地離去。

    寒酥福身立在一側(cè)，恭送五皇子離去。她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yù)感，沉默地轉(zhuǎn)身回席，一邊走一邊思忖。

    迎面遇上昭禮縣主和另外幾位臉生的小娘子。寒酥福身問好，昭禮縣主隨口將身邊兩位小娘子介紹給寒酥。三兩句閑談之后，那幾位小娘子去了別處。昭禮縣主遲疑了一下，問：“靜荷最近可還好？”

    “遇到風(fēng)寒，正病著?！焙稚洗蔚情T賀壽，得知表姐病得厲害不能下床，根本沒見到人。

    昭禮縣主嘆了口氣，道：“這是因?yàn)橛H事氣病了，也是無奈?！?/br>
    寒酥心里頓時(shí)警惕起來，試探著開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br>
    昭禮縣主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說不定五殿下能收收心呢，這也知道過來關(guān)懷幾句了?！?/br>
    寒酥心頭微跳，轉(zhuǎn)瞬間猜到了程靜荷正在議親的人，是五皇子。怪不得昭禮縣主突然和她提起程靜荷。因?yàn)檎讯Y縣主看見五皇子召見她，昭禮縣主以為五皇子召她過去是詢問程靜荷相關(guān)的事情……

    寒酥重新回席坐下，程家大夫人關(guān)切地望過來：“五殿下召你什么事情？”

    寒酥探出舅母眼中的打探和緊張，她溫柔笑著：“尚未來得及說話，五殿下因旁的要事走了?！?/br>
    “哦哦?！背碳掖蠓蛉它c(diǎn)頭，“皇家人可得好好敬著，不可得罪?！?/br>
    “是。”寒酥應(yīng)聲。

    她抬眸，望向枝頭。枝頭那一撮積雪慢慢融化，融進(jìn)紅梅花蕊之中時(shí)，一陣風(fēng)吹來，挨過寒雪的紅梅輕易地被連根拔起，打著旋兒地飄落，消失在寒酥的視線里。

    墜茵落溷，也不知將是怎樣的機(jī)遇。

    耳畔的喧囂熱鬧聲漸遠(yuǎn)，寒酥緩緩垂眸。她想，她已經(jīng)猜到程家突然急切想要她搬回去的原因了。

    五皇子匆匆離去，是因?yàn)樾√O(jiān)過來稟告，皇后動(dòng)怒，責(zé)罰了許多人。

    他趕到朝鳳宮時(shí)，朝鳳宮一片安靜，完全沒有小年的喜樂。他邁步進(jìn)去，看見跪了一地的宮人。而皇后坐在上首，臉上怒意濃重。

    宮中幾位皇子唯太子和五皇子是皇后所出。與太子相比，五皇子又更孝順些，時(shí)常將母后的喜怒記掛在心上。

    “又哪個(gè)混賬惹了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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