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夢終焉 (一)
〔如果你見到了他,記得快跑,因?yàn)樗菒耗??!?/br> 或許飛雪總感覺,最慶幸的事,就是當(dāng)時,她因?yàn)楹闷嫠詻]有逃跑。 「你……是誰?」 在那片花園里,黑色頭發(fā)、翠綠雙眼的少年,靜靜佇立著。少年的目光帶著茫然,緩緩飄向飛雪。 他是菲司。又不是菲司。 飛雪想起了菲司的忠告,如果遇見了跟他長得一樣的人,卻有著黑發(fā)及綠眼,就趕緊跑。 少年朝她走近一步,飛雪下意識地退了步,卻沒有逃跑。 「你沒有逃走呢?!股倌昝鏌o表情地看著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見飛雪仍沒有離開,他蹲下了身子。 他蹲著,與飛雪的視線幾乎齊高。他只是凝望著飛雪,良久不語。 「為什么不逃?」 飛雪任少年對她伸手,將她的發(fā)絲搆到耳后。少年感到驚訝,眼前的女孩竟沒有流露出一絲害怕。 「想知道你是不是惡魔。」 少年仍是面無表情,卻收回了手。他指著自己,緩緩地說?!肝沂前痢N液头扑?,共用一個身體?!?/br> 飛雪驚訝地睜大了眼。 此時,烏云密佈的天空,閃過了熾亮的雷光,一聲轟然響聲從天邊隨之而來。那一瞬間的共鳴彷彿震耳欲聾。 傲像是個受到驚嚇的孩子,猛然摀住了耳朵,痛苦地皺眉、緊閉雙眼。 一股溫暖覆上了傲的雙手。他緩慢睜眼,飛雪天真的眼神望著他,擔(dān)憂地替他摀住耳朵。 傲不解地皺起眉頭,握住了飛雪的雙手。 「為什么要這樣?」 「你……怕閃電?」 傲深深地望著她,許久才點(diǎn)頭?!笇ΑN液芘?。打雷?!?/br> 話落,黑暗的天空再次乍亮,轟然的巨響伴隨而來,傲再次痛苦地?fù)撟‰p耳,害怕地發(fā)抖,粗重地喘氣。 然后,黑云中落下了雨滴,沉重而密集地,拍濕了傲的肩膀,飛雪抬頭望著傲,即便自己還沒從恐懼中緩和,卻還是護(hù)著她、替她擋雨的傲。 飛雪拉了拉傲的手指,指向遠(yuǎn)處。一處屋簷,兩人在雨中奔跑,慌亂地逃到了屋簷之處,雨已經(jīng)變得更大了。 幾乎如同水霧一般,瀰漫了整個視線。 落雷再次乍亮了天際,落雷的巨響彷彿震在心上。 飛雪看著身旁的傲,他疲憊地跪坐在地,低頭喃喃自語。不久,他如同昏厥一般身子一軟,下個瞬間卻又清醒過來。 發(fā)色變了,是溫暖的褐金色。 菲司帶著一臉茫然,望著飛雪,直到身上濕透的冷意穿透他全身,他才猜到了前因。他沉默地蹲著,望著屋簷外的這場滂沱大雨。 「你見到他了?」菲司淡淡地問。 飛雪點(diǎn)頭。 「為什么菲司要說謊?他是傲,不是惡魔?!?/br> 「對不起,我怕你受傷。」 菲司是一個溫暖的大哥哥;傲像一個孤僻的孩子,她始終這么認(rèn)為。從那之后,她沒再見過傲。 她知道菲司不希望她見到傲。卻不知道原因。 然后,還是迎來了她跟菲司離別的時刻。 「……我知道你不會留下啦。所以,這個能保護(hù)你。給你吧?!?/br> 「給我?為什么?」菲司帶著溫柔的微笑。 「你可能不需要用到,但是,如果……」飛雪說著,卻越來越小聲地像是自言自語?!溉绻前列褋淼脑挕?/br>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br> 那時候,她沒看出來,菲司的笑容,帶上了些微的苦澀。 飛雪醒了過來。 搖晃的車窗與昏黃的晚霞讓飛雪想起了她正在回到海地城的路上。夏日的暖意從窗邊溜了進(jìn)來,竹月的盛夏,已然到來。 「殿下,您醒了?今天入夜前就能抵達(dá)海地了。」 聽著菱桓的聲音,飛雪依然望著窗外,點(diǎn)點(diǎn)頭?!膏?。知道了。菱桓……」 「我剛剛作了個夢?!?/br> 「什么夢呢?」 「是關(guān)于我小時候的事情……」 為什么會夢到菲司呢?竟然夢到小時候把永恆環(huán)給菲司的場景,還有第一次遇見傲的情形。 話說回來,見到明鏡那天,我好像也作夢了。 ※※※※※※※※※※ 又一次的黃昏,橘黃的天幕降下,霞光渲染在一整片的山脈上,銳利的黑巖,鍍上了一層溫柔的色澤。 高嶺上的少年,背對著神無,行云流水的動作靜止了,只剩下空氣中殘馀的細(xì)小電流,反射著光,發(fā)出霹靂的聲響又快速地消失。 神無化龍,降落在少年身旁的高處。 少年穿著異國的黑色束裝、長靴,與他來時相同,只是他面目間的神韻大不相同了。 「停手吧,明鏡。」 神無來到了明鏡身旁,只見他藍(lán)綠的眼眸帶著一絲落寞,望著山脈低處的鴻溝,那深不見底的鴻溝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以及陣陣血腥。 鴻溝的邊緣,滿布著妖魔尸體。 「為什么?」 明鏡清冷的聲線,讓神無沒有注意到他手套上殘留的濃黑血液,明鏡彷彿經(jīng)歷一場殺戮,但沒有沾染一絲污血。 「沒有用的?!股駸o搖搖頭?!冈{咒之血與荒地不同,荒地只要驅(qū)散黑暗就能暫緩蔓延,但詛咒之血不同,只要白龍族的血脈還存在著,就不會消散。」 「這個方法,是確定的?」明鏡帶著一絲疑惑問。 神無點(diǎn)點(diǎn)頭?!笡]錯,只要白龍族消失,就不會存在。完全消失。」 但是不可能做到。明鏡明白,這是一個種族,因?yàn)樵{咒逐漸式微的悲慘故事。他不知道白龍族曾經(jīng)遭受過怎樣殘忍的對待,但是,見神無的悲傷表情,他可以相信這一千年來,大約是茍延殘喘的過活。 「為什么,我們必須戰(zhàn)爭?」 明鏡問出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蛟S這個問題,從來都不需要解答的理由,這完全是個迂回的回圈。 「你的問題,我也曾經(jīng)想過?!?/br> 「然后?你得到答案了?」 「嗯。等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答案。每個人的答案都不會相同?!股駸o的眼神掃去了先前的陰霾,恢復(fù)他開朗的笑容?!脯F(xiàn)在,該回去萊茵撒爾了,你說,對嗎?」 對?;蛟S吧。明鏡只是黯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任神無那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巨大的黑翼展開,夏日的風(fēng)撫過了臉頰。 明鏡,或許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如果我說了,你會真的相信嗎?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你是怎么看待龍族的。 所以,你就帶著初心,回到萊茵撒爾吧。 神無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再看過人類了,在傳說故事中,描述人類是很殘忍的種族,他們會互相廝殺,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卻也很矛盾地會相互扶持,團(tuán)結(jié)的力量超越其他的人種。 在神無所說的答案中,與遙遠(yuǎn)的遠(yuǎn)古巨龍有關(guān)。在那個世代,人類統(tǒng)治著北方的原始大陸,但人類最后分成了兩批人,走向了殊途。 其中一批人,在很早很早便接受了巨龍之血,離開北方,成為龍人的祖先;至于另一批人,則獲得了巨龍贈予的不死之藥,成為阿芙海特。 互相殘殺的事實(shí),沒有因?yàn)檫M(jìn)化而有任何不同或是改變。 人類依舊是人類。天性使然。 這就是,神無的答案。 歸途,比明鏡所想的更具衝擊。如今,龍族大地對他來說,已經(jīng)截然不同。 延著山脈,俯視的角度,山嶺與田野好似一副巨大的畫,縫紉得細(xì)密,不同的絲線交纏的畫。從北方的黑巖荒山,到中部的黃褐花田,最后西邊的綠茵草地在一層云彩消散后,闖入了他的視野。 彷彿還能聞到青草與泥土的味道。 鄰近西方的國土,龍界最后的防線,緊鄰著的是瀰漫著黑暗的荒地。海地城就在眼下,之前從沒想過,海地城看起來是這么渺小,卻又那么肅穆地,佇立在那。 彷彿等待著命運(yùn)。 飛雪也在那嗎?想著,他不禁有些沉重。 〔謝謝。那么,再會了?!?/br> 想著,明鏡緩緩握緊了胸口冰冷的鎮(zhèn)魔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