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驚擾我
書迷正在閱讀:被權(quán)貴輪番嬌寵的高嶺之花(NP火葬場)、喜歡的男人是神經(jīng)病、哄她(1V1)、寵妻條約:同房不同床!、參差反側(cè) (古言,兄妹,1v2)、采蜜高僧NPH、失憶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包養(yǎng)、從初所惜之【排球】及川x自創(chuàng)、玫瑰獵手、黃桃罐頭(校園1V1 H)
02 夜,凌晨三點。凌然停了淋浴器,站在浴室里,和鏡子前的自己對視。 近年來他沉迷訓(xùn)練與出外勤,把自己累到極致,就不會再做夢。噩夢不會做,春夢 也不會做。 但那天晚上他做夢了,夢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某個女人,穿旗袍,細腰若隱若現(xiàn)。修長小腿勾著他,眼神濕漉漉的。 姜宛,Rosa。 他甩了甩頭,甩掉那些灼燒心智的想法。始作俑者就睡在隔壁,這夜總算沒有哭。他從衣柜里拿出襯衫,突然停手,捻起衣領(lǐng)仔細看了看。是姜宛的唇印。 或許是昨天兩人靠得太近,煙熏玫瑰色的唇膏痕跡落在他衣領(lǐng)內(nèi)側(cè)。鬼使神差地,他用食指沾了一點唇膏湊近鼻尖聞了聞。和想象中的氣味一樣,腥甜干燥的玫瑰灰。 很好聞,甚至……想嘗嘗味道。 在泥潭里沉淪太久,他也快瘋了。 凌然換了件襯衫穿上,窗外霓虹大廈冷冽光艷,吞吐醉酒夜歸的都市人?,F(xiàn)在已毫無睡意,他索性開了一瓶酒,靠在窗口淺酌。 很多年前,曼哈頓下城,唐人街。 那是美東最大華埠,早于華人去舊金山淘金之前,就有廣東商人開店賣雪茄、茶葉與瓷器。2001年,9·11事件之后,這座曾經(jīng)喧囂無比的城中之城被世貿(mào)大廈倒塌后砸下的建筑廢棄物與尸體碎塊覆蓋,清理工作進行了十余年。 幼年的凌然就在那場災(zāi)禍之后不久被扔在街口,沒有護照,沒有名字,不會說英語。 教堂牧師領(lǐng)養(yǎng)了他,年屆七十的張牧師沒有子女,他說凌然不是棄兒,是上帝的禮物,Joshua是他的教名。 然而他從小叛逆,從不參與禮拜日活動,也不稱呼張牧師為父親。他四處游蕩,什么雜活都干,倔強蠻勇,沉默寡言。十四歲起就在華人賭檔做幫傭,天生知道怎么在rou食動物里討生活。 牧師時隔很久知道他在做的地下生意,二十年來第一次發(fā)火,將他關(guān)在書房,讓他閉門思過。然而被餓了兩天之后,他也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 傍晚,牧師送走來聽免費英文課程的幾個年輕移民,走上樓打開他的房門。 “Joshua,告訴我,為什么要做這些事?” 他沒回頭,只是看著窗外。不遠處的巷口深處,醉酒的中年華裔在家暴,哭喊聲回蕩在左鄰右舍。 “從小您就告訴我,無論是惡人還是善人,只要愿意悔改,都能得到寬恕?!?/br> “您認識Pell Street那個單身漢,是不是?他帶他養(yǎng)女每周日都來做禮拜,但你知道么?他強jian她,就在教堂的告解室?!?/br> “上次給教堂捐了三十美元的那個女人,就住在樓下。他丈夫是越戰(zhàn)退伍軍人,每次醉酒,都會打她?!?/br> “您不知道,或者,你們只是假裝不知道。”砰地一聲,他打開窗戶,女人凄厲的哭喊聲更加清晰,回響在黑沉沉的夜空中。 “我要找我的親生父母。我要找到他們,讓他們一輩子后悔當(dāng)初拋棄了我。您是個好人,總教我要寬恕。但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說,一個都不想寬恕?!?/br> 他說完,就與他擦肩而過,走下了樓。出乎意料地,老人沒像從前一樣追上來,他就那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唐人街。 那天晚上他無處可去,在公園長椅上睡了一夜,醒來后打算乘早班火車離開曼哈頓,去哪里,他沒想過。然而在路過報刊亭時,他在一份當(dāng)?shù)貓蠹埳峡吹揭粡埵煜さ哪槨?/br> 牧師,他死了。 報紙上寫著,死者于昨夜離開教堂,敲響附近一戶人家的門勸架,卻被醉酒的男子誤傷,推搡中,被撞下樓梯,后腦受傷,當(dāng)場去世。 他去警局,做筆錄,然后看到老人的尸體。還是那身破舊大衣,灰白頭發(fā),慈眉善目,像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對他說,Joshua,我們回家吃飯。 警察將老人隨身的遺物交給他,是一顆糖,早已軟化,在染血的大衣兜里粘成一團。剛被收養(yǎng)時,他體弱多病,常打針吃藥。老人常在兜里藏一顆糖,為哄他開心。 教堂入不敷出,他們一直很窮。 那天下午,老人上樓,不是為了訓(xùn)斥他,而是去與他和解。他跪在停尸房里,嗚咽著,像條無家可歸的狗。 03 月色沉沉,照亮曼哈頓的鉆石,也照亮鐵銹。中城最大的地標(biāo)建筑也是座教堂,十七歲的凌然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那里,站在大理石所筑成的高塔下,看聚光燈照亮那些璀璨的馬賽克窗花。那是盛夏,凌晨三點,空氣潮濕寂靜。 牧師死的那晚,凌然走進教堂深處,坐在第一排長椅的角落,合上眼睡著了。 他是被樂聲吵醒的。睜眼時,他看見面前小禮拜堂的舞臺上,有個女孩在旁若無人地跳舞。 她站在燈光里。黑暗中她看不見他,他卻看得見她。那支樂曲他很熟悉,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教堂里有架老鋼琴,牧師曾經(jīng)用心教過他。可惜他不學(xué)無術(shù),讓別人總是真心錯奉。 他坐在暗處,她看不見他。月光從玫瑰花窗外照進來,照亮她額頭。是個絕對的美人,東方臉孔,挺拔秀麗,每一個動作都像緊繃的弓弦。 凌然再沒見過那樣飽含感情的舞姿,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死掉那樣地跳舞?;覊m在空氣中飛揚,他安靜地聽著,連呼吸都停止。 樂曲結(jié)束,她額角掛著晶瑩汗珠,關(guān)掉音響,穿上大衣,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回頭。 黑暗中,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只是靜靜坐著,沒有開口,也沒有追出去。 平生第一次,他覺得冥冥之中,有人在關(guān)照著他,掛念他,給他聽這首歌,憐憫他的痛苦,原諒他的卑微。 他覺得自己又能活下去了。 那天之后,凌然沒有想過,他還能再次遇見她。 那一晚是在中城的卡內(nèi)基音樂廳。牧師去世后,教堂臨時關(guān)閉。他按照老人的遺愿,將所有錢財房產(chǎn)都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那晚也是他在紐約的最后一天,他已經(jīng)報名入伍,第二天就啟程。 晚風(fēng)凜冽,他散步路過,恰逢舞劇散場。一眾年輕人簇擁著兩個人從高大階梯上走下,喧嘩熱鬧。被簇擁的女孩還未卸妝,灰色大衣里裹著一張比玫瑰還漂亮的臉。 他腳步凍住了,是她。原來她是舞蹈演員,難怪。 她和他擦肩而過,手里捧著的花束里掉出一朵,人行道上車流洶涌。他低頭拾起,交給她,心跳得比信號燈還響亮。 “送給你了,先生。祝你今晚愉快?!?nbsp; 她看他一眼,凌然慌張低下頭,用帽沿擋住眼睛。 她走了,他拿著花,在馬路邊發(fā)了幾分鐘的呆,突然發(fā)瘋般地朝燈火通明的音樂廳跑去,沖進前廳,四處尋找今晚的演出節(jié)目單。終于他找到一張被人扔在地上、皺巴巴的演出名單,翻開第一頁就是她。 Rosa,十五歲,《天鵝之死》主舞之一。他把那張節(jié)目單貼在心口,好像它能抵擋寒風(fēng)。 后來很多個日夜,他靠那晚的回憶活著。兩年后歸國,憑那張傳單找到了她,原來她的真名是羅伊莎,出生于中國最東北的某個小城,死于兩年前的一場大火。 住宅樓失火,起因是冬季取暖設(shè)備問題,小區(qū)交通堵塞,死了十多個人。他開車幾千公里從冀州去了那座小城,找檔案館,找當(dāng)年查辦這起事件的刑警。在一張當(dāng)年的舊報紙上,他看見了那個刻在靈魂里的名字:羅伊莎。 緊挨著那個名字的,是她父親的名字——羅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