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22節(jié)
只是還是有點不放心。 看著青梨離開的背影,秦尚儀招手喚了幾人過來。 “遠遠跟著你們少夫人便好了, 不要擾了她逛玩的興致, 順便再差人去告訴一聲你們少公子?!?/br> 府里的人都知曉秦尚儀和已去世的先夫人之間的情誼,也知曉如今俞安行待秦尚儀的看重,聽了秦尚儀的吩咐, 連聲應(yīng)下,絲毫不敢輕慢。 唯獨管事的聽了, 面上露出一絲不屑, 對著青梨離開的方向, 心里暗自呸了一聲。 這還沒同少公子成親呢, 就已經(jīng)稱什么少夫人了,擺譜倒是擺得挺快。 秦尚儀自是不知管事的心里在嘀咕什么,只是回頭看到她仍舊愣在這里不動彈,連忙開口催促。 “如今已是六月底,你們少公子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七,你還不快些去看著人準(zhǔn)備,若是到時出了什么差錯,仔細拿你是問?!?/br> 管事的呵腰恭敬應(yīng)了,轉(zhuǎn)身離開,臉色卻早已變得陰沉一片。 青梨一路跟著小丫鬟往大門而去。 出得了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這處宅院四面環(huán)湖,景色清幽雅致,風(fēng)一吹,湖面漣漪四起。 若是要到外頭去,得先乘船到對岸,還要再過一片茂密的竹林。 青梨坐在馬車上,從車窗邊回頭看,只能看到一整片在風(fēng)中搖擺的竹葉,似翻涌的碧波一般。 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什么其他的東西。 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在這片偏僻的竹林之后,還藏著一處院子。 湖中心的那座庭院,隱蔽得恍若與世隔絕了一般。 難怪自己前幾日讓小魚明里暗里地去打探消息,卻什么都沒有探聽到。 京都城里這些天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也渾然不知。 青梨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的祝晚玉。 “這里這么偏僻,你是如何找過來的?” 祝晚玉亦在探頭看著外邊陌生的景。 她實話實說道:“是俞安行讓我過來的。” 政權(quán)更迭,太子和祝皇后不知所蹤,祝光鋃鐺入獄,整個祝府一夕之間從云端跌到了塵埃,人人自危。 沒了之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奢侈日子,祝晚吟及府里的其他姑娘整日以淚洗面。 祝晚玉抱肩冷眼看著她們被這變故蹉跎,時不時見縫插針地冷嘲熱諷上幾句,將過去十幾年在府里被欺壓的氣都加倍奉還了回去。 只覺這場宮變來得甚合她心意,替她在祝晚吟身上報了這么多年的仇不說,自己也不必再進宮去做那勞什子的太子妃。 一想到她曾為了那個太子妃的位置都做了些什么,祝晚玉心里頭只涌上一股深深的厭惡。 做讓人艷羨的人上人,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只擔(dān)心青梨。 偌大的昭王府在一夜之間化成了灰燼,她怎么也打聽不到青梨的下落。 對于皇城里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故,祝晚玉其實并無實感。 只依稀記得晨間醒來,祝府就跟變了天似的,烏云密布。 之前背靠太子和昭王一方的各世家都遭到了徹底的清算。 就連國公府,也已被幽州軍層層圍了起來。 至于那體弱的國公府世子,在外人眼中,也早便在這場權(quán)力爭鋒中不幸殞命。 如今世上再無那表面上光風(fēng)霽月的溫和世子,只剩下一個殺人如麻的…… 祝晚玉看著青梨的臉,沒將國公府眼下的境況說出來。 她如今回想起來,也有些詫異,她之前是如何鼓起的勇氣,主動踏進那昏暗不見天日的昭獄去找俞安行。 也沒想到俞安行真會同意讓她來見青梨…… 看到青梨人好好地站在面前時,她那顆懸了好幾日的心才放了下來。 透過車簾被風(fēng)吹拂而起的那一點縫隙,祝晚玉看了一眼坐在外頭趕車的蘇見山。 她冒險將人從俞安行眼皮子底下帶了過來,只希望如今時機算不上太晚,還能把之前欺瞞青梨的過錯一點點彌補起來…… 馬車停在一間小茶館前。 青梨下車。 發(fā)現(xiàn)周邊街頭一如既往的喧鬧。 宮變似乎并未對百姓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 就連自己的鋪子,如今也在好好地開著。 挽過青梨的手,祝晚玉謹慎地看了一眼左右,將人帶上了二樓雅間。 還未等青梨問個清楚,祝晚玉將一直彎腰跟在二人身后的蘇見山推向前,又一把拉過小魚。 “我和小魚一道出去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荷花酥,很快便回來?!?/br> “……哎……祝姑娘……” 小魚不明所以,人已被拽得下了樓。 屋內(nèi)只剩下青梨和蘇見山二人。 門才被關(guān)上,蘇見山便一臉急切地上前一步:“阿梨……” 青梨不動聲色地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語氣帶上一絲明顯的疏離:“蘇公子這是何意?” “阿梨……我是來救你的……我知道,你是被俞安行關(guān)在那里的是不是……你放心,就算是拼上我的命,我也一定會讓你從那里出來的……” “蘇公子,”青梨皺著眉頭打斷他,“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我在那兒過得很好,也并非被脅迫,并不需要你相助?!?/br> 她甚至覺得蘇見山有些奇怪。 之前同昭王在街上遇到時,他甚至不敢開口說上一句話,現(xiàn)在卻又可以視死如歸地說能為她豁出命來…… “如今我已不再是國公府的二姑娘,蘇府也已拒了同國公府的婚事,我同蘇公子再沒什么關(guān)系,蘇公子不必為我如此……” “可我待你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蘇見山不甘地握拳,上前一把將緊閉的窗扇推開。 窗外人群的熙攘聲陸續(xù)傳了進來。 青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在耳邊嘈雜的聲響卻立馬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在不遠處的成衣鋪子上,地面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尸體,腰間的佩劍華貴,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的普通百姓。 很快便有一隊禁衛(wèi)軍過來開路。 “走走走,禁衛(wèi)軍辦案,閑雜人等切勿靠近。“ 尸體被抬走,獨地面上留下的那幾道蜿蜒血跡昭示著剛剛發(fā)生了何事。 宮城里變了天,小王爺即位,都城里暗流涌動,這些日子,眾人已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只當(dāng)看不見,唯恐一個不慎便危及到自己。 好在新皇施行仁政,這些時日也只是下令追捕頑固反抗的舊派,對百姓卻不見嚴政,還下令減輕了賦稅,京都比之從前,看起來反而還要更繁榮了一些。 青梨看向窗外,目光緊緊跟在為首之人的背影上。 那人步履平靜,衣袂飄搖間,自帶一股典雅又清貴的氣質(zhì),玉樹之姿同地上狼藉的血腥格格不入。 便顯得他指尖和衣袍上不小心沾染上的那幾滴血漬愈發(fā)刺目。 耳邊斷斷續(xù)續(xù)響起蘇見山咬牙切齒的聲音。 “阿梨,你看到了嗎?俞安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那個臭名昭著的殺人魔窟天機閣,原就是他一手掌控的,是他攛掇李歸樓一起造反的……從宮變到現(xiàn)在,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shù)……阿梨,你不要被他給騙了……” 青梨思緒霎時變得紛擾。 一時想到他對她的笑,一時又想到他身上帶著的傷…… 難怪……他之前身上會受傷……又一聲不吭地將自己關(guān)在那個與世隔絕般的小院里…… 原來,他一直都在計劃這件事嗎…… 下一瞬,蘇見山安靜了下來。 似是有所察覺,那道背影轉(zhuǎn)過身。 面前是一家不起眼的茶館,茶博士正在烹茶,各式清淡茶香交織。 俞安行收回視線,接過元闌遞過來的一方雪白帕子,一點一點擦拭干凈手上沾著的濃稠血跡,耳邊聽著元闌小聲的報告,微皺了皺眉頭。 “不是讓祝晚玉去陪她了?怎么還是出來了?” 如今雖一切都已漸漸平穩(wěn)下來,但祝光和李歸轅手下不肯歸順的舊部還在追捕中,這個時候出門,還算不上安全。 “秦姑姑說,二姑娘說她有點想您了……成日里呆在院子里也不是辦法,便讓人出來逛逛,也好散散心……” 長睫微斂,俞安行扔掉手中帕子,抬步前行。 “今夜,我回去一趟?!?/br> 禁衛(wèi)軍離開,血跡被打掃干凈,街市復(fù)又恢復(fù)了熙攘,恍若無事發(fā)生。 祝晚玉彎著腰躲在小巷里,眼見著俞安行一行人走遠了,才躋身人群往茶館而去。 小魚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俞安行,早嚇得魂游天外,跟在祝晚玉身后,半天挪不動步子。 到了雅間,祝晚玉刻意放慢步子,停在門邊,偷聽著屋里頭的動靜。 青梨目光從緊闔的窗扇上移開,對上蘇見山一張憤慨的臉。 “蘇公子,他是什么樣的人,同您并沒什么關(guān)系,不必讓您這般費盡心思地告訴我。我會讓他,親自和我說?!?/br> 剛剛偶然一瞥見了俞安行,即便只是匆匆一個背影,青梨也沒了同蘇見山再繼續(xù)說下去的心思。 她抬步要離開這兒。 推開門時,正好看到在門口偷聽的祝晚玉。 祝晚玉看了看青梨,又瞧了一眼站在窗邊的蘇見山,察覺二人間的氣氛不太對,有些尷尬地摸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