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了，夏季海城的市中心，公路上雖已經不再如白天那樣擁堵，街上還是有不少人。

    建筑上的大屏播放著某香水的廣告，光線照不到數(shù)米內的馬路，照不亮那些一閃而過的影子。

    柏小枝騎著共享，潮濕的熱浪將她頭發(fā)揚起。

    過了這個商場，下個路口左轉，她將共享騎上人行道，下車、鎖車，然后點上一支煙。

    她叼著煙，撩了撩自己被風吹得凌亂的發(fā)絲，食指被頭發(fā)中打的結纏住，柏小枝輕嘖一聲，拉著手腕上的皮筋，將頭發(fā)胡亂攏了攏，一邊步行，一邊挽了個松松垮垮的丸子搭在脖后。

    Scabbard在這條商業(yè)街的二層，樓梯旁的燈牌還亮著，柏小枝走路愛靠墻，每次晚上走過這里，都會被燈牌的白光閃過眼睛。

    她有些煩躁的虛眼，隨即朝地上彈了彈煙灰。

    那個燈牌上是一個垃圾入筐的圖片，一旁還有幾個圓體字：美麗海城，你我共創(chuàng)。

    她看也沒看。

    Scabbard格斗俱樂部。

    時間太晚，亮堂堂的大廳只剩下三人。

    成宇手上戴著拳套打沙袋，汗珠大滴大滴的從下頷角滑落。

    他的jiejie成宙正在門口接待處，身上穿著一個運動背心，瑜伽褲將兩腿勾勒得筆直，一手叉著腰，一手握著水杯，仰著頭喝水。

    柏小枝進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成宙，等人喝完水，她才道：

    “可以叫下成宇嗎？”

    “又是你啊，成宇，有人找你?！?/br>
    她扭頭朝大廳喊了聲。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柏小枝了，前兩次柏小枝來，都是白天，她在接待區(qū)的吧臺坐著接待的時候。

    成宇有些納悶，將拳套取下，還在嘟囔著是誰來這找他。

    柏小枝已經走出大門在外等待，成宙看著自家弟弟，聲音不大不小的調侃了句：

    “談女朋友了？”

    “我哪來的女朋友？”

    “小姑娘來找你幾次了。”

    成宇揚揚眉，聽這話便知道來的人是柏小枝。

    “你有時間記誰來找我，不如多給小兒班上兩節(jié)課，請我吃點好的?！?/br>
    他說著，已經走到門外。

    “你小子?！?/br>
    成宙拿起自己放在吧臺充電的手機，沒注意到有個男人從健身區(qū)走來。

    何進穿著一件黑色短袖，手臂上裸露在外的肌rou線條恰到好處，寬肩窄臀，麥色皮膚，頂著個寸頭，一雙狹長的鳳眼看不出什么心情。

    “成宇談女朋友了？”

    “不知道他的，你要走了？”

    成宙扭頭看不遠不近處走來的男人。

    “嗯。”

    何進自覺話已經說完，埋頭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收好了又給自己嘴里塞了個口香糖，抬頭才發(fā)現(xiàn)成宙站在原地盯著他看。

    他不解，給成宙遞過去一個口香糖，問道：

    “你還不走？挺晚了，一會兒回去不安全?！?/br>
    “有進哥在，能有什么不安全？”

    成宙自認話已經說的頗為明了，哪曾想面前的男人看也沒看她，轉身走的時候還在說：

    “噢。那我先走了，你一會兒記得鎖門關電?！?/br>
    他那雙眼哪是看不出什么心情？分明是不解風情才對。

    “我上周才給了你600，柏小枝，你把我當提款機呢？”

    何進一出來，就聽到了成宇的聲音。

    “我說了是借，真的過不下去了?！?/br>
    手機欠費了，聯(lián)系不到人，知道成宇放了暑假就泡在拳館，手機里僅剩的幾塊錢掃了個共享騎過來。

    “你哪次還了我的？我就是個學生，也沒什么錢啊，你他媽但凡少抽兩包煙——”

    何進聽到柏小枝名字時就起了疑，緩緩朝二人走來。

    成宇看到男人的身影，話到嘴邊又頓住，喊了聲：“進哥?！?/br>
    “這是怎么了？”

    他問的是成宇，眼睛卻止不住打量著柏小枝。

    眉眼是相似的，但是面前這個人，如果沒有聽到成宇叫她“柏小枝”，他是完全沒有辦法把面前這個女孩，和記憶力那個小小身影聯(lián)系起來的。

    非要形容的話，記憶里的小小女孩渾身都散發(fā)著甜絲絲的橘子清香，面前這個女生，只有一股生銹的味道。

    機器壞掉后，散發(fā)出的鐵銹味。

    “沒怎么，一些...私事。”

    成宇答的有些不情愿。

    “你叫柏小枝？”

    柏小枝其實認出何進了，就算和自己記憶里五年前的何進差距很大。

    她沒辦法忘記一些事情，連帶著的，對何進的離開甚至有些“恨屋及烏”。

    自己的人生就是從那天開始崩壞的。

    何進走了，她才知道為什么何進家里的橘子那么好吃，不過，她再也不會吃橘子了。

    她有意避開何進的視線，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你還記得我嗎？”

    柏小枝原以為何進能從她的態(tài)度里看到些什么，然后閉嘴。

    但是沒有，何進好像鐵了心要和她相認。

    “不記得?！?/br>
    “我是何進，你小時候——”

    “有印象。”

    面對何進類似于過年走親戚時，非逼著小孩說認識自己的行為，柏小枝不想掙扎了。

    “成宇，你先走?！?/br>
    成宇見有人料理柏小枝這攤破事，想都沒想，甩下一句好就又進去了。

    被何進帶上車的第一件事，是把車窗搖下去點了支煙。

    何進皺眉，還是沒說什么，只是問了句：

    “你很缺錢？”

    “對?！?/br>
    柏小枝自打認出來何進，就沒把目光放在何進身上，現(xiàn)在也是，兩個眼睛呆呆地看著車窗外，并沒有聚焦在某個點，只是將頭偏過去而已。

    “爸媽呢？”

    “他們不知道?！?/br>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腦補到的不過是各種勒索網貸。

    “沒，就是沒錢?！?/br>
    “手機欠費了沒找爸媽嗎？”

    “他們不會給?！?/br>
    看來是和家里吵架了，正值暑期，在家里有口吃的，有個床睡。柏家本來就沒幾兩碎銀，可能是克扣柏小枝了。

    何進這樣想。

    “手機號給我，我給你充。”

    柏小枝老老實實念了自己手機號。

    充完了話費，柏小枝剛打開自己手機流量數(shù)據準備檢查一下，就看見微信上的好友申請。

    單字一個井。

    “我剛加你了，通過一下，給你轉點錢?！?/br>
    ......

    見一個人，到手三千。

    柏小枝覺得還不賴。

    “你現(xiàn)在住哪？我送你回去?！?/br>
    何進收起手機，將車從停車位駛出。

    “陽......新洲花園?！?/br>
    “你和成宇住這么近？”

    柏小枝沒有回答，反問一句：

    “你們很熟嗎？”

    都知道他家在哪了。

    “他爸媽經常來，叫我好好照顧成宇，就熟了?！?/br>
    其實他沒多喜歡成宇的家長，成宇jiejie成宙在這里上了大半年班，沒見過一次，成宇第一次來的時候，他爸媽兩個眼睛都貼在成宇身上，生怕自己寶貝兒子打沙袋把手打腫了。

    不過，不關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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