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達很疑惑，但他沒有問。

    門口還有其他人探頭看，其中一個抱著機器人的小孩子格外醒目，她有著魚鰭那樣的耳朵，手指間還有半透明的蹼。

    “吉吉，該睡了。”隔壁走出來紅發(fā)女人，她伸手揪起好奇過度的孩子就離開。

    其他人繼續(xù)看，他們的眼神帶著一些排斥，星野城并不輕易接受好奇心過重的外來者。

    這人太過耀眼。

    這樣的人星野城留不住，也不想留。

    “酒館？賣什么酒？”又一個客人走進來，他長得兇神惡煞，腦袋有一半都換成金屬的，身材魁梧，每一塊鼓起的肌rou都蘊含力量，往柜臺前一坐就把百事達襯成小雞仔。

    店長看著他，又是那種眼神，熟悉也陌生的。但這一次他很快收斂，臉上只留下淺笑。

    “武師傅?！卑偈逻_趕緊打招呼，武師傅原來做什么的沒人知道，他現(xiàn)在專職修理各種電器，沒人敢賴他的賬。

    “是你啊，面包小弟?！?/br>
    “我是百事達?！卑偈逻_干巴巴說，仿佛揪著最后一塊遮羞布的小可憐。

    武師傅抓抓繡著‘武’字的短馬甲，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怎么有膽子反駁。

    “這里有什么酒？怎么賣？”武師傅將手放在柜臺上，他打量四周，這里什么都沒有，墻壁和地板都是灰色本色，唯一算得上裝飾的就是擺在柜臺上的一個沒有沙子的沙漏，以及一個似乎鎏金的貓擺件。

    這都用不了多少本錢。

    柜臺后的店長指向酒水牌：淡啤酒（3信用點）、黑啤酒（3信用點）、甜米酒（3信用點）、溫酒（1信用點）、加冰（1信用點）。

    好貴！

    那個以價格高昂出了名的銳安小賣部的啤酒也只要1.2信用點一罐，外面甚至只要0.8，這里卻要3信用點？

    百事達只覺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在燒，3個信用點說高不高，那也是一天飯錢?？梢@么走出去……

    “來一杯淡啤酒?！蔽鋷煾狄琅f粗聲粗氣，“我看看值不值這個價?！?/br>
    百事達嚇得一個哆嗦，眼角余光看著武師傅改造過的金屬手臂，這手臂能變身各種工具，也能化作槍炮一擊轟碎半間屋子，然而美人店長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我、我要一杯黑啤酒。”百事達鼓起勇氣點了酒。

    柜臺上有付款用的編碼，等他們掃碼付款，店長拿起杯子，擰開圓木桶下面的水龍頭，嘩嘩酒水濺起白沫，帶著淡淡麥香的酒味逸散在空中。

    “好香，高級香精？”武師傅臉色稍霽，他扇動鼻子，頭也順著香味湊過去，機械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啤酒泡沫。

    店長看他一眼，垂眼繼續(xù)倒酒。清澈的麥色酒水在透明的寶石杯中沖刷出細膩豐富的泡沫。聽著那細微的泡沫破裂的聲音，就好像聽到了味蕾復(fù)蘇的聲音。

    第3章

    剛開門，他只準(zhǔn)備了三種酒。

    淡啤酒和黑啤酒都是以大麥和啤酒花為原材料釀制，沒有蒸餾過，度數(shù)不高。

    其中釀制黑啤酒的大麥?zhǔn)浅催^的，所以黑啤酒天然帶著煙熏味和焦香，喜歡的人很喜歡，甚至要上癮。

    啤酒的口感清爽，如山風(fēng)吹過山崗，有一種站在曠野享受大自然的舒爽，甜米酒卻不一樣。

    甜米酒的度數(shù)更低，且酒液是渾濁的半透明乳白，口感溫和甘甜，就算是不喝酒的人都能接受這種恰到好處的酒精飲料。

    一杯淡啤酒，一杯黑啤酒。

    “砰?！睂毷票惠p輕放在柜臺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落在黃琥珀色的杯子上，有種‘吃不起’的奢侈感。

    百事達冒出點受寵若驚的念頭，他雙手接過杯子：“謝謝?！?/br>
    “嗯？”嘗了一口的百事達露出了驚艷的表情。

    喝慣了工業(yè)酒的味蕾像是迎接春雨的干涸土地，每一個細胞都發(fā)出了歡喜的尖叫，讓人頭皮發(fā)麻渾身顫抖。

    “太、太好喝了！”

    “也還行吧，”旁邊的武師傅別扭地送回喝完的杯子，“再來一杯。”

    “來一杯黑啤酒。”

    酒的香味實在太純正，勾得腸中酒蟲翻滾，一個留著辮子的中年男人走進來。他臉上有一道蜈蚣一樣的疤痕，衣服板正，腰板板正，走路帶著特別韻律，像是受過訓(xùn)練的職業(yè)軍人。

    店長看著他，視線掃過那長長的辮子。

    看到他，百事達立刻站起來，讓出柜臺前的好位置。

    這又是一個他這樣的街頭小人物惹不起的，傳說曾經(jīng)是職業(yè)軍人，后來當(dāng)過雇傭兵，不知道為什么最后來了星野城。

    長辮子男人付款后，店長端上黑啤酒，淡淡焦香味隨著泡沫裂開四溢。

    “這……好像是糧食酒？”

    長辮子男人有些遲疑，這杯酒的口感和人造酒完全不一樣，那種天然的麥香味和酒液中微妙的甘爽是人造酒無法比擬的。

    天然酒？已經(jīng)連著喝了三杯的武師傅扭過頭：“你也這么認為？我還以為是自己舌頭出了問題。

    “難怪喝起來完全不一樣，連香味都不一樣。

    “這就是糧食酒?！?/br>
    百事達沒喝過天然酒，原來這就是天然酒。

    可是天然的釀造酒只賣3個信用點一杯？

    這也太便宜了！

    “喂！給我一桶酒，不，把所有的酒送上來?！本葡悴坏珪乒?，還會吸引惡客。

    店里沖進來一個黑塔一樣的機械人，全身黑色甲殼包裹異?？鄡磹?，他伸出手，一把槍頂在美人店長的額頭上。

    店長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

    “砰?！?/br>
    百事達白著臉欲言又止，雙手像是找不到落腳點。這時一個聲響嚇了他一跳，原來是長辮子男人放下酒杯，玻璃杯子在柜臺上發(fā)出輕輕聲響。

    而旁邊的武師傅已經(jīng)握住他的機械手腕，上面機械重疊處亮起一道細微的光。

    “你還有很多吧，都拿出來?！睓C械人熟練地一提槍口，滿是威脅，并且露出一口尖銳的鯊魚牙。

    店長卻緩緩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憐憫的笑。

    “你這個……！”話說到一半，機械人定住，他的眼睛往上翻，幾行紅色的血緩緩從他頭頂滑落。

    “不好意思，打擾了?！庇旨氂珠L帶著倒鉤的手指死死扎入機械人堅硬的金屬腦袋，輕輕松松將他拖出酒館。

    機械人拼命掙扎，才走出一步，黑色的刀刃從上至下直接劈開了他，金屬物包裹的內(nèi)臟被劈成兩半，血液飛濺，將兩側(cè)的人濺了滿身。

    附近被血濺到的人尖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后退，還摔倒在地上，連滾帶爬離了老遠。殺手卻蹲在那里發(fā)信息。

    “喂？老板嗎？驗貨，打錢。”

    穿著粉色荷葉邊小短褲的少女殺手睜著圓圓的貓眼看通訊手表，直到確定錢到賬。

    “謝謝惠顧，老主顧打折喲?！?/br>
    一切結(jié)束，她一手一個拎起半截尸體，隨手丟出走廊外。尸塊在空中飛了一會兒，好久才聽到下面砰砰兩聲落地聲。她不在意地擦去臉上飛濺的血液，還笑著扭頭問里面的店長：“店長，酒是天然酒嗎？”

    柜臺后的店長抬頭看向她，然后轉(zhuǎn)頭在酒水牌上添加了幾個字：原料大麥、水、啤酒花，以及原料糯米、水。

    “是?！睂懲曛笏卮鹆怂膯栴}，是好聽的男聲。

    酒客們這才注意到店長臉雖然很美，但骨架比女性要大一點，還有不明顯的喉結(jié)。不過這時候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那個‘是’吸引走。

    所以真的是天然釀造酒？

    3個信用點就能喝到的天然酒？

    門口的客人都開始蠢動。

    “給我十杯，每種各十杯?！鄙倥畾⑹肿哌M來刷信用點，她細長尖銳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手指靈活按鍵，滿頭像觸須又像臟辮的頭發(fā)快樂地晃著。

    店長給她準(zhǔn)備了三十杯酒，這些酒擠滿了柜臺，但就是之前脾氣最不好的武師傅都沒有吭聲。

    “好喝好喝?！?/br>
    店長看到她一頭的臟辮像貓毛一樣炸開，又很快順服起來，嘴里還發(fā)出愉快的呼嚕呼嚕的聲音。她拿起杯子，一仰頭就是一杯，三十杯酒水很快見了底，她打了個飽嗝。

    “飽了?！?/br>
    店長笑了，看她像是看鄰居家的小女孩。他拿出幾粒糖放在柜臺上：“你還沒吃飯？”

    殺手少女睜大圓圓的貓眼看他，手已經(jīng)悄無聲息摸走糖。

    “忘記了，那個家伙東跑西走，我一直找他顧不上吃飯?！鄙倥畾⑹蛛S口抱怨一聲，“店長要請我吃飯嗎？如果你想要殺人，我可以算你半價?！?/br>
    “不請?！?/br>
    “哦。明天見?！鄙倥畾⑹肿ブ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

    “我也來一杯?！鄙倥畾⑹忠蛔撸陂T口看了很久的其他人終于忍不住，他們擠進來，把脆弱的木頭大門擠得吱呀亂響。

    無人在意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

    “給我一杯黑啤酒！”

    “我要一杯淡啤酒，不，要十杯，可以外帶嗎？”

    “混蛋，不要和我搶，老板來十杯淡啤酒！”

    “該死！誰按我的頭，觸須要斷了！”

    來遲的人一個個都伸著手，生怕自己喊慢了就沒了。而進來已經(jīng)喝上酒的人更是大受刺激，再次追加。

    現(xiàn)場一度混亂。

    “先付款，后上酒，別鬧事，別插隊，不然出去?！钡觊L雙手環(huán)胸，等著這些人安靜下來。

    “你算什么東西敢命令……”野性難馴不服管教的星野人下意識就要回懟，但是他們對上了店長的眼睛，這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無邊海洋上一葉小舟，看似平靜無害的大海隨便一個浪頭都能掀翻。

    店長就給了他們這種恐怖、平靜又深不可測的感覺，長期生活在危機邊緣的第六感瘋狂發(fā)出警報，冷汗不知不覺濕透后背。

    “對、對不起店長?！睌D在人群中鬧事的人渾身哆嗦，不敢直視他。

    “嗯?！钡觊L又笑了，笑得很溫和，“一個個按著順序來?！?/br>
    頗有眼力價的星野城人乖乖排起隊伍不敢造次，但也就是幾分鐘，酒真的沒了，一滴都沒有了。連一開始沒人買的甜米酒也被一搶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