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竹馬年(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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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繁盛的花蔭不同,橋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光天化日之下,我們不好親暱太久,苗苗語帶警告,實則一觸即止,因為我被親得安分了,便放我一馬,倚在橋旁幫忙解決那枝堪稱罪魁禍?zhǔn)椎奶侨恕?/br> ──蘭草君毫不憐惜地在吃蘭草君。 我用馀光瞄他,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生怕之后被毫不憐惜對待的會換成另一個對象。雖是如此,我一時也說不清心里究竟希望如何。我想我是渴望與苗苗溫存的,可總?cè)滩蛔⌒唪觯瑑H僅貼著唇,就過于刺激;為了不示弱,又老是惹出他略帶強勢的一面,搞得自己更加驚慌失措。 苗苗原來也有這樣子的一面。 除卻我所熟知的種種面貌──實力高強的劍修、勤懇知禮的同門、對外護短對內(nèi)卻相當(dāng)隨和的青梅竹馬──原來他對我也會有這般如劍出鞘的一面。有些銳利的,卻不傷人,爍爍明亮,被情意包裹著的劍鋒細細地磨向我,即便我隨之顫抖,也絕非出于驚懼。 我不知不覺轉(zhuǎn)過身,手撐著頭,欣賞一身藍衣的苗苗在綠樹晴陽白水邊的身姿,他迎風(fēng)而立,瀟颯似楓、眉目如畫,怎么瞧都是于我而言太過美好之人。 這個人說他也喜歡我。 日后我還能見識到更多的吧,之前未曾見過的各種樣貌。 ……真好哪。 修者求道,萬般追尋機緣,因著仙途漫漫,即便萬般砥礪心性,日復(fù)一日的修煉也難免苦悶,說來也許可笑,但我隱約覺得「機緣」其實是修士們的想望,期待有朝一日撞見大運氣,得以平步青云。 可今日我有了不同的感悟。 機緣意味著的時機與因緣,或許并不僅僅是突如其然的際遇,或者縹緲而不可強求的運數(shù);它也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遇見的一個人,以及在漫長歲月中,與這個人牽絆而生的緣分。我與苗苗在緩緩的時光中長成,直至變成了彼此欣賞的模樣,這或許,也可謂奇跡。 若非如此,我便無法說服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與他情意相投。 「阿原又在傻笑了?!姑缑缁赝?,與我一般將身子伏在橋上。 「自然是有不得不微笑的事呀?!刮艺f,朝他挪近一兩步。 「──是我完全不敢奢想的如愿以償。」我想了想,又說道。我不好意思明說那是什么樣的愿,但苗苗會懂的吧?我輕手捻去他臉上的一撇糖絲,低頭將之抿去。苗苗定定看我一眼,若有所思。 我不愿意說得太白,他也依我,我們靠著交談,聊的盡是無謂的小事,彷彿兩隻竊竊私語的小麻雀。橋下花葉隨江湍流不止,時間的長流又會將我與他帶至何處呢。 「阿原比起我之前見過的天乾,都不一樣?!姑缑缤蝗徽f道。 他比我有歷練得多,出外頻繁,自然見識也廣,早已遇過天乾或地坤并非不可能,我問他為什么,猜想是自己修為低微,比起天乾們一貫強盛的聲名,自然不及。 我又想起了平生所見過的唯一一名天乾修士錦槐,他的氣勢與俊美程度一如傳聞,正是天乾該有的自負(fù)模樣,我也還記得他甫一見面就釋放香息,逼得苗苗受苦。如果錦槐對地坤毫不留情的作為在「天乾」之中實屬正常……恕我無法認(rèn)同。 就算我當(dāng)不了厲害的天乾,不是錦槐這種人,那便挺好。 苗苗說的也正如我所想。 「之前在小秘境探索時,我因緣際會,與兩名乾坤修士共同行動過,分別各是自傲的天乾與溫順的地坤。這樣的性格互補,在世人眼中據(jù)說最是天造地設(shè)?!姑缑珂告刚f道,這件事我沒聽他提過,聚精會神聽著。 苗苗話音一轉(zhuǎn),「依我所見,我倒覺得那名地坤法修比天乾體修有更高深的境界,實則并不需要特別依靠誰??杉词谷绱拴ぉぁ?/br> 苗苗說話的聲音淡了下去。 「即使如此,那名天乾態(tài)度倨傲,有時甚至可稱是頤指氣使,好像地坤皆須以他為首。彼時我尚未羽化,作為一名『普通修士』,即使我與他的修為相差無幾,對方也很理所當(dāng)然地要求我對他馬首是瞻。他的底氣并非出自于修為高或者歷練深,說到底,也不過因為他是『天乾』罷了?!?/br> 苗苗抓著橋木的手收了緊。他不是會因為他人的舉止輕易動搖的性格,現(xiàn)在顯露出情緒,當(dāng)初說不得遭遇了多難忍的事;作為性格堅毅的劍修,苗苗可能忍了,結(jié)果對方居然能惹怒他,讓他記仇到現(xiàn)在。 苗苗明明這么生氣,當(dāng)初回到宗門竟還面色不顯,十多年前的事,我卻一無所知。 我搭上他的手,輕扣他的指尖,有點心疼他,又有點想唸他。苗苗不想弄疼我,放松了力道,不再緊抓橋木,我趕緊勾住他的食指,給予一點遲來的安慰。 「……我其實還救過那傢伙的??赡芤驗檫@樣,反而對天乾的形象更不以為然了?」苗苗接收到我的安撫之意,自己笑了一下,我好奇詢問他們當(dāng)時遇到了什么事。 「也沒什么……當(dāng)初只差最后一關(guān)就能通過秘境之主的試煉,那天乾想速戰(zhàn)速決,以為自己扛得住,沒有經(jīng)過商量,就貿(mào)然跑去踩迷魂陣……最后我以劍氣破開法陣,將他撈了出來,人才沒有殞在陣?yán)??!?/br> 我配合地「哦!」一聲,十分投入。 「總之,那天乾出陣后怪地坤沒能及時提供援助,才使得自己出丑,拉拉扯扯的,連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他以為自己是誰?那──」 苗苗罵了個詞,我驚訝地「嗬!」一聲。 「你肯定揍了那天乾一頓吧?」我猜測道。 「裝作是在破除剩馀的陣法,用劍氣甩了他好幾巴掌呢。」苗苗眨了眨眼。 「不愧是見義勇為的蘭草君!」我鼓掌叫好。 苗苗又笑了下,嘆道:「一時解氣也改變不了什么,那兩人之后繼續(xù)同行,地坤依舊得聽從天乾,我無能為力?!?/br> 而如今,嫉惡如仇的他自己成了地坤,日后恐怕時不時要親身遇見這等糟心事。 我好像漸漸懂了……過去的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能修出金丹,沒怎么了解與乾坤有關(guān)的事,苗苗當(dāng)初即使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這件事,不曾親身遭遇的我,或許也無法有相同的體會吧。所以…… 「所以……」苗苗的聲音越來越低。 流水、樹枝曳動以及行人嘈嘈之聲,略過這種種雜音,我逐漸聽出了他真正想同我傾訴之事。他說著:「我總感覺……自己還是當(dāng)年那個被惡人強擄在車棚中,任人魚rou的孩子。」 苗苗白皙俊俏的面孔染上鬱色。 我看不得他消沉,猛地直起身,大聲道: 「你若是之后又遇到這種可惡的人,叫我!我給你撐場面!作一個聽地坤呼來喝去的天乾也沒有問題!讓那些人大開眼界!為地坤修士們爭一口氣!」我自告奮勇,內(nèi)心暢想屆時一定要絲絲入戲,擺出惟苗苗是從的恭敬模樣。 「……呵呵?!姑缑鐝澲劬πΤ雎?。 「所以我才說,阿原跟其他天乾都不一樣。」他雙手?jǐn)n住我搭著他的手,如同捧起一隻迷茫而天真的流螢,仔仔細細地呵護在掌中。 苗苗的情緒緩和了些,我觀察他的神態(tài),斟酌說道:「我不在當(dāng)場,因此也不適合評論什么,但我想,世上人百百種,既有那種倨傲的天乾,也會有性情溫和的天乾的。苗苗可能之前運氣不好,湊巧都遇到了老鼠屎……?」 「那么老鼠也未免過多了。」苗苗不帶惡意地揶揄。 「天地這么大嘛,或許有哪片神州大陸是沒有老鼠的哦?」我異想天開,「或許有哪個地方,根本沒人在意天乾地坤或者『普通』修士應(yīng)該要有什么面貌。」因為都不普通,所以也都變得普通了。 「要真是那樣,約莫也挺好的。」苗苗淺淺一揚唇,神情還是不太信服。他一晃手上那根吃完糖人剩下的木籤,順手以靈火將木籤燒成灰燼,接著指尖隨風(fēng)一捻,把那抹不快的回憶也扔進風(fēng)里。 我搔搔臉,絞盡腦汁想說些什么去撫拭掉他臉上那層薄薄的落寞。 「──那么,至少與我在一起時,你不必?fù)?dān)心。我向你許諾,絕對不會像你之前遇到的天乾修士那樣待你,這樣好嗎?」 即便我改變不了他人的作為,以自身的一己之力,倒仍能為苗苗張起獨屬于他的一傘屏障。我的修為確實不如他,然而只要我是天乾,就不成問題。 修士作出的應(yīng)允會成為因果,在漫長的仙途中,結(jié)成星點或是焰火般的節(jié),融為命數(shù)的一環(huán),此前此后,再無法悖離。 這話一說出口,即使苗苗不點頭答應(yīng),因那出于我自身的意愿,天道便會承認(rèn);此約束將會與我的道心長久牽系。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妥貼且實在的方式。 苗苗聞言睜大了雙眼,我暗暗期待他能因此露出放松的笑容。 他道了謝,但沒有笑,神色淺淡,反倒看似因此煩惱。 「怎么了?我這么說讓你為難了嗎?」我不安詢問,飛快在內(nèi)心思索這承諾有什么不妥。難不成這番話也在某種程度顯露出了所謂的「天乾的自傲」? 苗苗沒有回答,他勾起我的指頭,低聲說「跟我來」,接著一路都不發(fā)一語,帶我走上彎彎繞繞的小巷,逐漸遠離鬧市。他走得很熟悉,經(jīng)常來往的樣子。 我憋滿肚子的疑惑,乖乖跟著,最后我們到達一處人煙稀少的角落,附近只有一片柳林與幾座簡陋的小茅屋,雞鴨的鳴響隔了一小段距離,并不嘈雜,反而有種生活的實感。 這里有他想給我的答案嗎? 小茅屋飄起細細的炊煙,我隨苗苗的視線一齊觀望好一陣子,還是不明白這其中是否有特殊寓意,好半晌之后,苗苗才開口。 「從左邊數(shù)來的第二間茅草屋里,住著我之前接濟過的那名小乞丐?!?/br> 「是為了包子曾經(jīng)追逐過你的那位嗎?」 「是她。」苗苗聽到我記得,聲音明亮了些,「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子孫環(huán)侍了呢?!?/br> 當(dāng)年流離失所的小女孩,從偶然遇見的年輕修士手中得到了果腹的食物,以及后續(xù)間或的幫助,如今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家人。苗苗總是自告奮勇下山防護這座村子,也與這份緣份有關(guān)吧? 「──真好啊?!刮也唤袊@。 「真好啊。」苗苗也附和了一聲。 「凡人的生命匆匆而短暫,而修士的壽元綿長,即使如此,我有時仍懷疑,修士們以百以千計的壽歲,是否真能達成比凡人所多的成就、是否確實更有意義。」 苗苗收回視線看向我,不是開玩笑的語氣。語畢,他貌似也自覺這樣的疑問荒謬──怎么會有「仙人」羨慕凡人呢──無奈地?fù)u了搖頭?!负芸尚Π伞E杂^他們的歲月流逝,我竟有種……被留下的錯覺?!?/br> 我的週遭只有比我修為更高的師父、師兄們,以及苗苗,即使有隔壁宗門的人跑來搗亂,同是修士,也少有轉(zhuǎn)眼間,誰就抵達壽限的狀況。我無法斷言自己不喜外出的事實,與我害怕和凡人有過多牽扯無關(guān)。 入道以前的塵世之事,本應(yīng)拋下,我已記不清父母的樣貌,失去他們的痛楚卻始終未能徹底遺忘;正因為我拋不下,才深感苗苗頻繁入世的堅強。數(shù)十年來他鮮少與我談及這份心緒,現(xiàn)今這份述說掀起惶惑的浪潮,我窺見了潮之下,他長久以來隱而不發(fā)的微小不安。 「……無論如何,我在的哦?!棺钅抑荒芙o予蒼白的安慰。 苗苗望著我的眼神原先是沉穩(wěn)的墨色,恍若無星之夜,聽了我簡樸的回答,竟漾出夜湖泛著星輝般的光芒,濕潤的、曖曖的,令人憐惜。 他在我伸手抱住他之前,先一步將我摟進懷里。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正想說,謝謝阿原在這漫長的日子里,作為『錨』一直陪著我的。這樣子的阿原,已足夠好?!?/br> 苗苗的手掌虛虛地扶著我的背,從他的指尖的動作我能察覺到一絲猶豫。他想怎么抱我都可以的,就算激動得想大力猛拍我,也沒問題──我想讓他知道這一點,因此自己弓了身,將整片背都往他的手心貼去。 「想抱就抱,別客氣!」我趁他看不到我的臉,為了掩飾自己的赧意,刻意出言撩撥。 「阿原你才是。」苗苗按著我的后腦往自己的肩膀輕輕一推。 我原先只是虛浮在他肩上的臉實實埋進了他的頸窩。 我們身量相仿,互相靠在彼此的肩頭上,有一種合該如此的熨帖。這個抱法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就還是這么緊張……苗苗的香息我也不是第一次聞了,為什么這時覺得格外芳甜…… 「又差點被阿原把話題帶跑……」苗苗與我抱了一小會,回過神來,「我是想說,阿原不必特意為了我去當(dāng)『特別的天乾』,也不必對天道起誓,我不想你因為我是地坤而必須額外顧慮什么?!?/br> 能與你心意相通,于我而言已是極大的幸事,我不愿你因此受累。苗苗又道。 這句話是貼著我的耳畔說的,我被他的呼息吹得耳根發(fā)熱,腦子轟轟作響,幾乎不能思考,很努力才從滿腦子的混沌中揪住一線微妙的靈光。 苗苗給了我一枝糖人,我回許他一個輕而易舉的承諾。我本以為這很值當(dāng)。 他總是護著我,而過往的我只能在不痛不癢的小事回報──煉藥、補衣衫、煮些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的解饞甜食──現(xiàn)今總算也能給予具體的慰藉,苗苗卻說,他不希望我這么做。 我雖然明白他的意思,曉得他是好意,但還是……感到些許的沮喪。 ──希望苗苗也能依賴我一些。 這么想的我,是天乾的天性在作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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