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20節(jié)
他也從未同他們提起過天機(jī)閣的事情。 在他們面前,他總是他們心目中最為端方的謙謙君子。 長睫垂下,俞安行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于他而言,手背上的那幾道擦傷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 不過…… 繡著金絲云紋的寬袖微動,俞安行將手又往青梨眼前湊了湊。 “meimei……可否替我上一下藥?” 他語氣稍稍有些遲緩,青梨莫名從其中聽到了一絲害怕被拒絕的意味。 她凝神看向他的手背,幾處傷口間隱約還可見夾雜在其中的幾點粗糲石子。 瞧著便是一副很疼的模樣。 青梨下意識蹙緊了細(xì)眉,點頭答應(yīng)。 不過是上個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再在菡萏園里多停留,青梨帶著俞安行回椿蘭苑。 只是轉(zhuǎn)身時,青梨腳上步子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說起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府上有人會主動同她一道去椿蘭苑。 其他的人,都對椿蘭苑避之不及。 涼風(fēng)吹揚(yáng)起青梨身上的披風(fēng),衣角在空中搖曳晃蕩出細(xì)小的弧度。 俞安行靜靜跟在青梨身后。 一路上,他都在看著她。 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青梨身上的模樣委實有一些凌亂,但好在回椿蘭苑的路上偏僻,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廝都很少,倒也未聽見什么壓低聲音的閑話。 兩人才剛轉(zhuǎn)過月洞門,一直焦急等在廊下的小魚隱隱約約只瞧見了青梨的一片衣角,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 今早青梨一人進(jìn)了菡萏園,小魚本想在門口處候著,拂云卻不由分說將她給趕走了。 她只能先回了椿蘭苑,卻遲遲等不到青梨回來。 如今見了青梨這副模樣,小魚心里更是擔(dān)憂,腹中藏了許多疑惑,下意識便欲問出口。 但一瞥見跟在青梨身后的俞安行,到底還是有些顧忌,便也沒問,只欠身對俞安行見了一禮。 “奴婢見過世子爺。” 青梨此時也不好同小魚多說,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撫。 “我沒事,你去給兄長沏杯花茶來?!?/br> 小魚應(yīng)了聲,快步往小廚房去了。 青梨帶著俞安行緩步進(jìn)了屋。 將俞安行安置在了外間坐好,青梨進(jìn)了里間,先解了身上的披風(fēng),理了理凌亂的發(fā)髻和衣裙,才走到一旁的矮柜里翻找藥膏。 她找出了俞安行上次給她的那瓶玉顏膏。 珠簾微動,有漣漣碎光在其上流轉(zhuǎn),仿若瀲滟的水波一般清澈。 俞安行正執(zhí)起小魚才剛送過來的新茶,聽得了珠簾處的細(xì)微響動,輕抬眼眸望了過去。 青梨褪了那件珍珠色的披風(fēng),里頭穿的是一件粉白的裙裳,裙裾處繡著幾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枝。 她一步一步走近,裙尾輕掃地板。 明明是格外清雅的顏色,卻難掩她昳麗的容顏。 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剛沏好的茶水,熱氣氤氳。 修長的指腹捏著手中的茶盞,緩緩轉(zhuǎn)了一圈。 俞安行望著青梨一雙嫣然的眸子,慢悠悠飲了一口盞中的熱茶。 有淡淡的花香縈繞在唇齒間。 放下茶盞,他抬起那只被劃傷的手,輕笑:“勞煩meimei了。” 手里拿著那瓶玉顏膏,青梨坐在俞安行身旁,先用帕子細(xì)細(xì)替他將傷口處的幾點粗糲石子挑了個干凈。 青梨手上動作放得極緩,但小石子被取出來時,仍舊還是不可避免地拉扯出了幾道不長不短的紅血絲。 秀眉微顰,青梨小心翼翼地停了手上的動作,清透的眸子直直看著俞安行。 “疼不疼?” 俞安行垂目,對上青梨明亮的雙眼。 她眼底藏著幾絲憐惜和心疼,正在等他回答。 眼底眸光微動,不過眨眼間,又恢復(fù)了如常的平靜。 俞安行點了點頭。 “嗯,有一點疼?!?/br> 聽得他這般說,青梨停了手上的動作,低頭替他輕吹了吹手背上的傷口。 她輕柔的氣息如羽毛,一點一點吹拂在他的手上,絲絲縷縷,細(xì)細(xì)纏繞著他的指尖。 微不足道,卻令俞安行指尖禁不住微動了動。 不由自主俯身,俞安行往青梨的方向靠了過去。 他想要同她更近一些。 青梨沒注意到俞安行愈發(fā)靠近的動作。 俞安行剛才才說了疼,她只想著如何放輕手上的力度。 用細(xì)簽挑出瓷瓶中的藥膏,她凝神將簽子上的藥膏一點點在俞安行的傷口處抹勻。 俞安行看她專注的眉眼。 有薔薇的淡淡甜香鉆入鼻端,掩蓋了手上藥膏的氣味。 上完了藥,青梨將手上的藥膏收好,抬起頭時才驚覺她同俞安行竟離得這般近。 就連他根根分明的長睫,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青梨微微失神。 俞安行看著她的模樣,揚(yáng)起唇角,斯文儒雅地喚了一聲。 “meimei?” 男人溫?zé)岬臍庀⑾聛?,將青梨的思緒拉了回來。 臉頰有些泛熱,她移開眼。 “我、我……把藥膏拿去放好?!?/br> 說著,她起身進(jìn)了房間,將那瓶玉顏膏放回了之前的矮柜。 充斥在鼻尖的薔薇甜香霎時便消散了個干凈。 俞安行跟著青梨起身,月白蹙金的衣袍勾勒出他高大頎長的身姿。 他抬眼打量著屋內(nèi)的布置。 她的房間比他之前所預(yù)想的還要更小一些,陳設(shè)老舊。 屋內(nèi)陰寒,好在燻籠里燃了炭火,才不至于那么難受,勉強(qiáng)可抵御入冬時的潮冷。 即便如此,屋內(nèi)收拾得很是整潔妥當(dāng),各處均藏了女兒家的玲瓏巧思。 廊下系著的風(fēng)鈴聲響清脆悠揚(yáng),里間珠簾上綴著的流蘇碎光漣漣…… 因著這些裝點,屋內(nèi)不見沉悶,反倒意外地鮮活了起來。 俞安行想起了她給的那個梅花絡(luò)子。 窗臺旁的案幾上,素雅的青釉梅瓶里,幾支小白花上頭的晨露已干,嫩白的花瓣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著。 青梨放好藥膏,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俞安行不知何時跟在自己身后走了進(jìn)來。 他就站在身后的不遠(yuǎn)處,離她很近。 青梨一低頭,就能看到地板上他的影子。 他也不說話,好像在看著什么。 她循著他的目光找過去,看到了今晨她放在窗畔梅瓶里的幾支野花。 “那是我在院子里采來的,也不知是什么花。兄長若是喜歡,日后得了空,我也摘幾支給兄長送過去?!?/br> 長眸緩緩掠過一抹深湛。 俞安行并沒有開口拒絕。 再呆了片刻,俞安行要離開,青梨將他送至了月洞門前。 青梨停下身形,正欲開口多囑咐幾句,讓俞安行要注意手上的傷口,不遠(yuǎn)的拐角處卻在這時突然匆匆走過來了一個小廝。 那小廝腳上的步子走得很急,也不看人,就只顧著悶頭往前走,差點便沖撞上了行在前邊的俞安行。 小廝趕忙停了步子。 剛好便停在了俞安行身前。 一抬眼,見著是個眼生的主子,也不管這么多,忙先跪地開口請罪。 “……小的一時走得有些急了,沖撞了主子,還請主子責(zé)罰?!?/br> 這小廝的年歲瞧著不大,模樣卻生得尚好,是唇紅齒白的俊俏長相。 即便是這般跪地請罪,也比旁的小廝要多上那么一兩分的風(fēng)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