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20節(jié)
封岌又叫住長舟,決定親自去挑選幾件東西添給沈約呈。封岌有個單獨的庫房,里面皆奇珍異寶。 “將軍,這對丹鶴坐地燈是不是不錯?”長舟提議。 封岌瞥了一眼,道:“拿旁邊那對枝上雙雁珊瑚燈。雁,長情廝守,更適合婚嫁之用。愿約呈成家之后能琴瑟相諧松蘿共倚?!?/br> “是。”長舟立刻應下。 封岌這些年幾乎不在家,和沈約呈相處甚少,并未盡到為父的責任。如今沈約呈要議親,他難得在家自然要多上心些。 封岌又給沈約呈挑選了幾件價值連城的珍寶,視線落在一對紅瑪瑙耳墜上。 小巧的耳墜懸在他指間,一對圓圓的紅瑪瑙珠子在燈光映照下紅得滴血。嬌妍艷麗。 ——可惜她還在服孝。 封岌將這對耳墜握在掌心。 寒酥腳步匆匆地離去,不是回朝枝閣,而是去了姨母那邊。進了屋,瞧見姨母正在逗珞兒玩,她說:“姨母,我有些話想和您單獨說?!?/br> 三夫人瞧她臉色嚴肅,還以為是關于笙笙被擄的事情,趕忙讓珞兒自己去玩,又將屋內(nèi)的侍女都屏退。 “怎么了?來姨母這里說話?!比蛉顺稚斐鍪?。 寒酥沒有過去坐,而是直接在姨母面前跪下來。 “這是做什么?”三夫人趕忙起身去扶她。 寒酥不肯起,道:“我不能和三郎成親。出爾反爾讓姨母難做,我心里過意不去?!?/br> 她心里很難受,本就給姨母添了很多麻煩,如今又要因為這親事給姨母添煩擾。 三夫人怔了怔,忙問:“怎么又不肯嫁了?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三郎對你用心,姨母都看在眼里,這婚事真的很不錯。你母親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也會替你高興。你這突然變卦,這是為何啊?” 彼時她寄人籬下能高嫁給府中郎君,最重要的是能守著姨母和meimei,自然是好事。 可他是他的義子。 寒酥沒有辦法牽扯于一對父子中間。 面對姨母又急又怒的追問,寒酥有苦難言。 她垂下眼睛,低聲道:“這幾日思來想去,覺得我與三郎恐合不來。當初未加思量答應,是我的錯失。本來前幾日就該與姨母說,只是笙笙突然出了事才拖到今日……” “合不來?這叫什么話?你與三郎鬧別扭置氣了?”三夫人不理解。 寒酥搖頭。 “是不是又聽了哪個婢子閑言碎語說你高攀?” 寒酥再搖頭。 “姨母?!焙痔鹧?,認真道:“我意已決,只是希望在議親擺在明面之前,先私下妥善處置。要不然人盡皆知再拒絕太難看了……” 三夫人盯著跪在面前的寒酥,看著她眼里的決絕,突然想到自己已故的jiejie。jiejie也是那么個犟脾氣。哪怕服個軟呢?就這么毅然和家里斷了關系…… 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現(xiàn)在的確還沒擺在明面上議親,可這事兒府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就這么作罷,你讓府里其他人怎么看?日后你與三郎再如何相見?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想過?!焙肿肿謭詻Q,“姨母,我想立女戶。” “什么?”三夫人愣住。 “靠山山倒,與其借助婚姻尋一個男子庇護,倒不如靠自己。力微而不餒,冬盡總能見春?!?/br> 三夫人愣了好一會兒,用手指頭去戳寒酥的眉心,急道:“你這是著了什么魔!” 寒酥面色柔和下來,甚至扯出一絲微笑。她柔聲說:“姨母,我總是放心不下笙笙,恨不得一輩子也不與她分開。如今又守父喪,實在不該這個時候議親。姨母疼我,求您成全。” 三夫人眉頭緊鎖,喃聲:“今天早上大夫人還過來了一趟說起這事……” “讓姨母難做了。”寒酥立刻道,“請允我與您一起去見大夫人,我親自解釋?!?/br> 半晌,三夫人皺著眉說:“去一趟也好,我嘴笨,讓大嫂說一說你這個混想法錯得多離譜!” 三夫人實在不理解寒酥的想法,只當她與沈約呈鬧了小矛盾??伤睦镉蛛[隱覺得不是。寒酥不是個驕縱小氣的性子,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接觸實在不多。 三夫人犯難地重重嘆了口氣,帶著寒酥去見大夫人。 大夫人正在和幾個管事對府中賬本,聽聞三夫人和寒酥過來,她“呦”了一聲,臉上帶笑地說:“喜事近嘍?!?/br> 她匆匆對完剩下的帳,讓管事們離去。 吩咐侍女將人請進來,大夫人笑著讓她們?nèi)胱?。三夫人在椅子里坐下,寒酥立在姨母身邊,卻并不坐。 大夫人上下打量著寒酥。沈約呈雖是封岌義子,可這些年都是她照顧,這么多年的相處下來,大夫人待沈約呈和待自己的孩子也沒什么區(qū)別。 對于寒酥,其實大夫人最初并不滿意。結親是兩家事,寒酥父母雙亡又和祖家斷了關系,實在不算好的姻家??烧l要沈約呈喜歡呢?再說她這段日子也仔細觀察過寒酥,倒也端莊守禮。 而且大夫人因舊時家貧,沒讀過什么書,就算如今成了京中貴婦,也心里藏著自卑。她私下對讀書人又嫉妒又喜歡。 “別站著了,坐著說話。日后就是一家人,不需要這么客氣?!贝蠓蛉藢终f,“當初你來的時候,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br> 寒酥沒坐,仍舊面露慚色地立在那里。 大夫人疑惑不解,三夫人看了寒酥一眼,嘆了口氣,道:“大嫂,這孩子鉆了牛角尖,你可得幫我勸一勸?!?/br> 大夫人心下立刻警惕起來,莫不是對這婚事有了過分的要求?這婚事怎么說都是封家不嫌她身份低,可沒她多事的余地。 話音剛落,侍女從外面進來稟話:“夫人,赫延王過來了?!?/br> 舒舒服服歪在椅子里的大夫人立刻坐直,下意識理衣服,道:“快請!” 她又壓低聲音問:“瞧著臉色如何?” 小丫鬟抿嘴笑:“帶著很多箱籠過來,好像是給三郎添東西?!?/br> 大夫人這才松了口氣。 她笑盈盈起身相迎:“二弟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剛還想往你那去一趟!” 三夫人也起身迎。 寒酥卻僵在那里,她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封岌邁進門檻,心里往下墜去。 封岌指間捻著那對紅瑪瑙耳墜,視線越過眾人,有些詫異地看向寒酥。 見封岌望著寒酥,三夫人趕忙說:“酥酥,過來見過將軍。” 大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道:“日后過了門,可不能這么一直懼怕公爹?!?/br> 寒酥望著封岌,臉色煞白。 封岌捻耳墜的動作頓住,眼前突兀浮現(xiàn)沈約呈提到心上人時的笑眼。 他目光寸移,慢慢降在寒酥慘白的面頰。他定定看著她,眸色漸深。 在寒酥懼然顫睫時,封岌唇角慢慢扯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第17章 寒酥望著封岌唇畔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反倒脊背生寒。 她心口怦怦跳著。她終是晚了一步。理該由她向他解釋清楚,而不是今日這般突然地讓他得知沈約呈正要議親的人是她…… 寒酥覺得在封岌的目光下快要站不穩(wěn)時,封岌終于移開了目光。 他臉上的笑消去,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一圈無形的威壓慢慢在方正的廳堂內(nèi)蕩開。 大夫人打量著封岌的臉色,頗為小心翼翼地開口:“天色都要黑了,二弟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來找大嫂問問帳。”封岌沉聲道。 大夫人愣住。這么多年,封岌讓她打理赫延王府從未查過帳。她壓下心里的緊張,趕忙說:“年底了,剛核對好賬本,本該給你送過去一份讓你過目?!?/br> 說完,她立刻吩咐侍女去取賬本。 三夫人望一眼封岌臉色,趕忙說:“既然二哥和大嫂有事情要說,那我們就先走了?!?/br> 她去拉寒酥的手腕,指尖碰到寒酥的皓腕,被冰了一下。她詫異看了寒酥一眼,也不多想,拉著寒酥告退往外走。 寒酥渾渾噩噩被姨母牽著出去,兩個人走到門口,經(jīng)過封岌身邊時,忽然一陣大風灌進來,吹起寒酥本應垂貼在身側的衣襟,衣襟被風揚起,吹撫過封岌的指背。 封岌微用力,輕捏了一下指腹間那顆紅瑪瑙耳墜。 回去之后,姨母還想勸寒酥幾句,見她臉色極差,不由皺眉問:“怎么了?不舒服嗎?” 寒酥點點頭:“姨母,我先回去了?!?/br> “好?!比蛉藝@了口氣,“我是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不同意這婚事了。反正在姨母看來這婚事好得不能再好?;厝ブ蠛煤孟胍幌耄嘞胍幌?!” 到了這時候,三夫人還盼著寒酥睡一覺就能想通,會愿意歡歡喜喜地和沈約呈說親。 寒酥胡亂點頭,辭過姨母,往朝枝閣去。 她一口氣回到朝枝閣,那種無地自容的窘迫感還沒消散。好似封岌帶著深意的目光仍舊落在她身上。 “jiejie回來了嗎?”寒笙轉頭朝著門口的方向。 寒酥深吸一口氣,勉強擺出笑臉來,望向寒笙,柔聲說:“是,jiejie回來了?!?/br> 桌上擺著晚膳,寒笙乖乖坐在桌邊一直等著jiejie回來。 寒酥忍著疲憊朝meimei走過去,溫柔摸摸她的頭,問:“怎么不在屋子里吃?” 這幾日,寒笙因為腿傷一直沒下床,吃飯時都在床榻上擺一張小桌。 蒲英解釋:“笙笙說不想在床上吃了?!?/br> 寒笙彎唇乖乖地笑著。從床榻上下來,腿上確實有些疼??墒撬荒芸偫鴍iejie陪她在床榻上吃飯呀。 寒笙朝jiejie說話的方向探出小手。寒酥趕忙牽住她的小手,挨著她坐下,和meimei一起用晚膳。 她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一切正常,不愿meimei覺察出不對勁。她眉眼間掛著溫柔的淺笑,實則心里焦亂不堪。 入口之物不僅沒了滋味,反倒成了硬塞的累贅。 用過晚膳,寒笙被抱進房間換藥。寒酥手上有傷動作不靈敏,不能親自給meimei換藥,可每次meimei換藥,她都守在meimei身邊。 紗布拆開,看見meimei腿上的傷口,寒酥又是一陣心疼。她雖心疼卻不能說,而是柔聲安慰meimei:“已經(jīng)好很多了,過幾日笙笙就一點也不會疼了?!?/br> 寒笙笑出一對小酒窩,她摸索著去拉jiejie的手,說:“jiejie陪我說說話吧。” “好啊。”寒酥自然答應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