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廢后之子(重生) 第76節(jié)
“周顯旸,你說過如果我想和離,你會回明宮里,放我走。若你對我真的有一點真心,若你我耳鬢廝磨之時的情好不全是假的,你可不可以成全我?” 她說這話時,嘴角掛著的嘲諷,幾乎否定了他與她在一起的所有溫存美好。 周顯旸想起閨房之中,她在他懷里說的那些話,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起了和離的心思,一直在出言試探。他還以為那是歡好之時的情趣玩笑。 “原來,那天夜里的一切,只是為了哄我,哄我松口?”周顯旸壓抑著嗓音,努力不讓自己失態(tài)。他又看了一眼和離書,喃喃道:“好一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說罷,賭氣一般大步往外走。 飛雪眼看著煜王負氣而走,又看相見緊緊抿著唇,努力平靜從容,她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勇氣,沖到臥房門外,對著煜王的背影喊道:“殿下,別信姑娘的話。她口是心非!” 她看到煜王的腳步頓了頓,但還是沒有回頭,乘了船往出園的方向去了。 榮相見看著飛雪頹喪地靠著門掩面而泣,不禁笑了:“傻子,你何必替我丟這個人?” 飛云聽著他們的對話,猜到了幾分,問:“姑娘,殿下和三姑娘有什么情分嗎?” 榮相見無奈地笑:“三jiejie在他最難的時候,幫過他??上г旎恕,F(xiàn)在好了,我推他一把,他也不用總是后悔內疚。” “姑娘之心當真能寬大到成全他們?” 成全他們,也是成全自己。 相見什么都不要了,煜王妃的榮耀,母親的誥命,甚至英國公府的前程,以后也許遭人冷眼嘲諷一生,也許承受太后與陛下的雷霆之怒…… 大不了一死,死都不怕,還怕什么? 她沐浴后,讓兩個丫頭早點下去休息。她們不放心,輪流守著她。小南也站在不遠處,靠著廊柱。意思是:我聽不見你說話,但我看著你呢。 隨她們去吧。相見靠著臥房外的搖椅乘涼,不遠處的階下,湖水微蕩,激在石上,很催眠。 她很喜歡臥房的選址,在湖邊凸起的一處小島上。 榮相見讓花匠在這里也種了一片娘親喜歡的建蘭。 此刻,躺在這里更覺得靜頤園涼爽清靜,氣味芬芳,視野開闊。頭上的星空比王府院子里那方更大。各處水鳥蟲鳴,似有歸隱般與世隔絕的樂趣。 可惜住不了幾日,這里不屬于自己。 一貫話多的飛雪,此刻一句話也沒有。榮相見反過來寬慰她:“你別哭喪著臉。若這關過不去,我會放了你們的身契,不讓你們受到牽連。若僥幸過去了,我有錢傍身,咱們幾個找一處小院子,清靜度日,不比在煜王府里百事煩心的好?” 飛雪嘟囔著:“姑娘,你真的嫌煜王府事多嗎?我瞧你忙得挺不亦樂乎?!?/br> “……” 榮相見說不過她,決定閉目養(yǎng)神,恍然聽見一聲貓叫,星夜中借著點點燈火,她看見那只黑貓竟然跳上了左近的石砌臺地宮燈。 “你怎么來了?”榮相見好奇,垂下手,那貓咪后足一蹬,輕巧落到了跟前,湊到她手邊主動求摸。 榮相見拿手背輕輕蹭著黑貓的額頭,滿心熨帖:“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北回來了,走上前說:“它今天回院子里吃飯,見不到我們,一直在叫喚,我就把它帶過來了?!?/br> 榮相見心念一動:“你們回王府了?” “是啊,爺去了一趟佛堂,又去了書房。” 說話間,周顯旸已經(jīng)站在階下:“把火折子給我?!?/br> 小北立即遞給煜王。 “你們都下去吧?!?/br> 小南小北和飛雪都有點不放心,想勸兩句,又知道這兩個人主意大的很,根本勸不住。猶豫著還是去了后頭休息。 偌大的靜頤園,白天那樣熱鬧,轉眼像只剩兩個人一樣。 榮相見待他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中拿的竟然是那一方手帕,那方她在書房窗外見過,他珍藏的女子的手帕。 他回王府是拿手帕去。 剛想明白這一節(jié),火折子微弱的光已經(jīng)越來越亮,直至冒出橘紅的小火苗。 他蹲在她跟前,捏著手帕的一角,將火折子湊近手帕的最下端。 頃刻間,這手帕就燃燒起來。 第116章 借著火光, 相見看到他的眼神,那樣溫柔留戀,穿越火光, 仿佛回到了記憶深處某個美好的地方。 那個她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 她想都沒想,伸手搶過正在燃燒的手帕, 一把扔進了水里, 又去拾回來,生氣得很:“你燒這個死東西又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周顯旸說話聲罕見地無力,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下你……我沒辦法了。相見,我要怎樣做,你才能不離開我?” 榮相見習慣他胸有成竹,心中有數(shù)的樣子,沒見過他這樣,有些不耐煩:“心里忘不掉的人和事,何必要逼自己呢?我的提議, 你真的可以考慮?!?/br> 周顯旸眼中劃過一抹失望,知道她主意已定, 哪怕現(xiàn)下他把自己給燒了,都只是徒惹她反感而已。 他不逼她,把和離書遞還給她:“若你真想和離, 我依你就是。但是即便我們和離,我和你三姐也不會有任何結果?!?/br> “為什么?” “因為她不是我牽掛的那個人。我心里的三姑娘, 那樣樂觀良善,悲憫他人, 連最微不足道的小宮人, 都會耐心關切。也許關于三姑娘的這一切, 都是我在絕境之中的一場幻夢,我是靠著這個幻夢支撐,才走到今天的?,F(xiàn)實中的人本來就不該按我的幻想來活著。” 說到這兒,周顯旸露出一絲自嘲:“我后悔自己沒有早想明白這一點,為執(zhí)念所苦,惹出這么多風波,更惹得你傷心。 但是相見,我希望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后悔過我們的婚事,我是真的心悅于你,想和你一生一世。我知道我不配說這句話,可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如果你覺得離開我,會更開心,我會成全你。” 這話并沒有說動榮相見,她無奈地笑了:“殿下,你現(xiàn)在告訴我心里的人不是三jiejie,是一個比她更好,更完美,只存在于你回憶與幻想中的人,我要如何與這樣一個人去競爭你心中的地位?我又憑什么要去和這樣一個人分享你的心呢?” 周顯旸答不上來,他知道這個說法對王妃更不公平。末了,輕嘆了一口氣:“和離書我已經(jīng)蓋上印鑒。你現(xiàn)在自由了,隨時可以離開我。只是,我們成婚才不到三個月,若剛剛接駕便公開和離的事,宮中必定震怒??煞竦任覍€合適的時機回明宮里,再把你從皇家族譜中移去?在這之前,若宮中傳召,還是需要你跟我一起?!?/br> 榮相見左手握緊和離書,意識到這已經(jīng)是一份生效的文書。她沒想到這么順利,立即點頭。 看著她急切著解脫的樣子,周顯旸努力勾起一個笑:“以后你就是自由自在的榮家四姑娘了。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給你幸福的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差人來煜王府找我?!?/br> 他佯裝出來的微笑,讓相見不忍心看,因那漆黑的眸子,里面盡是藏不住的傷心。她垂下眼睫,故作鎮(zhèn)定:“請殿下給我?guī)滋鞎r間,等我找到一處合適的房子,會把東西都搬走。” 周顯旸站起身,留戀地一掃園中景致,背影寥落。 “這園子是你父親給你的陪嫁,原本就屬于你,該走的人是我?!?/br> 此刻,兩只水鳥恰好從湖面展翅,各奔東西。 兩個人看得出了神,靜默了好一會兒,相見才把和離書擱在腿上,抖開燒了一半的帕子:“這帕子都臟了,等我洗干凈,晾干了,送還你府……” 話還未說完,榮相見就愣住了。因為她看到那燒得只剩半截的手帕上繡了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黑貓頭。 一些在記憶中早已淡忘的往事,絲絲縷縷,浮上心頭。 她翻到反面一看,正是半簇建蘭花! “怎么?”周顯旸回過身,見她反復細看這方手帕,生出一絲疑惑。 榮相見抬眼,難以置信地問:“這個手帕你在哪里得到的?” “宮里?!?/br> “永華宮附近?” “你怎么知道?”周顯旸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會生出口干舌燥的緊張。 緊接著,他就聽到一句:“這不是我剛進宮時丟的手帕嗎?怎么在你這兒?” 隨后是片刻沉默。 榮相見借著燈火,看著周顯旸,他好像正在努力地梳理著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 可是轉眼間他就放棄了思考,匆忙抓起那條手帕,翻出建蘭花的那一面,虛掩在榮相見的面上。 一樣款式的石燈旁,那雙靈動美麗的眼睛,正疑惑地看著他。而那只黑貓,正懶洋洋地趴在搖椅扶手上,表情一如手帕上生動。 周顯旸只覺渾身發(fā)麻,魂魄都被釘在原地。 他回到了隆治十二年的冬天。 大寒日,化雪夜,那是周顯旸長到這么大,最冷的一天。 他垂頭候在隆福門外,身子在匆匆換上的內侍冬衣里,僵硬得連發(fā)抖都不會了。 秦嬤嬤估摸的時間沒錯,沒等一會兒,一陣車轱轆聲由遠及近,點點宮燈照出的甬道里,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內官駕著馬車由夜色中緩緩行來。 周顯旸的眼睛,瞬時模糊。 “殿下,快上去?!睅讉€內官一起把他托著塞進了還未停穩(wěn)的馬車。 “孩子。”漆黑的馬車里,周顯旸一聽見母后的聲音,便撲進她懷里,死死抱著卻不敢放聲大哭。 母后一如往常,摸著他的后脖頸:“好孩子,我這就去了。從此后,要聽陛下和淑妃的話,好好吃飯、念書……” “帶我一起走,母后……” 周顯旸一句話未完,不妨被狠狠甩了一記耳光 ,打得他臉皮發(fā)燒,連后面的話都忘了。 “什么母后?我是庶人余氏!你的母親是淑妃娘娘……記住了嗎?” “不,我不是淑妃的兒子!母親是庶人,我也跟著母親做庶人!父皇不要母親,我也不要父皇了!”周顯旸梗著脖子低聲嚷,這是他長這么大,頭一回跟母親頂嘴。 兒子一句話,直叫余氏覺得五內盡碎。她重把顯旸摟進懷中:“你不能做庶人……你是陛下的兒子,是國朝最尊貴的孩子。顯旸如果是母親的好孩子,就乖乖留在宮里,平安長大……” 周顯旸抽泣著:“為什么父皇叫我永遠不許見您……他有了儷貴妃就變壞了!” “住口!”母親捂著他的嘴,“永遠不許說你父皇的不是,記住沒有!” 周顯旸不肯答應,兩相僵持,身后,車夫把幾個食盒塞了進來。他一一抱過來:“母親,這幾盒點心都是你最愛吃的,路上慢慢吃。我以后求淑妃娘娘再送。” “好……”余氏還有話想說,卻被車外一個看門侍衛(wèi)的聲音打斷:“快走,有人來了?!?/br> 話音未落,周顯旸的腿不知道被誰抓住,被一把拖出了馬車,他忙亂中只抓住了母親的一跟手指,然后什么也抓不住了。 分別如此匆忙,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一聲送別的話。 “小祖宗!快拿好?!?/br> 手里被塞了一個紅瓷花瓶,里頭插著一束白色梅花。 他端好花瓶,低下頭,將自己的臉藏在后面。 甚至不敢看一眼從他身邊駛過的馬車,把他的母親從他生命中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