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 第8節(jié)
“你要敢逃跑,就打斷你的腿!” 姑母拿出藤條威脅。 藤條,她看到這玩意就腿肚子打顫,真真是從小被打怕了,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jīng)被捆住雙手,和黛策一起被關在側屋。 這還不算完,偏偏黛策那廝得逞般的在床上沖她罵罵咧咧,“你還真的覺得自己可以跟著那個人遠走高飛!癡心妄想吧你!一個私奴,還真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人家就是騙著你玩玩!跟著我賞你口飯吃,你還有什么不甘心的!” 她的悉數(shù)情緒霎時爆發(fā),柔美的臉上盡顯苦澀。 “我不甘!” “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可以?” “為什么沒人在乎我的感受?” “說把我賣了就賣了,說讓我替考就要幫著你們,說帶我去長安的,也覺得我不配與他相提并論……” 黛爭不甘心,她多年任由人欺辱慣了,只是被人虛情假意地好生對待,就如飴地付出真心。 她把自己能有的,都給了蘭玖。 是啊,他是他們口中她永遠高攀不起的貴人,他們之間真有云泥之別,那些曾經(jīng)的約定,像是刺耳的笑話。 她不甘心,只是姑父家便能將她跟牲畜一樣使喚,她又憑什么來與那人算賬? 她要去爭啊,爭一份活路。 她要考科舉,就算她是女兒身,不被所有人看好,她也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大燕律法森嚴,就算他一手遮天,只要她的位置能比他高,她便能反手撥云見日。 這是她心中第一次生出反抗的心思。 不知為何心底又想起,明明想忘記,避之不及的回憶。 ‘你爭的起?!?/br> 眼看著黛策吃了點酒,如狼似虎地沖她撲來,她使出全身力氣,伸腿朝他□□一踢,飛速割開了繩索,拿著布條堵住他的嘴,又朝著□□踢了兩腳。 她從沒有這樣的速度翻過屋子,把屋子里能帶走的衣裳,錢,黛策的通關文牒打了個包,翻了窗戶,雪地間只留下一串有條不紊的腳印。 冰天雪地下,她在汝城的碼頭行跨進最近的行船,因奔跑而大喘著氣,但她的聲音卻是決絕,充滿活力的,像那只被她救下的金絲雀。 “船家,去長安要多久?” 作者有話說: 愛大家,昨天雙更啦,大家不要漏看了呀! 第7章 長安 今年的冬天好似格外的漫長,幾日大雪,河道都結了冰,本來半個月能到的長安,足足要行一個月。 加之中途還有換乘,通關等等,如今距離長安,還有幾日。 黛爭出過最遠的門是到汝城的后山,這次的遠行,把她折騰了個夠嗆。 爆發(fā)是一瞬間的事,又經(jīng)歷了幾天水路,她又變成了一個皮薄餡足的rou包子,她那點錢在船上用用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精打細算,她想著等到了長安,她就先去哪家酒樓做個打雜,有吃有住的,夜里可以安心備考。 她一開始還怕被黛家找回去,整日蒙著面提心吊膽,好在沒出什么事。 看來她這回是真的離開了。 最后一程的船不小,黛爭這種交的錢少的,自然就住在最下層,她自己的衣服都不厚實,多虧之前薅了黛策的衣裳,披上兩層外裳雙腳一縮,就能坐在角落里聽趣聞。 “你們聽說了嗎?之前說已死的九皇子,前陣子回到長安了!” “可當真?” “我從上層偷聽的?!?/br> “半年前九皇子可是以謀逆之罪被太子先斬后奏的呀!當時鬧得多大呀,我聽聞九皇子是極為良善之人,我當時就不大信他會謀反……” “那我哪知道?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咯……” 這一趟她算是開了眼了,她之前接觸的無非是汝城那一畝三分地,談的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 一船的人,談的五花八門,各路貨色齊全,若是家長里短,她就豎著耳朵聽,若是實在不堪入耳的,她就去甲板上吹風。 一來二去,這層的漢子都知道這個睡在角落的小“郎君”是個貨真價實的粉面小生。 年紀不大,長得不錯,挺值錢。 有幾個人就打起了她的主意,自導自演地跟她套近乎,又想方設法想拉她入伙,說自己親戚就是在長安開酒館的,這次來是投奔親戚的。 “看你小郎君人不錯,到時候跟著我們混,總不會差到哪去!” 跟黛爭攀談的是一個十分面善的郎君,黛爭對他有印象,喜歡坐在人群安靜地聽那些人談天說地。 或許他是個好人,但或許不是。 蘭玖就看著十分面善,甚至如果他想,他可以讓他人認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無辜的郎君。 他就是那種不外露的壞胚。 所以,經(jīng)歷過蘭玖這事,黛爭學會了留個心眼。 她聽他們的話只信一半。 果不其然,在到達長安的前一晚,那位面善的郎君就開始勸黛爭和他們一起下船,說他們提前得了信,要從另一條路去長安,還更近些。 黛爭當然不愿意,想著隨意編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今夜,黛爭就抱著她的包袱,不敢離開下層半步,破天荒地扎根在人堆里,就怕他們趁著夜深人靜對她下手。 沒成想,到了半夜,還有更棘手的事情發(fā)生。 她因為提心吊膽,根本沒怎么睡著,便聽到甲板上有人吵吵嚷嚷,甚至還伴隨著刀劍之聲。 結果,竟然是他們的客船遭遇了水匪! 一時間,下層亂作一團,她夾在人群中想辦法趕緊逃生,卻不料就在這當頭,那幾個漢子還想著帶走她。 人潮洶涌,短兵相接,到處都是求救和叫喊,進退維谷間,黛爭選擇跳了下去。 她會游術,很快就抱到一棵浮木,水波推著浮木越飄越遠,黛爭也很快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麻木的身體找回了溫暖。 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還未完全睜開,就聽到一個悅耳的聲音迫不及待地響起:“女公子,你可終于醒了!” 隨即,她聞到不同的胭脂香由遠及近,“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要是別人,可就說不定了?!?/br> 她這才睜開眼,迷茫地看著眼前幾個好奇大膽的目光,而這些女子,個個相貌清麗可人,柳腰款款。 越過她們頭頂,是朱紅色的船頂,熏爐帶來的暖意,讓整個艙室變成了一間暖閣。 讓她甚至以為在畫中。 “這里是……?” “女公子,這是我們自己的船?!边@些女子中,最大的也不過比她大不了幾歲,其中一個遞給她一個手爐,“我們姐妹幾個正要去長安營生,不知女公子姓甚名誰,是遇到了什么困難才遭此劫難,是要去何處?” 良善的人總會絕處逢生,同為女子,黛爭心底從未有排斥,并不會覺得跟船上那些人一樣,是想要對她做什么壞事。 于是,她簡單粗糙地講述了下自己是如何救了一個男子,又遭到男子背叛,無奈出逃后又遇到他們的故事。 聽聞黛爭講后,她們皆是露出同情又佩服的表情,“世間竟還有如此齷齪之事,爭娘做的,都是我們姐妹做不出的大事。今后喚我趙二娘便好,不如就搭我們的船一齊去長安,弱不嫌棄,也可跟我們同住?!?/br> “我們并非良籍,以后怕是對你的仕途不利?!?/br> “怎會嫌棄,我沒有資格說旁人?!摈鞝帗u了搖頭,她張了張嘴,蘭玖的臉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他的虛情假意,令她將自己相似的命運又吞回腹中,“各位娘子的大恩大德,黛爭沒齒難忘,若是黛爭之后成了事,定幫各位娘子脫離苦海?!?/br> 趙二娘和其他姐妹捂著嘴巴嬌笑,這些話她沒聽過一千,也聽過一百了,可是從一個娘子口中說出來,也十分得趣。 黛爭以為自己鬧了什么笑話,剛想說聲抱歉,趙二娘把先前放置在一旁的衣裳拿到她腿上,“這是四娘的衣服,她跟你差不多高,應是能穿的。你的那些舊衣現(xiàn)在可干不了?!?/br> “那個、二娘,我不會穿裙子……你們能教教我怎么穿裙子嗎?” 黛爭靦腆一笑,她從來不是個自信的人,尤其是越到長安,她人就變得越拘謹,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鬧笑話,但是她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恥下問總比打腫臉充胖子強。 她好學啊,教她就會了。 “噗嗤” 先是借她衣裳的四娘笑出了聲,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還第一次見到有娘子不會穿裙子的呢。” 是啊,她家一直家貧,穿著窮苦人最平常的短褂,后來姑母有了黛策,她逢年過節(jié)可以穿上他的舊衣。 花娘的裙裳就算料子不是最好的,那也是最時尚,最俏麗的,黛爭第一次穿裙子,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實話實說道:“我實在不襯這么嬌俏的裙子。” “哎喲,爭娘,你胡說什么呢?瞧你這張臉,一開始我和姐妹們都在驚嘆,哪來的這么雌雄莫辨的郎君呀,還以為是水里的魚精呢!”四娘年紀小,說話俏皮,她伸手捏了捏黛爭的臉蛋,“你以為我是隨便給你挑的衣服,等著,這裙子頂適合你呢!” 說罷,她就被這群花娘簇擁著,拿來胭脂水粉開始在臉上大刀闊斧,不出一會,黛爭就變成了個簪著步搖,描著柳葉眉,雪膚花貌的小娘子了。 再看那鏡中人,長睫微動,秋瞳剪水,熠熠生輝。 原來她作女子打扮,是這樣的啊。 - 傅蘭蕭回到長安后,快刀斬亂麻將太子的罪狀悉數(shù)呈給圣上,圣上知道后勃然大怒,禁了太子的足,還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雖然不是他最滿意的結果,但已經(jīng)達到了他的預期——朝中太子一黨開始見風使舵了。 他一向不急于求成。 近日他頻繁做夢,總有一個女子入夢,而那女子,卻是長得跟黛爭如出一轍的臉。 有時晨起時還更令他不齒。 手下的人也察覺到他們的主子最近分外陰郁,做事格外小心翼翼。 伶俐點的會送兩個女子到他的殿中,反而弄巧成拙,現(xiàn)下都如履薄冰,生怕惹他不悅。 傅蘭蕭同禁軍處理完長安附近多處鬧水匪一事后,帶著戚無站在欄桿前,看著來往畫舫,一時間覺得索然無味。 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甚至有的時候連人都不喜歡。 有些可惜,黛爭在課業(yè)上一點就通,可是其他地方都十分糊涂,糊涂的可笑了。 他不是沒給過她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