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什么花，他不清楚。

    他清楚的是，這姑娘身上的香氣提醒了他跟她眼下的姿勢和距離，太過于曖昧。

    顧堯腳下一個拐彎，順著褚一諾旁邊的墻壁往上懶懶一靠，偏頭斜了她一眼：“而那個人就是你。”

    褚一諾沉浸在回憶里，壓根兒沒太在意顧堯換了位置，微微張了張嘴巴沒說話。

    當(dāng)時的情況太緊急，又復(fù)雜危險。她不過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根本就沒想過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傳遞出來的摩斯密碼。后來讓她一直堅信大家能得救，全靠褚一鳴的手機。

    直到離開慕卡爾，全程也沒人告訴她摩斯密碼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的。她自然也就將此事拋諸腦后，壓根兒就沒把下午的事兒跟三年前聯(lián)系到一塊兒去。

    難怪今天進(jìn)醫(yī)療所之前他問都不問一句會不會摩斯密碼，進(jìn)去以后胸有成竹地跟她打暗號。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一定會。

    只不過……

    “怎么發(fā)現(xiàn)的？”褚一諾扭過頭，一雙澄澈的眼眸里淬滿了好奇。

    “視頻里雖然一閃而過，但是多看幾遍就會發(fā)現(xiàn)有一雙腳發(fā)抖跺腳的頻率是有規(guī)律的?！?/br>
    顧堯說著雙手環(huán)胸，瞥了眼褚一諾的腳：“認(rèn)鞋不就能認(rèn)出人來。”

    褚一諾認(rèn)同的“嗯”了聲：“也是，怎么能逃過你的法眼?！?/br>
    顧堯掀了下唇：“倒是你?！?/br>
    “我？”

    “三年前你可不是警察，怎么會摩斯密碼？”

    這話聽著不容置疑。

    褚一諾雙手背后，反問道： “那你怎么就確定我當(dāng)時不是騙你的？”

    顧堯不置可否：“你說呢?！?/br>
    褚一諾望著顧堯，順著他這話一想，恍然大悟。

    如果那時候她已經(jīng)是警察身份的話，非公派是很難隨便出國的，更別說是來慕卡爾了。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

    這個人，心思果然縝密。

    褚一諾笑了笑，回到之前的問題上作答：“那就可能是我這個人比較好學(xué)吧。”

    顧堯見她插科打諢，也就沒再多問。

    褚一諾倒是像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拖腔帶調(diào)地“哦”了一聲，彎彎的笑眼里都是門兒清：“所以一直都是你，你知道的?！?/br>
    這話褚一諾沒明說，但大家都是聰明人，話點到這兒，心知肚明了。

    顧堯輕笑了下，算是默認(rèn)。

    他一沉默，褚一諾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再說點兒什么好。彼此就這么安靜地靠著墻，靜靜地看著這異國醫(yī)院深夜里往來的人生百態(tài)。

    人們身處深淵，卻用力與光明對視。努力而篤信的活下去?；钪?，終有意義。

    周遭的環(huán)境其實并不安靜，甚至于有些喧囂。

    褚一諾斂眸，卻清晰的聽到了自己胸腔里怦然的心跳，一下一下，愈發(fā)強烈。先前在診室里看到他的那個畫面，緊跟著不打招呼地躍然上腦。

    她的指尖撓著墻，拿余光瞄了眼顧堯。

    可能是累了。他微微仰著頭，喉結(jié)輕滾，顯得慵懶又勾人。一雙沉黑的眸子卻格外平靜，又仿佛充滿了故事，讓棱角分明的五官輪廓都暈出了寸寸溫和。

    有一種冰山上的遠(yuǎn)客走進(jìn)了人間煙火的感覺。

    這種感覺莫名惑人。他的一個不經(jīng)意，或許就攪了旁人的一汪春池。

    褚一諾低頭，盯著自己灰撲撲的鞋尖，一下一下極小幅度的踢著地，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一彎。

    “其實……”她頓了頓，柔聲細(xì)語似羽毛撥清波，“我們好像也挺有緣分的?！?/br>
    等了半響，風(fēng)平浪靜，無人回應(yīng)。

    褚一諾扭頭一看，身邊哪里還有人。

    她刷地直起身子四下望去，左邊幾個人影正好走開，視野徒然開闊，露出了幾米外處她口中那消失的有緣人。

    只見他此時卸下一身懶意，站立的如山似塔，正在與他面前身著作訓(xùn)迷彩，肩膀上扛著兩杠四星的首長說話。

    什么時候走的？

    也就是說，他壓根兒就沒聽見她剛才說的話。

    算了，沒聽見就沒聽見吧。

    色令智昏，她怕是魔怔了才想要交心。

    褚一諾抬腕瞅了眼時間，一晃都這么晚了，差不多也應(yīng)該回去了。

    她又掀眸看了眼不遠(yuǎn)處那頎長挺拔的身影，誰知正好對上了他跟首長同時看過來的目光。

    褚一諾一愣，左看看右瞧瞧，好像確實是在看她。

    下一秒，顧堯便朝她走了過來，不偏不倚地停在她面前。

    他沉吟了片刻，狀似組織了下語言，才開口對她說：“那我們政委，想跟你聊兩句?！?/br>
    褚一諾茫茫然地盯著顧堯，又順著他的話探頭看向他身后不遠(yuǎn)處，他口中的政委。

    她收回視線，再重新對上顧堯的目光。

    總覺著這感覺，就特像是他在跟她介紹——

    “那我爸，想跟你聊兩句?！?/br>
    作者有話說：

    第11章 石縫花開

    褚一諾不清楚見家長到底是什么感覺，但她跟隨顧堯走到政委面前的時候，人一張嘴那純純見領(lǐng)導(dǎo)的拘束感潮水般涌了上來。

    “你就是小褚?！?/br>
    “政委您好，我叫褚一諾?！?/br>
    屈星海噙著微笑，凝著眼前這明眸皓齒的漂亮姑娘，毫不吝嗇地夸贊：“之前就總是在你們劉指揮長那兒聽到你的名字，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你這年紀(jì)輕輕，小小的身軀，卻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能力和膽識，實在是難能可貴。”

    屈星海長的威嚴(yán)，聲音醇厚，說起話來擲地有聲，一點兒不含糊。

    很有辨識度，是下午指揮部傳入耳麥里的那位首長的聲音。

    褚一諾保持著對待領(lǐng)導(dǎo)長輩一貫式的得體微笑，在屈星?？渫旰髴B(tài)度特端正規(guī)矩的謙虛著：“政委您過譽了，我這跟顧少校一樣都是為人民服務(wù)，職責(zé)所在?！?/br>
    說著她還特地瞧向立在一旁的顧堯，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他一本正經(jīng)勾起的唇角。

    顧堯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跟她碰在一起。仿佛就在眨眼間，他又是一副正容亢色的模樣。似乎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笑意不過是她的幻覺而已。

    “小褚啊……”

    屈星海的聲音讓褚一諾收回了目光，繼續(xù)尊敬地看向他。

    “誒?！?/br>
    “這剛好見到你，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下。”

    褚一諾直覺政委不可能就叫她過來單純夸她，這不就進(jìn)入正題了。

    “政委您說?！?/br>
    “我今兒跟你們劉指揮長也提了一下，希望你有時間的話到我們這邊給戰(zhàn)士們搞搞警務(wù)培訓(xùn)。”曲星海說，“我們的戰(zhàn)士在警務(wù)這一塊兒還是很缺乏經(jīng)驗的，尤其談判是你的專業(yè)領(lǐng)域，給大家伙取取經(jīng)。”

    這都還不算緣分，什么才算？

    四舍五入，她要是答應(yīng)了，那不就成同事了。

    褚一諾瞥向了顧堯。

    嘖嘖，朝夕相處的革命友誼很容易變質(zhì)的吧……

    顧堯見褚一諾一臉?biāo)阌嫷奈⒈砬椋隙ㄋ郎?zhǔn)沒琢磨什么好事兒。

    “褚警官工作繁忙，沒空的話也不用勉強。你跟政委照直說就成，不礙事兒?！?/br>
    屈星海暗自白了眼顧堯，你小子這個時候來跟我唱反調(diào)是吧，回去收拾你。

    顧堯這話乍一聽是為褚一諾考慮?？神乙恢Z是什么人，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這是不樂意她去呢。

    心里隱隱泛著不爽，那根反骨就呲呲地冒了出來。

    “一點兒不勉強?！瘪乙恢Z睨了眼顧堯，轉(zhuǎn)而變臉，笑容格外甜美地對屈星海說，“政委，我答應(yīng)您了。”

    顧堯就這么云淡風(fēng)輕地瞧著褚一諾，瞧著她那副嘚瑟樣。

    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

    翌日清晨。

    濃墨般的天際洇開褪色，初升的雞蛋黃被捧出地平線，洗凈最后一分暗色。晨光溫溫柔柔地墜向地面，將這座好不容易沉睡的城市再一次喚醒。

    褚一諾已經(jīng)洗漱完畢，換好了警服出門時，入目之處已被燒出燦燦金光。

    她嘴上叼著塊面包，一邊理著領(lǐng)子一邊出了宿舍大門。

    褚一諾今天任務(wù)繁重，上午要繼續(xù)昨天被臨時中斷的培訓(xùn)，下午要去戰(zhàn)區(qū)司令部就人質(zhì)劫持事件開會，結(jié)束以后就要去中國維和部隊的營區(qū)。

    下午，褚一諾和沈警官一道抵達(dá)司令部，倒是沒料想到會在會議室里見到顧堯。

    褚一諾本來跟沈警官聊他們一直在做的保護(hù)和維護(hù)婦女兒童權(quán)益的一些活動。無論是之前在別的地方，還是現(xiàn)在的科奧，他們一直都在行動。

    尤其是那些因為戰(zhàn)爭患有心理疾病?????的孤兒們，她cao心著得在走之前跟新的負(fù)責(zé)人交接妥當(dāng)，才能安心離開。

    說到這兒，沈警官長長地嘆了口氣，極其的感慨：“最可憐的不就是這些孩子，活在戰(zhàn)火與硝煙中，一塊糖對他們來說都是上天的恩賜。哎，回去我得好好讓我女兒看看，看她還挑食不。”

    褚一諾聽沈警官后面愈發(fā)含著氣焰的語氣，不由得笑了起來，跟著拱火：“可不，身在福中不知福。”

    兩人說著話邁進(jìn)熱鬧的會議室后門。

    一抬眸，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迷彩和挺拔如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