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72節(jié)
姓陳,低調(diào)而又有名望的,圈子里就那一個。 一對兄弟,各個耀眼。 穿旗袍的年輕女孩心里咯噔的一下。 原來,他長這個樣子,比傳聞中的似乎還要好看一點,而且,一看就難泡。 席間,除了孟老的學(xué)生,還有一個穿白色套裝的女生。 孟老年輕時沒留下子女,過繼了一個遠方侄女承歡膝下,取名叫孟櫻。孟櫻目前在名校讀博,傳媒專業(yè),導(dǎo)師是孟老的故交,真正的泰斗級的人物。 雅廂里不留侍者,孟老的酒水飲食,都是孟櫻親自置放。倒酒時,她的目光似有若無的,在陳鶴征身上停了停。 陳鶴征百無聊賴,看盤子里的花紋,孟老同他說了句什么,他側(cè)眸,勾起一點笑。 他雖然在笑,可周身疏冷不散,孟櫻想,陳鶴征這個人,大概天生就是沒有溫度的。 由內(nèi)而外的冷,暖不熱。 飯局進程過半,陳鶴征找了個借口出去透氣。 日式庭院的燈光似乎總是不夠亮,顯得昏暗,走廊里暗影層疊,外側(cè)有碎石流水,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綠植。 陳鶴征走到懸掛著燈籠的地方,低頭看著什么,側(cè)臉的輪廓分外專注,有種少見的清雋。 孟櫻看見他的背影,朝他的方向走。未到近前,聽見他說:“童姨燉的湯,你有沒有喝?” 孟櫻以為他在講電話,卻見陳鶴征講完那句之后,拿著手機的那只手就垂了下去。 過幾秒,他大概又想起什么,才重新抬起來,繼續(xù)說:“我十二點以后才能回酒店,你還沒睡的話,給我打一通電話吧,想聽聽你的聲音?!?/br> “出差真累啊。” 這情形,應(yīng)該是在發(fā)語音消息,語氣有點哄,還有寵,與那身淡漠的氣息不太相稱。 孟櫻不免好奇,那么冷淡的一個人,會對誰熱切呢? 同時,她又有一種隱秘而微妙的直覺,接收到那些消息的人,一定是個女孩子。 發(fā)完消息,陳鶴征重新低頭。孟櫻在這時開口,問他:“在看什么?” 陳鶴征沒做聲,孟櫻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幾尾紅鯉,在磚砌的小池里游得歡快,尾巴一甩一甩的。 這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他專注。 孟櫻琢磨了一下,忽然說:“我叔叔那個人,脾氣有點怪,不好接近,但他很疼我,一直拿我當(dāng)親女兒?!?/br> 這話說得微妙,似乎透了點苗頭。 陳鶴征側(cè)眸,目光清凌凌地落過來,孟櫻的心跳忽然顫了顫。 她想,這人的眼睛怎么會這么深呢,好像全世界都落在了里面。 “看得出,”陳鶴征說,“孟老是個很體恤小輩的慈祥長者?!?/br> 很客套的一句回應(yīng),也不知是沒聽懂孟櫻話里的意思,還是根本不接招。 孟櫻笑笑,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包廂。 飯局一直拖到外面開始下雨,才宣告結(jié)束,陳鶴征被磨得耐心全無,再加上溫鯉一直沒回復(fù)他的消息,讓他又多了幾分心浮氣躁,聽見雨聲都覺得煩。 孟老早早就上了車,孟櫻卻留在原地,朝陳鶴征看一眼,“吃飯的時候,聽陳先生跟我叔叔說,這幾天一直住在希瑞酒店?!?/br> 雨水順著廊檐掉在鞋尖,陳鶴征皺一下眉,點頭“嗯”了一聲。 孟櫻大大方方,直接說:“我要去那家酒店見個朋友,陳先生方不方便載我一程?” 搭個車而已,陳鶴征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駁女生的面子。 雨越落越大,雜音不斷,雨刮器來來回回,車廂內(nèi)卻是一片寂寂。 孟櫻與陳鶴征坐在車廂的后排,各自占據(jù)座椅的一側(cè)。車子開出去,不過幾分鐘,陳鶴征看了不下四次手機,屏幕解開,又重新鎖住,系統(tǒng)音尤為清脆。 孟櫻不小心瞄到他的屏幕,鎖屏和主屏的壁紙,用的不是同一張,卻都是雙人合照。 一男一女,不露臉,姿態(tài)是親密的擁抱與糾纏。 接著,他又點開與某個人的對話框,發(fā)了條文字消息,上方黑色的姓名備注,在車內(nèi)暗淡的光線下略微刺眼。 孟櫻清晰地看到,陳鶴征稱呼她為—— 鯉鯉。 紅鯉的鯉。 難怪,一池紅鯉他也能看得專注,原來是,睹物思人。 孟櫻瞇了下眼睛,她不覺得酸澀,或者嫉妒,只是好奇,那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孩子,能讓陳鶴征這么上癮,中毒似的,一刻都離不得。 這個世界,早就變得冷冰冰,沒什么東西是不能拿來利用的,還會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嗎? 孟櫻不太信。 她的好奇也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她就親眼見到了。 希瑞星級酒店的大堂,通明的燈火好似宮殿。 下車時,陳鶴征身上沾了些水汽,他覺得黏膩,頻繁皺眉,身上的氣息一冷再冷,連董敬禎都緊張起來,上司的狀態(tài),讓他覺得不妙。 孟櫻思量片刻,正要遞一方手帕給他,就在那一瞬,潮而悶的空氣里,似乎透進來一縷無名的風(fēng)。 吹散說不清的躁。 “阿征——” 女孩子的聲音,清甜的,帶一點糯,尾調(diào)歡快。 叫他。 “阿征!” 陳鶴征和孟櫻,幾乎同時抬眼,望過去。 燈光與雨聲,成了這夜絕妙的陪襯,襯托女孩子的白裙子,也襯出她清澈溫潤的眼。 她站在大廳的休息區(qū)域里,歪著腦袋,看陳鶴征,只看他,唇邊有笑。 “沒打招呼就突然跑過來,”她說,“嚇到你了吧?” 說這話時,她似乎沒注意到陳鶴征身邊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兩人坐同一輛車,又同時進了酒店。 到底是沒注意,還是根本不在意。孟櫻也搞不清楚,她想,這就是牢不可破的感情吧。 確切的信任做基礎(chǔ),信到連一瞬的懷疑都不會有。 不等孟櫻看得更仔細一點,陳鶴征已經(jīng)走過去。 他腳步很快,到女孩子面前,不等她再說什么,直接箍著女孩子的后腦,將她攬進懷里,讓她的臉頰去貼他的心口。 方才還冷淡得仿佛沒有溫度的男人,這一刻,卻驟然溫暖起來,像久病的人得了藥,一切苦與冷,都得到了最好的救贖。 他不在乎孟櫻在一旁,也不在乎被多少人看見,固執(zhí)又堅定地抱著她。掌心緊貼她的背,似乎想把她往懷里藏,藏到?jīng)]人看見的地方。 這樣她就是他一個人的。 “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孟櫻聽見陳鶴征啞著聲音在問。 “就在這里等著???等了多久?” 后面的話,孟櫻不想聽了,她越過兩個擁抱的人,朝電梯的方向走。 高跟鞋落地清脆,在耳邊陣陣作響,她想,原來是存在的啊。 牢不可破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 第75章 對陳鶴征來說, 溫鯉的出現(xiàn),不單單是驚喜那么簡單。 該怎么形容呢。 那個瞬間,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救贖。 飯局上, 冗長的枯燥社交將他磨得耐心全無, 暴雨和潮濕使他焦躁,發(fā)給溫鯉的消息遲遲未回,又讓他多了份擔(dān)心,暗色的情緒累積, 讓他變得危險, 不易靠近。 董敬禎揣度著上司的神色,冷汗都要落下來。 離了禪意,回酒店的路上, 陳鶴征沒有半分說話的興致。車窗映出他的臉, 冷冰冰的神色,也映出孟櫻偶爾瞥來的眼神。 孟櫻的意思,他當(dāng)然明白。有權(quán)和有錢是兩回事,陳家兄弟再如何厲害,大殺四方,也不過是個商人,如果能得了孟老的賞識, 那才是如虎添翼。唐和與東誠, 將所向披靡。 這些道理, 陳鶴征從小看到大, 他不是不懂, 他只是沒興趣。 他為人傲氣, 他的感情也一樣, 不做交易, 不做置換,只愛真正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這個念頭驀地撞進陳鶴征腦海里,撞得他心跳一軟。 他頻繁打開手機,看溫鯉的朋友圈,甚至是頭像,看到封面圖下的個簽—— 做一個乖孩子。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但是,離她近一些,會讓他的情緒沒那么暗,漸趨平穩(wěn)。 能救他的藥從來都不是奧氮平。 這種郁氣沉沉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陳鶴征走進酒店大堂。燈光明亮之地,他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陳鶴征倏地抬頭,看過去,被雨水冰透的軀殼,在那一瞬,嘗到一絲久違的暖。 小姑娘的確是個乖孩子,眉眼永遠干凈,笑容也是。長發(fā)軟軟地鋪滿肩膀,她問他,沒打招呼就跑過來,嚇到你了吧? 瞬息間,陳鶴征幾乎沒了思考,他知道周圍有人,孟櫻在看,酒店前臺的員工,路過的客人,都在看,他卻顧不得那些。 抱住她,他的女人,是陳鶴征唯一清晰的感知。 外面,大雨未停,潮濕的倦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