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二 互不相欠
施翠煙盤腿坐在樹梢上,沒酒喝,只好嗅著壺中殘留酒的香解饞。 整夜,她都待在樹上守夜,只因洛傾城讓她放消息,將所有仇視她的江湖人士全都引來,但她最終目的是要引來魔教教主,那個暗地里將所有罪名加諸在她身上的罪魁禍首。施翠煙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忽地樹下傳來倉促腳步聲,半晌,只見一群灰衣弟子提劍出現,施翠煙眨了眨眼,笑瞇瞇地轉身離開。 "上勾了!"剛踏進門,施翠煙便扯著嗓子笑道,彷佛高喊的是中狀元般歡喜。 此時洛傾城闔眼品茗,聽聞施翠煙說道便緩緩睜開雙眼。從她逃離武林總舵至今,忍受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與冤枉?以她性子,又怎甘愿忍受這些屈辱?無奈沒法替自己申冤,只好做個縮頭烏龜躲在密林休養(yǎng),所幸有施翠煙相助,才有機會反擊。 是時候該結束這場戲了。 洛傾城咽下最后一口茶,再次抬眼已換上往日自傲。她隨著施翠煙來到密林之中,兩人站在百年樹后,草叢間隱約看見一群灰衣男子,他們面色兇狠,手中長劍早已出鞘,他們相互交談,其中一名看似領頭的男人往前站出。 "妖女出來受死!敢殺人,不成還怕認罪?"男子朝竹林喊道,內力震散一樹枯葉,凌亂紛飛間,洛傾城身影筆直地緩步走出,她的臉上不帶任何畏懼,也無任何慚愧,本來人就不是她殺,又怎會不敢認罪? "可惡!我今日就要替師兄報仇?。⑵渲心昙o尚幼的小弟子紅了眼,握緊長劍就想往前,要不是身邊其他弟子攔住,只怕就要和洛傾城拼個你死我活。 "哼,"除了一聲冷哼,她不愿再回應那群弟子,洛傾城雙手覆背,好不悠哉的說道:"久聞魔教盛名,不料還要這般躲藏,恐怕有辱教主之名,何不出來與我說個明白,俐落些。" 話語剛落,灰衣男子臉色瞬間蒼白,他上前指著洛傾城吼道:"你居然聯手魔教?" 眾弟子聽聞師兄這般肯定,全都嚇得四處張望,霎時馬蹄聲響起,原本靜謐的林間忽然來了數十名騎兵,將雙方團團圍住。為首穿著黑裘的呂湘音翻身下馬,她面帶笑容,卻絲毫不含任何笑意。 "不愧是洛當家,膽識過人,你這般放出行蹤,難道不怕江湖各派人士追殺?"呂湘音朝洛傾城微微欠身,這模樣似在打招呼也似小女子,可在洛傾城看來卻十分諷刺,將她害到如此田地的,不正是呂湘音? "哈哈哈!天助我也!今日就替天行道,殺了你倆魔頭?。⒒乙履凶雍鋈惶釀_上前,他的目標便是先殺了洛傾城。 沒了武功的洛傾城根本躲不開男人這一劍,就在劍身要刺向她的瞬間,寒光一閃,只聞鏘聲響亮,男人被迫旋身躍離數尺,定睛望去,只見施翠煙匕首在前,替洛傾城擋去一擊。 "無恥!居然還有同伙?。⒛凶与[去眼底訝異,怒吼道。 施翠煙掏了掏被吼疼的耳朵,笑道:"好說好說,我不過領錢辦事罷了。"她狡黠眼眸一轉,立刻認出站在呂湘音身邊的熟識,有趣道:"哎呦,沒想到傳言當真,堂堂碧玄宮大弟子居然投靠魔教,嘖嘖,世道變了,好人冤枉成壞人,壞人反倒成了好人?" 宵漆玉自然明白施翠煙的諷刺,但她溫柔依舊,淺笑不語。 洛傾城瞥了宵漆玉一眼,她沒多想,再次將目光轉回呂湘音身上:"你的目的為何?我不記得曾得罪魔教之人。"將這些罪名加在她的名下,任由江湖人士憎恨與追殺,她不懂,呂湘音這么做的用意何在。 只是她永遠不會明白,其實呂湘音想法單純,只因為有趣,不為其他。 "是,洛當家自然沒得罪過吾,但你師兄卻有,吾不過想利用洛當家出氣罷了。"呂湘音笑道,話語卻出奇殘酷,她輕而易舉毀了洛傾城的名聲,只因她師兄懷疑一門派與魔教勾搭,如此簡單的道理,卻又令人不解,她擺了擺手,冷聲道:"在場的一個都別放過。" 指令下達,頓時激起腥風血雨,本該蔭綠的林間染上一抹刺眼殷紅,魔教人馬與灰衣弟子大打出手,而施翠煙則忙著同時對付兩方,分身乏術。洛傾城很早就被灰衣大弟子盯上,免不了一番纏斗。 "喝?。。⒛凶映鰟s被洛傾城勘勘躲過,隨后補上一掌,正好不偏不倚擊中洛傾城的肩膀,她渾身被內力一震,腳步踉蹌飛了出去,重重甩上樹干又跌回地上,男人見狀有些訝異,不料殺盡江湖高手的洛傾城居然這般軟弱。 "呸!"洛傾城掙扎起身,她啐了口血,抹去嘴角殷紅。 "洛當家怕是殺了太多人,也中不少內傷,正好!今日就讓你下黃泉磕頭!"男人說完,作勢上前,洛傾城無力站起,只單膝半跪撐著身子,一旁施翠煙咬牙苦撐,她欲上前保護,卻同時被兩方拖制,內心無比焦急。 "領死吧?。。⒌秳o情,霎時直取洛傾城腦袋。 唰--! 血濺三尺,腥風襲卷。身軀重重倒地,同時人頭落地,但滾到腳邊的并非洛傾城的首級,而是適才誓言殺死洛傾城的灰衣弟子。生死瞬間,洛傾城止不住恐懼顫抖,但她壓抑內心混亂,仰首與眼前血濺滿身的女子相望,救她的不是施翠煙…… 是呂湘音。 洛傾城瞪著她,眼底流泄一絲不解,呂湘音自然沒漏看。 呂湘音執(zhí)手抹去臉頰邊溫熱的血水,淡道:"留著當家背罪也沒有不好,這么快就殺了你,實在可惜,吾倒想看看何種死法,能令當家生不如死?怎么才能令當家哭喊求饒。" 聞言,洛傾城下意識顫抖,這個女人……太危險。 "綁起來。"呂湘音剛開口,手下立刻上前綁起洛傾城。 一旁,施翠煙難分上下,她武功頹廢許久,身手退步不少,同時面對兩方武功個異的對手,實在吃不消。她看呂湘音救了洛傾城后,心中暗下決定,她掏出懷中飛鏢,先制伏身后灰衣弟子,隨之匕首打退魔教手下,待兩方未發(fā)動攻勢的瞬間,施翠煙已始出拿手絕活,走為上策。 "我辦救兵去?。⑻与x前,施翠煙只留下此話。 洛傾城望著施翠煙逃離的方向,并未生氣,因為她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若兩人都被抓住那便是死路一條,同時她也不奢望施翠煙真會回來救她,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她不想欠施翠煙,而施翠煙也不欠她。 至始至終,呂湘音都含笑而視,一旁弟子見施翠煙逃了,連忙要追上。 "罷了。"呂湘音開口淡道,手下聞言也不敢妄動,"就讓她去吧。" 這場戲就這么結束,也太無趣了。 思畢,呂湘音優(yōu)雅上馬,她二話不說策馬離開,一旁弟子見狀,也將洛傾城扛上馬背帶走。原本呂湘音就不想殺落傾城,這個自傲的女人,曾經是人人可畏的洛當家,如今成為階下囚,她眼底的自傲,如何才會被抹滅去? 著實令人好奇…… 等眾人回到魔教,呂湘音便讓人將洛傾城關進大牢,也并未讓人替她療傷,可見異常冷血。她與宵漆玉一道走回大廳堂,沿路,宵漆玉始終不發(fā)一語,連她慣日掛在臉上的微笑都淡了些,只因她此時正回想著施翠煙的話。 --"哎呦,沒想到傳言當真,堂堂碧玄宮大弟子居然頭靠魔教……" 傳言?她暫居魔教的傳言?宵漆玉想到這,不自覺抿了抿唇。倘若這事傳至師父耳中,她定會非常生氣,可又無法丟下惜福紅離開,呂湘音看來也不會讓她就這么走。正當宵漆玉想得出神,一旁奴婢氣喘吁吁趕上前,滿臉焦急。 "教主大人!薛…薛神醫(yī)她…不好了…神醫(yī)不肯服藥…快死了……" 奴婢的話像是另一起波濤,呂湘音柳眉輕挑,短短一日,薛百花又出了什么事?兩人掉頭往薛百花的臥房前去,才剛靠近,立刻聽聞里頭傳來物品碎裂的聲響,奴婢小心翼翼地敞開房門,只見里頭華美的擺飾全散落在地,能破的破,會碎的碎,無一倖免,連床榻也被破壞的慘不忍睹。 "吾可不記得神醫(yī)是這般嬌縱之人。"呂湘音雙手環(huán)胸說道。 薛百花原本倒臥床沿,在聽聞呂湘音的聲音后立刻仰起頭,她狼狽地跪坐地板,眼神迷蒙地盯著站在門外的來人。呂湘音見狀,緩步上前,薛百花因為拒絕服用抑制寒毒的藥物,飽受毒發(fā)后的種種折磨,面容顯得無比憔悴,短短一日,竟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模樣。 薛百花動了動雙唇,沙啞道:"…我這…罪…有應得……" 此話一出口,宵漆玉顫了下,沒想到薛百花能開口說話了。呂湘音聞言,只取出衣袖中的藥瓶,倒出一顆藥丸強迫薛百花吞下,這些是舒緩毒發(fā)的丹藥,她還不能讓薛百花白白折騰死自己。 "神醫(yī)莫要忘了,在本教,你可負責吾的性命安危,"呂湘音甩袖轉身離開,跨出門檻時,她微微側頭道:"罪有應得也好,罪該萬死也罷,只要你對吾還有點價值,吾就不會讓你輕易死去。" 這話毫無憐惜,而是赤裸裸的利益關係。 薛百花吃了藥丸后,體內的苦痛頓時減輕不少,她盯著呂湘因離開,自嘲地勾唇淡笑。不吃藥,只因這毒是她為阿福所受,只要不解毒,她就會覺得體內的苦痛就是懲罰她的安慰,這一切,都是為了贖罪,在阿??床坏降牡胤?,殘忍的懲罰自己。 宵漆玉沉默了半晌,儘管她想問薛百花昨日發(fā)生了何事,可她卻問不出口,半晌,她輕嘆口氣欲轉身離開,薛百花卻突然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宵漆玉雙眼蒙布并未回頭,但也沒甩開薛百花的雙手。 "…你要下穀?"薛百花訝異自己的聲音居然充滿不安。 她知道宵漆玉定會去找惜福紅,無奈薛百花連阻止的理由都沒有。 "是。"宵漆玉毫無猶豫地回道。 早知答案如此,薛百花聽聞后還是不服氣地咬住下唇。 "這些…"從懷里取出幾罐藥瓶,她小心翼翼地遞給宵漆玉,"這些是治療風寒的藥,務必拿給阿福,但是千萬別和阿福說是本醫(yī)給的。"她怕惜福紅聽了就不肯吃藥,正好,宵漆玉親手交給她的話,阿福定會吃…… 宵漆玉本想多問神醫(yī)怎不自己去,但薛百花不等她開口,直接將人推出房外,爾后碰的聲甩上房門閉而不見。宵漆玉握了握手中瓷瓶,聰明如她,就算不追問,她也猜到一二。 長袖一振,直往霧峰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