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54節(jié)
她就該一直站在云端里。 他會匍匐在地,遠遠地仰望她。 可現(xiàn)在,失去了國公府的倚仗,她被那些人欺進了塵埃里。 被捆、被縛……甚至還被下了那等骯臟的媚藥…… 掩在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即便她不想跟著他,他也絕不會讓她離開。 “你被下了藥……我去找大夫來?!?/br> 推開門,蘭澤回過頭,看著床上的人,再重復了一遍。 “我不會放你回去?!?/br> 俞青姣抬眼看他。 體內(nèi)熱意升騰,絲絲縷縷,片刻不停地侵襲著她的意識。 門縫被打開細細的一條,篩進來一縷微薄的日光。 蘭澤背著光,身體大半隱在沉默的陰影中。 俞青姣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素珠殷勤地獻上來的那個安神香囊。 她有失眠的毛病。 打在不小心窺到扈氏害人秘密的第一天始,便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國公府里的人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失眠。 她也不敢輕易和別人說起那一日她看到了什么…… 她甚至還在心里為扈氏開脫……扈氏身為國公府的主母,后院里的爭斗理應如此…… 直至今日,她方覺當初的自己竟是那么可笑…… 眾人對她的失眠逐漸習以為常。 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唯獨蘭澤還記著她。 甚至還千方百計地從俞青梨身上討了那幾顆安神香丸來給她…… 他為什么要管她呢? 真是個怪人。 過往種種在眼前如走馬觀花般被記起。 心里像是有什么在突然間轟然倒塌。 心內(nèi)霎時空寂。 又很快被填滿。 “不用去找大夫。” 她迎上蘭澤錯愕的目光。 “你來替我解?!?/br> 變故發(fā)生在短暫的一瞬。 來去匆匆的腳步將地上喜慶的紅綢踩成凌亂堆疊的一團。 圍觀的眾人呆愣在原地,還弄不明白這新娘子究竟是如何被搶走的。 青梨坐在馬車上,透過車帷的縫隙,倒是將事情的經(jīng)過看得一清二楚。 “蘭澤他……” “他主動選擇了來搶親,一切后果當由他自己來承擔?!?/br> 俞安行將趴在窗口看熱鬧的人提到懷中。 “之前在京都時,他護駕有功,得了李歸樓的賞識。此次他會來姑蘇,也是李歸樓的命令,扈府的人,奈何不了他。” “真的?” 青梨有些不敢相信。 蘭澤之前不過是國公府里一個再起眼不過的小廝,哪里能在短短幾月內(nèi)便碰上這么好的機遇? 青梨正疑惑。 余光瞥見面前的俞安行,思緒一通,唇角翹起一抹甜笑。 同李歸樓有交情的,她身邊就只他一個…… 難怪蘭澤剛剛會出現(xiàn),大抵是想著要來感謝的。 雙手勾住俞安行脖子,青梨湊過去,將溫柔的吻落在他唇角。 “吶,多謝夫君出手相助?!?/br> 呼吸相碰。 女郎輕柔的氣息如羽毛,吹拂在俞安行面上。 他并沒什么樂于助人的美好品質(zhì),當初不過是隨手把蘭澤給扔到了天機閣中。 他也沒想到,短短幾月,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單薄小廝竟真能在里面殺出一條血路來。 指尖抬起,輕貼了貼被她氣息沾染的唇角。 唔,偶爾多管一下閑事……好像,也挺不錯的…… 淡淡的薔薇甜香一圈一圈在心底漾開。 俞安行嘴角微微牽起。 只她實在是太過小氣,簡簡單單碰了碰唇角,他尚且還來不及回味,她就已經(jīng)離開了他。 船艙里的記憶緩緩出匣…… 俞安行抱著懷里的人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讓青梨跨坐在他膝上,正對著自己…… 低下頭,埋入其間。 皚皚的柔軟包裹,掩住了他疏朗的眉目…… —— 景氏一族,眼下是姑蘇最有名的望族。 景老太爺年輕時在京城任太子太傅,中途致仕才回了家鄉(xiāng)姑蘇。 如今又教導出了一位品行高潔的狀元郎外孫,是赫赫有名的當代大儒,許多學子慕名前往姑蘇,無一不是為了能夠一睹他老人家的風采。 到了景府時,下了半日的小雨終于止歇。 日光從云層的罅隙后逐漸彌漫開來,色澤是恍若碎金般的曜目。 甫一踏進景府,青梨便感受到了各處透出來的深深底蘊。 高翹的飛檐遙遙相望,殘留在黛瓦上的雨滴沿著翼角滴落,驚動上頭掛著的斑駁銅鈴,發(fā)出一聲古樸悠遠的沉吟。 下了馬車,隨行的嬤嬤一路將人引至正廳。 站在垂花門前的兩個小丫鬟瞧見了,忙著跑回去通風報信。 年輕的丫頭性子急,還沒走到門口呢,站在大開的窗扇下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往里通傳。 “少公子、少夫人到了!” 堂前竹簾卷起一束,半遮半掩住屋內(nèi)的景。 青梨提著裙裾站在門前,有些緊張。 身畔俞安行低頭看她,牽上她手,似安慰般,輕捏了捏她柔軟的指尖。 “進去吧?!?/br> 門口婢女同二人見了禮,卷起竹簾,將二人迎進屋內(nèi)。 還未來及行禮見過主座上的人,屋內(nèi)嬤嬤先送了兩杯熱茶過來。 青梨望了俞安行一眼,隨即反應過來,接過茶盞,依次奉到兩位老人跟前。 “見過外祖父、外祖母?!?/br> 兩人成親時未能及時敬的茶,今日總算是補上了。 景老夫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頭上梳了利索的發(fā)髻。 歲月雖在她面上留下了點點堆疊的皺紋,但從眉眼間不難窺出她年輕時的昳麗風采。 從青梨手中接過茶,景老太太輕抿了幾口。 再擱下茶盞時,卻是忍不住了,偏過頭,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淚,又握上青梨的手,將人拉至身前,細細端詳。 “好孩子,這許多天,一路從京都趕回來,倒是難為你了。” 老太太話這么一說,堂中人的目光大半便都落在了青梨身上。 大多是帶著好奇的打量。 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少夫人。 青梨手心不由生了一層薄薄的汗。 但面上不顯,一舉一動進退有度。 “不辛苦,坐在船上看著山和水,還挺有趣的?!?/br> “到底是年輕人,身子骨硬朗,不比我們這老人家,平日里走上個一兩步便累了。” 景老太太自知失態(tài),擦了淚,又回身從一旁近身伺候的嬤嬤手中接過事先備好的玉鐲,戴到青梨腕上。 “這鐲子,早在安行出世時,我便備下了。只沒想到婚事他準備得匆匆忙忙的,到了今日,這鐲子才到了你手上。” 老太太備這鐲子費了不少功夫,用了一整塊價值連城的和田碧玉細細琢磨而成,玉質(zhì)通透潔凈,流動著水一般的剔透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