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104節(jié)
閃電蜿蜒而過,雷聲很響,溫鯉似乎被嚇到,睜開眼睛。下一秒,她被托起,然后,整個人落在陳鶴征腿上,陷入他懷中。 她被他抱著,包圍著,也保護(hù)著。 溫鯉仰頭,看到陳鶴征的喉結(jié)與下顎,線條清晰,也很鋒利。她忽然哽咽,小聲說:“你瘦了。” 兩個人都瘦了,溫鯉瘦得更多,陳鶴征這樣抱她,比抱海盜都輕松。 陳鶴征低頭,親一親溫鯉的臉頰,安慰她:“每到考試季,我都會瘦一些,學(xué)霸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br> 溫鯉明明沒哭,神色卻比哭更悲傷,她攥著他的衣服,說:“對不起?!?/br> 對不起,她的生活實在太糟糕了,害他也被連累,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對不起,她口口聲聲說愛他,卻沒能讓他快樂,反而讓他cao心、忙碌,一天比一天瘦。 對不起、對不起…… 雨聲那么洶涌,夜晚又那么暗。 溫鯉眼睛紅透,她不得不思考,她的感情,到底給他帶來了些什么…… 陳鶴征皺眉,喉結(jié)也滾了幾下,卻沒說話,只是捏住溫鯉的下巴,然后很重地吻她。 他指腹上有彈琴留下的薄繭,質(zhì)感微微粗糙,貼著溫鯉的皮膚,反復(fù)磨她的唇角和耳垂。溫鯉啟開唇齒,承受著,容納他近乎兇狠地漫入。 兩個人,也說不清是誰在纏著誰,身體與皮膚,親密地挨在一起,毫無間隙。 吻越來越重,翻攪得空氣都火熱。陳鶴征在她要哭出來時,低頭,咬她的鎖骨,很重的一下。 痛感鮮明而尖銳,溫鯉眼睛倏地睜大,與此同時,她聽見陳鶴征的聲音—— “感受到了嗎?”他說,“感受到,我在愛你了嗎?” 溫鯉發(fā)著抖,下意識地往他懷里縮,陳鶴征將她抱得更緊,在她耳邊,字字清晰地,又說—— “既然知道我愛你,就不要說對不起。我不想聽到這句話,也不喜歡?!?/br> 溫鯉不會不懂他的意思,心酸卻也因此變得更加巨大,似海潮,呼嘯著,淹沒她。 * 溫祁去世的那一年,整個寒假,陳鶴征和溫鯉是在蕪城度過的,他們包下了酒店的一間套房。 只要支付一定金額,酒店是允許住客攜帶寵物,陳鶴征讓人把海盜送了過來。大狗沒心沒肺,見到溫鯉,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撲,碩大的腦袋像個毛球。 有海盜在,溫鯉的狀態(tài)好了一些,但她依然失眠,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嬰兒的哭聲,逼她自責(zé)。 陳鶴征陪她看了醫(yī)生,診斷結(jié)果還算樂觀,不是抑郁。精神不濟(jì)可能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要靜養(yǎng),至于養(yǎng)多久,沒人能給出確切的時間。 又一年,除夕夜。 溫鯉沒辦法陪陳鶴征去滑雪了,她覺得很抱歉,陳鶴征卻笑,他說,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 蕪城沒有煙花秀,搞了一場無人機(jī)表演,陳鶴征執(zhí)意要她去看。 兩千架機(jī)器升入夜空,組成倒計時的數(shù)字。周遭人聲鼎沸,半個城市的人,一并齊聲高喊—— “5、4、3、2、1——” 鐘聲敲響,辭舊迎新。 無人機(jī)先是組成煙花的形狀,絢麗綻開,之后,一尾紅色錦鯉出現(xiàn),游移搖曳,匯入漫天星河。 溫鯉意識到什么,又覺得不可思議,一時愣住。 陳鶴征如舊年一樣,在她身后,讓她藏在他的大衣里。 “紅鯉”圖案出現(xiàn)的那一瞬,他低頭,吻她的耳朵,對她說:“鯉鯉,看見你的名字了嗎?它和星星在一起。你也是我的星星,永遠(yuǎn)漂亮,永懸不落?!?/br> 溫鯉仍在震撼,她說不出話,眼睛里卻慢慢有了光亮。 陳鶴征握她的手,又說:“新的一年,我們朝前看,好不好?” 讓過去的過去。 苦??v然無邊,但只要自渡,總能涉過。 雨過天晴,必有圓滿。 溫鯉慢慢向后,靠在陳鶴征胸口。她感受到他的體溫,也聽見他的心跳,一種確切的踏實而安全的感覺,圍繞著她。 何謂圓滿? 陳鶴征在,她便圓滿。 那晚,無人機(jī)表演結(jié)束,兩人步行回酒店,溫鯉握住陳鶴征的腰帶,引他朝浴室走。 水霧迷蒙的狀態(tài)下,慢慢的,是一次。后來,回到臥室,第二次…… 陳鶴征的耐心與體力都極佳,很慢地磨她,又很兇地喂她。 溫鯉空茫的眼睛,漸漸被他占據(jù),有了笑,有了鮮活的生機(jī),她沉沉呼吸著,勾著陳鶴征的脖子,說愛他,也說謝謝。 謝謝他,陪她走過這樣艱難的一段,帶她離苦海,回人間,看萬頃星河。 * 元宵節(jié)那天,陳鶴迎專門打電話過來罵人,罵陳鶴征心都玩野了,不回家。陳鶴征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一面發(fā)動車子,帶溫鯉進(jìn)山看日落。 地方他早選好了,一處廢棄的觀景臺,臨近懸崖,路不好走,鮮有人去。 路途難免顛簸,海盜趴在后座,搖頭晃腦的。溫鯉也頭昏,軟乎乎地抱怨說,你怎么找到這種地方的。陳鶴征玩慣了山路,技術(shù)很穩(wěn),輕笑著說:“秘密。” 才不會告訴她,他在這附近轉(zhuǎn)悠了半個月,才找到一處又清凈又漂亮的好地方。 下了車,走上觀景臺,黃昏下的城市盡收眼底,美得壯麗又遼闊。天氣晴朗,不算冷,風(fēng)吹過頭發(fā)和臉頰,肺腑一清。 溫鯉站在那兒,世界布滿盛大的光,蔚藍(lán)的天就在她眼前,安靜的,也干凈,讓她有一種新生的錯覺。 海子的那句詩——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陳鶴征在她身后,靠著車頭,風(fēng)吹他的發(fā)梢和衣擺,桀驁的感覺很重,耀眼又勾人。 他再一次對她說:“鯉鯉,讓過去的過去?!?/br> 這次,她笑了下,回頭看他,要說什么,大狗忽然看住某個方向,開始狂吠。 陳鶴征以為是兔子或松鼠,耳邊一陣怪異的風(fēng),有什么東西丟過來,碎在他腳邊。焦油混著橡膠的味道,涌入呼吸,接著,火光燃起,迅速舔舐他的衣擺—— □□。 戰(zhàn)爭時代用來對付坦克的東西。 玻璃瓶里填裝混了增稠物的燃料,瓶口塞布條,用汽油泡過、點燃,朝目標(biāo)扔擲。瓶身碎裂后,混了增稠物的燃料會附著在目標(biāo)上,持續(xù)性燃燒。 帶著火焰的瓶子,一個又一個,落在陳鶴征腳邊,也落在他的車上。車輪瞬間起火,向車底蔓延,濃煙滾滾而起。 變故發(fā)生得突然又惡毒,猝不及防。 車子幾乎燒成一個大火球,溫鯉被擋在觀景臺上,她看見海盜的皮毛沾了焦油,慌不擇路,從崖邊摔下去,一聲長長的哀鳴…… 她看見陳鶴征立即臥倒翻滾,試圖壓滅腿上的火焰,然而增稠物很難對付,他被燒傷,動作變得遲緩。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手上拎著很常見的竹竿,一頭削尖,鋒利如箭矢。 風(fēng)忽然變大,也變冷,到處都是燃燒的味道。 溫鯉腦袋一片空白,火焰阻隔了她的視線,她一度看不清楚。不等她發(fā)出聲音,哭喊或者求饒,竹竿已經(jīng)被舉起,尖頭狠狠穿過陳鶴征的腹腔,沒入他身下的土地。 劇烈的痛苦,還有血腥的味道,在風(fēng)里。 但是沒有慘叫,陳鶴征一聲不吭,生生熬著。 溫鯉連哭都忘了,她不顧一切,越過燃燒的車輛,朝陳鶴征靠近。有人抓住她的長發(fā),用力一甩,她被扔出去,腦袋狠狠撞到石頭—— 視線瞬間模糊,氣若游絲。 陳鶴征仰面躺著,滿額冷汗,身下一張紅色的毯,他實在站不起來,只能蓄起最后一絲力氣,擲地有聲—— “江應(yīng)霖,你恨的是我,”他說,“沖我來!” 江應(yīng)霖滿身狼藉,頭發(fā)很長,也長了胡子,許久未剪的指甲塞滿泥土。 江家出事后,他向朋友求助,也試圖投奔那些靠興南生活的親戚,但是,沒人肯幫他。昔日的江家少爺,成了發(fā)臭的爛泥。 他沒了跑車,沒了信用卡,為了緩解焦慮和緊張,不得不服用嗎|啡。僅剩的錢,都拿去買藥, 很快成|癮。之后,他亢奮,甚至出現(xiàn)幻覺,看到陳鶴征給他跪下,向他求饒,他喜歡那副畫面,哈哈大笑。 他知道,溫祁一定會葬在蕪城,所以,他躲在這里,盯著他們。他看到陳鶴征不止一次地來這處觀景臺,他早早準(zhǔn)備了東西,□□、竹竿,然后埋伏在這里。 等了一個多星期,他終于等到他們。 成癮之后,江應(yīng)霖的思維很亂,腦袋里只剩兩個概念——吃藥,吃很多的藥,讓陳鶴征求饒,然后把煙灰彈進(jìn)他眼睛里。 他受過的屈辱,總要討回來。而且,江瑞天教過他,報復(fù)一個人應(yīng)該用更狠毒的方式,而不是不痛不癢。 江應(yīng)霖走到陳鶴征身邊,他神志不太清醒,很多事情都記不得,就算記著,也是錯的。 “你搶了我的女人,”江應(yīng)霖喃喃,“鯉鯉本該是我的,她愛我。你搶了我的?!?/br> 他先踩住陳鶴征的手臂,試圖用香煙的星火燙他眼睛的那只手,用力碾壓,骨骼應(yīng)聲斷裂。然后,他又去踩陳鶴征的小腿,又一次,筋骨碎裂。 陳鶴征咬緊牙關(guān),脖頸上繃起青色的筋脈,粗重而虬結(jié),汗水雨滴般落下。 他痛到幾乎昏迷,江應(yīng)霖依然不滿意,又展開手上的繩子,去勒陳鶴征的脖頸,抽緊,試圖毀他的聲帶。 “聽說,你會唱歌”江應(yīng)霖眼珠凌亂顫動,“以后別唱了,我不喜歡?!?/br> “我一無所有了,我不許你們活得好?!?/br> “我是一個爛人,我跟江瑞天一樣爛!” “你們也要陪我一起爛!我不許你們過得好!” 強(qiáng)烈的窒息感。 陳鶴征試圖抓住什么,手邊卻空無一物,他轉(zhuǎn)動眼珠,看著某個方向,嘴唇動了動—— “鯉鯉,別怕。” 他想讓她別怕,他其實不太疼。 但是,他說不出了。 警笛驟然鳴響,紅藍(lán)交錯的光,照亮半邊懸崖。 作者有話說: “放過去的過去”源自網(wǎng)絡(luò),非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