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在西京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們便要返程。程淮工作忙,不能時時有空呆在西京,她也急著回去和梁懷陽團聚,于是吃完了午飯,就要趕下午的飛機回江城。 葉玲認回程淮的時間太晚,孩子已經(jīng)到了快三十而立的年紀,雖然表面上相處和睦,但底子里對他們這對突如其來的親生父母還有些抵抗。 于是葉玲將重心開始有所偏移一點,放在那個還未知曉的孫子身上。梁懷月隨口一提的備孕,她放在了心上,家里那些補品存貨,清一色的理出來,讓他們帶回江城。 又還特意囑咐,等她約到了那位有名的中醫(yī)大拿,便回西京去把把脈,吃兩副中藥,說不定就懷上了。 梁懷月沒辦法,一邊輕言細語地同葉玲說話,收下她送的補品,一邊又全部交給程淮,讓他有空自己父母吃吃,別耽誤他母親的一番好意。 除了葉玲,讓梁懷月感到詫異的是宋思際的態(tài)度。 初次見面,對方就擺出了不太喜歡她的臉色。身居高位的老人,雖然言行舉止之間看不出什么不悅,但向來對他人情緒敏感的梁懷月,也察覺到了這位“公公”的不喜。 不喜歡就不喜歡,老實說,她也不在乎。 畢竟她不是人民幣,做不到人人都愛。哪怕是人民幣,也會少數(shù)人對此棄之如敝履。 宋思際送給她一個玉手鐲,質(zhì)地上乘,通體清澈明亮,即便是她這樣不太熟悉玉器的人,都知道這種貨色絕對在藏物級別里價格不菲。 送她禮物,還告訴她,有空可以跟著程淮來西京,一家人應(yīng)該都走走。 這玉手鐲明顯就比那些補品來的珍貴,他們這樣的人家,恐怕在首飾上面有一定寓意。梁懷月就怕這玉手鐲是專門傳給兒媳婦的禮物,所以在接下之時微微一滯,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程淮。 程淮面色平靜,似乎沒有任何異議,率先接過了父親送給梁懷月的禮物:“我知道,有空我們會多回來?!?/br> 葉玲又在旁邊補了一句:“我給你們約大夫,到時候記得過來。” 梁懷月笑意盈盈地點頭:“阿姨,我知道?!?/br> 去機場的途中,梁懷月又再次拿起那只玉手鐲細細觀賞,陽光底下更是通體雪白透亮,半點雜質(zhì)也無。她學(xué)藝術(shù),對于美的事物向來就卓越的欣賞能力。 她有些感慨,輕嘆一聲:“這樣好的東西,你爸竟然給我了。怎么一個晚上不見,你爸就像換了個人。” 程淮不動聲色,開著車直視前方寬敞大路:“我都說了,他向來就是這樣的性格,沒有不喜歡你?!?/br> 梁懷月輕笑一聲,這男人還當自己傻。 不過她也不在乎為什么宋思際突然換了個態(tài)度,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也不差。 “這個玉手鐲不是什么上一輩傳下來專給兒媳婦的東西不?” 程淮輕輕的斜了一眼她手上的玉鐲:“不是?!?/br> “那就好,不然我收著就有點不太好意思了?!彼虼轿⑿Γ缕恋哪樀?,動則生機盎然:“補品就給你吧,大家一人一個?!?/br> 他們回江城,住在以前的新婚公寓。許久沒來,故地重游,梁懷月心里總有些奇妙,好歹也是住了快一年的地方,裝修布局都甚得她的喜歡。 讓她有些震驚的還是他們主臥里的換衣間,那些她留在公寓沒有帶走的衣物,洗漱用品,她的化妝品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物件,竟然都還沒丟掉。 “我以為你早就丟了?!彼弥约旱恼娼z睡裙,正打算去浴室洗漱:“你沒丟,那我過段時間就找人來拿這些東西吧?!?/br> “別來了?!背袒疵鏌o表情,沉聲道:“我明天就會讓人全部丟了,你要找就去垃圾堆里找?!?/br> 梁懷月撇嘴:“真小氣?!?/br> 梁氏倒閉,畫廊出售,縱使梁懷陽留了一手不愁吃喝,但也絕對不如以往那樣奢侈浪費。這些品牌服飾和包包,這么算下來也花銷不菲,不能帶走,還是有些可惜。 不過比起這些身外之物,離婚最重要。 她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進了浴室。 林啟明和何芝蓉戀愛長跑多年,留在江城發(fā)展,彼此都扶持著對方走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艱難歲月。 沒有程淮的邀請之前,林啟明呆在一家國內(nèi)著名的游戲公司里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畢業(yè)幾年也攢了不少,但看了看江城的物價,仍舊是杯水車薪。 跟著程淮混,其實是一種賭。畢竟雖然攢的錢不太夠,但好歹工作穩(wěn)定上升,未來可觀。所以當時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何芝蓉全力支持,這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成就。 婚禮場地仍舊是在舉行訂婚儀式的五星級酒店。那時候的套餐,訂婚儀式和婚禮都在這兒辦,能打折優(yōu)惠不少。 梁懷月不打算送什么禮物,程淮已經(jīng)足夠誠意滿滿,包了一個厚實沉甸甸的大紅包,與此同時,還特意給林啟明帶薪放假,讓他帶著老婆過蜜月旅行。 林啟明同老婆一起站在門口迎賓,笑臉相迎地接下好友手里的紅包,人逢喜事精神爽,拍了拍好友的肩,滿臉喜氣:“紅包真夠厚的,不錯!” 她站在程淮身邊,笑得靦腆,嘴里說著對新婚夫婦的祝語:“祝你們百年好合,長長久久?!?/br> “謝謝嫂子?!?/br> 貴客坐上席,等著婚禮儀式開始。 負責婚禮的策劃團隊弄得很不錯,該有的氛圍和流程都做的很好。現(xiàn)場布置也非常講究完美,放置的全是新鮮的花束。 燈光亮起,照著舞臺上的新婚夫婦,她和程淮在一片黑暗的臺下里,一起注視著這對夫婦的告白,宣誓,互戴婚戒。 臺上深情哭泣,臺下掌聲不斷,梁懷月也是真心祝福。有情人難得終成眷屬,不提那些婚后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其實在這一刻還真是感動人心。 婚禮結(jié)束后,他們也到了分開的時候。 三天之期已到,一對夫妻的婚后生活開啟,也是另一對夫妻關(guān)系的結(jié)束。 梁懷月?lián)沃鴤阏驹诰频觊T口,初春微涼,寒風侵骨,攜帶的絲絲細雨,沾濕她的褲腳。 他們雖站在一起,但分開等來接送自己的車。 就此一別,再也不見。 身旁的男人高高大大,給能給她遮掉一些風雨。男俊女美,天作之合。即便是別人嘴里的金童玉女,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雨霧灰蒙蒙地,籠罩整座江城。等過了這段雨季,就要迎來夏天,那是他們婚姻最初的模樣,從美國的夏威夷開始。 離婚協(xié)議書放在包里,身旁的男人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了。 “你的車什么時候到?” “下雨堵車,估計還有十分鐘?!?/br> “挺好。” 她握著傘柄,雨水落在純白色的傘面上順流而下匯成一串水滴形的珍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她腳尖前,崩裂炸開的水花,濺在了他的鞋上。 程淮直視前方,沒說話。 她也沉默著,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兒,梁懷月突然聽到身旁的男人開口:“等會坐車走吧,梁懷月。讓司機一路開車送你到春江苑,過段時間,讓梁懷陽帶著你去美國?!?/br> “美國是個好地方,地廣人稀,不會被人找到,大家以后各過各的,也不用擔心彼此打擾。” 她抬頭看他,半個傘面遮蓋住的視線,只能看到他略微收緊的下頜,線條分明,以及緊抿的唇。 看不到他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從酒店門口外慢慢開進來一輛黑色的奔馳,程淮的車,比她的要早到。 酒店的人來來往往,人偶爾也只會被一場風雨暫時停住腳步。梁懷月到底還是謝謝他的,也到底是不會再見面的,低聲說了句:“再見?!?/br> 程淮沒說話,頂著大雨走進車內(nèi),再沒見了身影。 司機很快開火,開著奔馳離開。 梁懷月仍舊站在酒店門口,等著自己的車。她在打車軟件叫的車,堵車厲害,這會兒也是一拖再拖。 昏暗的雨天,烏云陰沉沉地覆蓋著整片天空漏不出一絲光亮。臺階上清晰可見的水痕,潮濕的街道,高樓大廈和左右的小商鋪已然亮起了橙紅的彩燈。 她心里著急,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師傅,你快點吧,這天可太冷了?!?/br> 天空響起一聲巨雷,轟隆作響,一道刺眼明亮的光線從陰沉的夜幕中閃過,她愕然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不僅下雨,還開始打雷。 師傅也回她說很快,再等兩三分鐘,肯定到酒店門口接她。 司機開著車,正載著老板送他回自己的公寓。擋風玻璃的雨刷來回掃動著遮住視線的大雨,路面濕滑,大雨滂沱,為著穩(wěn)妥,所以緩慢前進。 剛開出門口,到一個拐角,程淮便開口讓他停了下來。 “在這里停一會兒?” 司機沒敢說話,領(lǐng)錢辦事,只有順從的份。剛上崗沒幾天,他不想被辭退。 雨刷來回掃動著擋風玻璃的雨,他打著雙燈停在路邊。雨太大,路上的行人都看不清身影,更別說停在路邊的黑色奔馳。 過了一會兒,司機懶洋洋地打了個懶口,身邊突然出現(xiàn)一輛白色汽車,慢慢行駛經(jīng)過他們的車身。他從車內(nèi)的后視鏡里看到坐在后座駕駛里的程總,突然盯著這輛車不放。 程總是個很帥的男人,明眼人都看得出。 程淮偏著頭,他只能看到男人的下頜,線條分明,犀利銳利,一時之間,有些看呆。 雨太大了,落下來的時候噼里啪啦地響,不僅籠罩著整個江城,所有江城里的人都會記住這場大雨,被它覆蓋,沖垮。 司機又打了個懶口,不知道程總什么時候讓走。 他不經(jīng)意間又從后視鏡里去窺男人的臉,只一眼,瞬間驚愕,目光呆愣,有些不可置信。 于是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說不出話來。 后視鏡里的程總,紅著眼睛,像是在哭。 他不敢相信,也沒確定,所以也只能說個似乎。 程淮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放著一只玉鐲,是昨天晚上梁懷月放在抽屜里的。 她以為他不會知道。 走吧。 從今天開始。 他也要往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