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5節(jié)
他被幾個同伴簇擁著,沿著樓梯走上來,燈光先是落在他的肩膀,照亮喉結(jié)的部分,接著是鼻梁,眉眼深沉如昔。 五官出色到了驚人的地步,無論是少年時期,還是年近而立,他都是人群里的焦點。 即便溫鯉早就做好了準備,再次見到他,還是覺得整顆心又酸又脹,不受控制地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每念一次,都有往事的光影在眼前一閃而過。 新舊交疊,無數(shù)個畫面里,只有陳鶴征的身影始終清晰。 溫鯉看到陳鶴征的同時,似乎受到某種牽扯,陳鶴征也看見了她。 他有一雙足夠漂亮的眼睛,黑色的,深邃而涼薄,略過無關(guān)的路人和嘈雜,一眼便鎖定她所在的位置,精準的,毫不遲疑,然后頓住。 長久的凝視好似深淵,沒人能看透陳鶴征那雙黑色的眼睛里究竟包含著哪些情緒,又是否還有感情留存。 兩個人的視線直接對上,無形的勾纏與拉扯。 時間好像變得更加緩慢了。 孟荇文最先反應(yīng)過來,滿臉堆笑,迎上去:“幸會啊,陳先生,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 陳鶴征沒理會孟荇文遞到他面前的手,只是看著溫鯉,神色之中逐漸多了兩分微妙。 溫鯉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兒,目光下意識地朝別處掃了掃,接著,整個人都驚了—— 衣服! 她當外套披著的襯衫,跟陳鶴征身上的是同一款! oversize風格,男女同款,一樣的顏色和條紋。 還有那條編織手繩,拿衣服的時候從購物袋里掉出來,她順手就帶上了。 此刻,陳鶴征腕上也有一條,一模一樣。 溫鯉和陳鶴征穿的都是sirius代言的那個潮牌,主理人是陳鶴征的朋友,一位熱愛音樂卻五音不全的設(shè)計師。 每次做出新東西,都會給陳鶴征留一份——陳少個高腿長,肩寬背直,天生的衣架子,穿著新款逛一圈,就是個會走路的廣告牌,不用白不用! 今天陳鶴征臨時起意出來吃杭幫菜,隨手從朋友送來的當季新款里抽了一套,誰知道居然就撞衫了,還撞得這么—— 曖昧。 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配飾,讓不知情的人來看,就是一對兒如膠似漆的小情侶! 孟荇文夾在中間,先看了眼陳鶴征,又瞥向溫鯉,臉上一變——這兩人的關(guān)系,跟他猜測得好像不太一樣啊。 一時間,無人說話,世界安靜極了。 氣氛也說不清是尷尬還是窘迫。 兩個小孩繞著養(yǎng)錦鯉的小池子玩游戲,互相追著跑來跑去。 其中一個年紀小,不留神撞飛了溫鯉提在手上的購物袋,里頭的東西掉了一地——濕巾、手機,幾顆糖,還有一張海報似的東西。 那東西半卷著,下半截舒展開,露出“鴻消鯉息”四個字,其中,“鯉”字的尺寸比另外三個字要大一些,尤為醒目。 眾目睽睽。 無論是孟荇文,還是陳鶴征,都看得清清楚楚。 先有衣服和配飾,之后又掉出來這張海報…… 溫鯉想,毀滅吧,累了。 第05章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是欲蓋彌彰,是掩耳盜鈴。 溫鯉自己都覺得這一連串的“偶然”有種虛假又做作的味道。 怎么會那么巧呢?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 陳鶴征身后跟著一個叫卓嶼的年輕男人,就是剛才嫌棄四時同春環(huán)境一般的那個,染著花里胡哨的發(fā)色,耳骨上一排碎鉆耳釘。 卓嶼斜倚著樓梯扶手,掃了眼地上的東西,嗤的一聲笑出來,說:“道具準備得挺全,穿阿征朋友設(shè)計的衣服,拿著阿征制作的專輯海報,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們阿征???打聽到他的動向?qū)iT來這里等他的?別害怕,喜歡就來追嘛,我把他的微信推給你!” 卓嶼和陳鶴征接觸的時間不長,近幾個月才熟絡(luò),自然不知道溫鯉和陳鶴征之間有段故事,甚至不知道這倆人是認識的。他撞了下陳鶴征的肩膀,笑著說:“阿征,你的粉絲呢,要不要給人家簽個名,或者合個影?” 跟陳鶴征一道來的那些人都在笑,有種高高在上的惡劣感。 陳鶴征卻面無表情,只是盯著溫鯉,半數(shù)燈光落在他身側(cè),顯得鼻梁很挺,眼睛黑沉得厲害,透出一種帶有攻擊性的強烈氣場。 那樣的目光下,溫鯉不得不避開,她彎腰去撿掉落的東西。 陳鶴征忽然向前邁了幾步,卓嶼一驚,正要伸手攔他,陳鶴征已經(jīng)停了下來,鞋尖剛好抵住那張海報,以及一顆獨立包裝的檸檬糖。 溫鯉余光瞄到他的動作,脊背有一瞬的僵硬,不過很快便鎮(zhèn)定。 她將東西撿起收好,站起來看向他。 “陳鶴征,”她叫他的名字,語氣很靜,解釋著,“衣服和手繩是我逛街時隨便買的,海報是店家送的。我不知道你會來這吃飯,也不是故意弄這些曖昧的小動作,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我會來這家餐廳,”陳鶴征打斷她,“你一定會避開,對不對?” 聽著兩人的對話,卓嶼不由挑了下眉——他先前居然沒看出來,這倆人是認識的! 早聽說陳家這位小少爺不好接近,心思又深又難猜測,整個人都摸不透,卓嶼嘆息著想,他今天算是見識了,不僅見識,還精準踩雷! 他剛剛就不該嘴賤,在中間瞎攪和! 陳鶴征的態(tài)度算得上咄咄逼人,溫鯉難以招架,囁嚅:“我……” “和孟總一起來你喜歡的餐廳吃飯,這算什么?約會?”陳鶴征再次打斷她,嘲弄地說,“看來是我攪了二位的興致,該向孟總賠禮道歉才對?!?/br> 孟荇文臉都綠了,連連擺手,說:“陳先生千萬別誤會,我跟溫小姐只是湊巧碰上,碰上的,沒什么私交,真的沒什么!” 陳鶴征笑了一下,模棱兩可的語氣:“看來我又誤會了。我還以為這兩年孟總和溫小姐走得很近。” 卓嶼在一旁越聽越迷糊——陳鶴征這語氣,這態(tài)度,怎么像是在吃醋? 好端端的,他哪來那么大醋勁兒?又是誰讓他酸成這樣? 卓嶼還沒轉(zhuǎn)過彎兒,溫鯉卻覺得肺腑深處一片涼意—— 陳鶴征以為她是和孟荇文一起來的,他以為她在明知孟荇文有妻子還有一雙女兒的情況下,繼續(xù)與姓孟的牽扯! 如果孟荇文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陳鶴征不僅知道她曾被孟氏夫婦糾纏為難,還出面幫她解過圍,那他現(xiàn)在這樣問,就是故意戳她痛處。 孟荇文越上趕著解釋,撇清關(guān)系,越襯得溫鯉處境難堪。 先有張阿姨說她父母雙亡是晦氣,接著碰見孟荇文找她麻煩,現(xiàn)在連陳鶴征也要刺她幾句。好像所有倒霉事都撞在了一起,擰成一把刀,一柄劍,寸寸割裂她身上的安好與柔靜,露出底下不會愈合的脆弱傷口。 周遭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莫名壓抑。 卓嶼收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悄悄拉了下陳鶴征的衣擺,想勸他差不多得了,別鬧得太難看。 剛才溫鯉只顧著撿海報,漏了那顆獨立包裝的檸檬糖,此刻,糖果躺在陳鶴征鞋尖處,像個被丟棄的小可憐。 看著那顆糖,溫鯉再次叫了聲他的名字:“陳鶴征,我記得以前你最討厭這種冷嘲熱諷的說話方式,現(xiàn)在也變了嗎?” 陳鶴征垂在身側(cè)的手驟然緊握成拳。 溫鯉不抬頭,也不看他,只盯著那顆被丟棄的糖,繼續(xù)說:“我和孟總之間沒有約會,也沒有私交,恩怨倒是有一點。一年前,孟總在有妻室的前提下,單方面對我死纏爛打,以至于孟太堵門撒潑,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不知被多人看了笑話,當成談資?!?/br> 孟荇文只能訕笑,尷尬道:“那都是,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嗎?”溫鯉笑了一下,她這時才抬頭,目光越過浮著淡香的空氣和庭院燈瑩然的光芒,看進陳鶴征深黑色的眼眸中,問他,“陳鶴征,這些‘誤會’你聽說過嗎?我一直很好奇,當時孟太來勢洶洶,擺明了要剝掉我一層皮,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究竟是誰這樣好心,幫了我的忙?” 知根知底的兩個人,曾經(jīng)那樣深切地愛過,想讓對方覺得疼,簡直太容易了。 陳鶴征眼中有狼狽的惱意一閃而過。 當初分手是溫鯉主動提出的,她拋棄了他,直言不再需要他。 可是,當他得知她有麻煩,還是忍不住出手幫忙,就像一只不討主人歡心卻偏要湊上去搖尾巴的狗! 這個比喻讓陳鶴征惱羞成怒,心口似起了一團火。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即便已經(jīng)五年過去,自己依然沒辦法冷靜地面對溫鯉,看到她和葉清時在一起時,是這樣,今天,又是這樣。 哦,對了,還有葉清時。 她身邊的人可真不少! 壓在心口的火氣愈發(fā)旺盛,握成拳頭的那只手攥得極緊,陳鶴征脫口而出:“孟總,當初我一時沖動,壞你的好事,對不住了?!?/br> 溫鯉低垂的睫毛狠狠一顫——果然是他。 即便已經(jīng)分了手,即便她說過不要他,他依然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別人欺負。 陳鶴征啊…… 嘴硬心軟的家伙。 他從來不是不夠好,而是特別好。 孟荇文一頭一臉的汗,哪敢接下這句毫無誠意的致歉,賠笑說:“陳先生可別說這樣的話,是我冒犯了溫小姐,是我……” “如果現(xiàn)在你還想追,就去追吧。”陳鶴征目光冰冷,“能追到,我敬你有幾分本事!” 短短幾句話,叫他說得咬牙切齒,好像生怕別人聽不懂這里頭的暗示——盡管去追,去欺負她,這個女孩子的事,陳鶴征絕不再插手! 孟荇文雖然色膽包天,但是絕對不傻,陳鶴征越是擺出這種不在乎的態(tài)度,他越明白,溫鯉招惹不得。 圈子里誰不知道陳家那位小少爺是個冷情的,只有掛在他心尖兒上的人,才能牽扯出這么大的火氣。 撂下那幾句話,陳鶴征轉(zhuǎn)身就走,高瘦的身影如同新鑄的劍,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陳鶴征走得很快,卓嶼跟在他身后,故意慢了一步。 他擰身回頭,先是瞥了溫鯉一眼,眼中有著興味盎然的笑意和打量,接著,他又朝孟荇文看過去,神色之中立即多了些警告的成分。 卓嶼食指隔空一點,直指孟荇文的鼻梁,用口型無聲地說—— “別亂來?!?/br> 那個小姑娘,不是你能追的。 孟荇文嚇壞了,慌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了,他不敢往陳鶴征身邊湊,只能抹著額頭上的冷跟溫鯉道歉,說之前都是無心之失,溫小姐千萬別往心里去。 傅染寧見溫鯉一直沒回來,出來找她,剛好看見孟荇文纏在溫鯉身旁。 姓孟的干過的缺德事傅染寧都知道,她快步走過來,拉著溫鯉的手臂將她藏到身后,氣勢洶洶地瞪著孟荇文,警告他離溫鯉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