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53節(jié)
錮在她腰上的大手愈發(fā)用力,柔軟受到擠壓,同他胸膛更緊密地貼合。 車簾層層墜落,掩住車內(nèi)相擁的兩人。 馬車開始出發(fā),穿戴了厚重蹄鐵的馬蹄踩踏上磚石,帶起一陣又一陣沉悶的“嘚嘚”聲。 今日的雨片刻都不曾歇過,雨絲將地面澆成濕漉漉的泥濘一片。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打攪到城中人們出行的興致。 一路緩緩行過,青梨聽到一片嘈雜的熱鬧聲響。 透過車簾被風掀起的一道小小縫隙,她隱約窺到了遍布滿地的紅綢。 是有人家在辦喜事? 馬車行到鬧市,車速開始慢慢降下來。 一旁行人的低聲議論傳入車中。 “不是說京城派了人過來……這扈知府眼下自身難保,怎么還有閑心cao辦起喜事來了?” “還不是因著最近海邊的倭賊鬧事?圣人前陣子剛登基沒多久,京城那邊還沒太平下來呢,眼下哪有閑心再去管扈府的事情?” “……可是,扈府的大公子去了京城一趟,功名沒考取也就罷了,還不知得罪了什么仇人,兩只手臂都被砍了,雙眼被剜,就連命根子都被人給……這樣的廢人,哪里還有姑娘愿意嫁他?” “嗐,他人都成這樣了,自然沒有好人家愿意讓女兒過去受罪。聽說,這新娘子是扈知府meimei的女兒,同扈家大公子可是正經(jīng)的表兄妹關系,兩人在京城時便看對眼了……” 只從定親的消息傳出始,一切流程匆匆從簡,這成親的兩人到底是自愿的還是被逼迫的,已無從探知。 喜轎從旁經(jīng)過。 交談聲適時停了下來。 雨滴打在滿地的紅綢之上,濺起一陣臟污的泥塵。 第101章 劍 【一百零一】 俞青姣坐在喜轎中。 嘴巴被堵, 雙手被縛,很難受。 臨出門時,她又被扈氏灌了一回藥。 熱意和癢意一同細細麻麻地鉆入全身, 讓她大半個身子變成軟綿綿的一片。 就連勉強坐直身子, 也已用去了她全部的力氣。 對于困在身上的這諸多束縛,她實在沒有辦法再去掙脫。 這一樁婚事, 縱是她再怎么不情愿,轎子進了扈府, 禮成之后, 也再難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說來也可笑, 她心里記掛著扈氏和俞云崢,半點也不想進東宮, 這才費盡心思從國公府偷偷跑到了姑蘇…… 結果宮城一朝事變…… 到頭來,卻是扈氏……她的親生母親,親手要將她送進扈府去…… 只是為了給俞云崢換解藥…… 雙眼被綢布蒙住,俞青姣看不清楚面前的景象。 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模糊的紅。 喜轎搖搖晃晃,俞青姣的身子跟著東搖西歪。 她終于失去了支撐自己的最后一絲力氣,歪斜著倒了下去。 卻沒有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直接摔倒在轎子上。 而是…… 俞青姣伸手。 觸摸到了一片陌生的布料。 人群突然開始sao亂。 “來人啊——新娘子被搶走了——” 喜娘慌亂的聲音響起。 一路隨行的扈府家丁先是愣在原地, 而后反應過來, 一邊急著要回扈府去遞消息,一邊又手忙腳亂地要去找人,場面一下變得喧鬧。 混沌的人聲在耳邊嘈雜響起, 又很快消散在風中。 俞青姣什么都看不見。 只感覺自己此時此刻似是被人扛在了肩上。 風將身上大紅的喜服吹得獵獵作響。 蒙在眼睛上的布條簌簌滑落地面。 在被安然放在床榻上的那一刻,俞青姣抬起眼, 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蘭澤。 多久沒有見到他了? 她不記得了。 如今再見, 只覺恍若隔世。 他變了太多。 變黑了。 好像也變高了。 眉峰至鼻端多出來的那一道蜿蜒長疤給他整個人都添上了不可侵犯的凜然氣息。 他甚至能避開扈府那么多的家仆, 悄無聲息地將她帶到這…… 一路從廊下穿行到房中, 她聽到那些下人恭敬喚他主子……這里……是他的府??? 俞青姣同蘭澤對望一眼。 她驚詫他身上所發(fā)生的種種變化。 心底又生出一股巨大的羞惱。 她這副不堪的模樣……偏偏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抬眼瞪他。 “誰讓你自作主張將我擄到這里來的?” “國公府被抄,我如今也不再是什么大姑娘,你自去追求你的榮華富貴,還來管我作什么?” 冷冰冰的語氣里,含著詰問。 蘭澤當初悄無聲息地從國公府離開,讓她耿耿于懷到了現(xiàn)在…… 雖她知曉就當時的情況,老太太必不會輕易放過他。 離開國公府,對他而言,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一聲不吭就走了,一直杳無音訊,她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是我的錯。” 蘭澤一動不動地站在床前。 俞青姣希望他能再多說些什么。 可除了這一句認錯,蘭澤再沒有其他任何的解釋。 少言又寡語的模樣,像極了之前國公府時伴在自己身側(cè)的模樣。 可俞青姣清楚,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再不可能回到過去。 重逢的情緒起伏漸淡,俞青姣思緒冷靜下來。 整個姑蘇都是扈文霍的人,想要找到她,不過輕而易舉的小事。 她和扈玉宸的婚事怎么都逃不過……蘭澤好不容易才從國公府出來……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她不應該再把他扯進這趟渾水里。 移開視線,她不再去看蘭澤。 “你放我回去。” “不放。” 簡單的兩個字從蘭澤口中吐出,屋內(nèi)隨即響起他離開的腳步聲。 俞青姣回頭。 “站住,你要去哪里?” 蘭澤停在門口,看向床上的人,面色是難辨的冷沉。 在國公府多年,他習慣了低人一等地掩藏情緒。 從國公府離開后,短短幾月歷經(jīng)了幾番九死一生的磨難,他心思變得愈發(fā)難以捉摸。 這是他少見的情緒外露的時刻。 第一次在國公府見到俞青姣時,他正被管事的責罰,跪在院子里,漫天的雨滴撲簌簌落下,衣袍被雨水打濕,沾滿了烏糟糟的塵泥。 俞青姣路過,素珠在一旁替她撐著傘。 那日的天色也和今日一樣,灰蒙蒙的一片。 可她站在傘下,朱唇粉面,整個人好像會發(fā)光一樣。 俞青姣沒有正眼看他,只是嫌棄地睥睨了一眼。 “臟死了,離我遠點。” 府上的人都道,大姑娘千嬌百寵地長大,性子最是驕縱無度,難以忍受。 可蘭澤覺得,俞青姣本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