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發(fā)顫，冷汗直流。惜福紅依著一顆老樹喘息，她從夜里走到日陽東昇，覺得這路實在過分陡峭。原本山下走來時還有明顯人徑，可越走越高時竟連”路”都稱不上，甚至要攀爬巖壁才能繼續(xù)。

    回頭看了眼背上的女娃，那蒼白的小臉也同自己般痛苦，惜福紅抿了抿唇，大氣一喘繼續(xù)往前走。她每一步都踏得很小心，背上女娃顫動，她肩上的傷就加痛一分，鼻間多少嗅到血腥氣，她想傷口肯定裂開了，但不敢多做停留，她必須趕到山腰才行。

    爬了一個時辰，惜福紅終于看見老翁所說的矮木屋。在兩邊種滿桃花的林子里，有間小屋豎立其中，她三步併兩步的往前跑，就在快接近時，腳底忽然一絆，整個人飛撲出去，下巴磕地時她看見一雙繡花精美的小鞋，再抬頭便見一個清秀的小女童站在跟前。

    “呆子！這么爛的陷阱也能上當(dāng)！”那小童聲音清亮，和她伶俐的模樣十分般配。

    惜福紅心想這大概就是老翁說的小童了，她起身后將娟兒從背上抱進懷里，可小童見到她懷里的女娃時，眉頭卻皺了起來連退幾步。

    “請求神醫(yī)救救這孩子，她病的快死了，請神醫(yī)幫幫忙！”惜福紅掏出錢袋遞上前道：”這是費用，麻煩請您去通知神醫(yī)，救救這孩子?！?/br>
    “哼，神醫(yī)今天不想救人，你快滾吧?！毙⊥f完轉(zhuǎn)身就走，惜福紅趕忙拉住她的衣角，登時小童不悅，抬腳就將惜福紅踢開。

    “為什么神醫(yī)不救人？既然身為醫(yī)者，就該救濟世人??！”惜福紅不屈不撓再次上前，她拉著小童的衣服說道：”請您好心通知神醫(yī)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好心請神醫(yī)幫這孩子看看病吧？”

    “囉哩囉唆的煩死人了！”小童抬腳再踢道：”誰說神醫(yī)就該救人？?。康降啄臈l規(guī)矩說了神醫(yī)就該拼死拼活替你們這些老百姓費神了？我才不管今天要死的是你還是你懷里的孩子，神醫(yī)說了不救就不救，滾！”

    ＂我、我只希望神醫(yī)大人有大量，替這孩子看看病，＂惜福紅將懷里的娟兒小心放置一旁，自己則衝上去抱住小童的腿，不管對方怎么打，怎么踢就是不本放手，她咬牙忍痛道：”求求您了！那孩子年紀這么小，若沒見過世面就死，多么可惜！她爹爹為了她賣田籌錢，您看在他們?nèi)绱苏\意的份上，就請神醫(yī)看看病吧？”

    小童被她纏得動彈不得，無奈的瞪了她幾眼，最后只好撇了撇嘴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行，我去通報，但我警告你，神醫(yī)說了今天不看病，待會兒我出來叫你走，你也別給我賴著，要不我就直接毒死你們！”

    惜福紅聞言忙對著小童磕頭道謝，小童又瞪了她半晌才轉(zhuǎn)身朝木屋走去。她站起身擦去嘴角被打傷的血漬，替自己整理了一番才又抱起小女娃，見女娃從昨夜開始就睡得很沉，連剛才那番打鬧她也鬧醒，思此，惜福紅擔(dān)憂的皺起眉頭。

    大約半個時辰后，小童才一臉委屈的從屋里出來，見了惜福紅又噘起嘴。

    ＂師父說了，讓我來領(lǐng)你進屋。＂小童滿臉不甘。

    霎時，惜福紅心中的重擔(dān)立刻放下，一掃臉上陰霾，笑得連眼睛都成月牙狀。小童見她如此開心的模樣，不滿的嘟囔幾聲，心想不知師父是怎么了，平常說不醫(yī)就不醫(yī)，怎么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不成？居然一口答應(yīng)。要知道師父如此乾脆，她剛才就不該等師父寫完藥經(jīng)才問，應(yīng)該直接騙那呆頭鵝下山。

    “就知道傻笑！還不跟我來！”小童怒駡一聲，掉頭往木屋后走。

    惜福紅低頭看了女娃一眼，笑著跟上。她們繞到主屋后方，中間有一塊葯園，左右兩邊分別各有一間宅小的屋子，小童讓惜福紅將女娃抱進右邊的小屋，接著又囑咐她放下女娃就趕緊出來，惜福紅聽了也沒多想，小心翼翼的放下女娃后，確認她還有呼吸后才離開。

    當(dāng)她再次出來后小童手里拿著一套衣裳，讓惜福紅跟她走。

    “進去里邊把身子洗乾凈，哼，又臭又臟還敢來請師父醫(yī)病。”

    小童指著竹籬圍起的沐浴間，沒好氣的瞪了她幾眼。惜福紅不介意小童對她惡劣的態(tài)度，看見有澡盆立刻脫下身上的衣服跳進去，其實她早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雨天在泥巴坑里滾，衣服曬乾后有種奇怪的腥味，再加上爬山后的汗水，早比客棧旁的那些老乞丐還臭。

    惜福紅將自己打理完畢，小童領(lǐng)著她又進了另個浴池，這次里頭并非清水，而是有藥味的水缸。惜福紅沒多問，小童要她泡她就泡，再說這池水味道很溫潤，有些青草香，泡起來還身心舒暢。

    一刻鐘后小童叫她跳進另一個水缸，這時她開始排斥了。

    ＂不是讓我洗澡嗎？我已經(jīng)洗乾凈了還要泡？身體都要泡爛了。＂

    ＂閉嘴！讓你泡你就泡，廢話這么多做什么！不想救小女娃了嗎？＂

    惜福紅聞言乖乖坐進水里，抬眼望向小童道：”神醫(yī)不是答應(yīng)救人了嗎？”

    “你那隻耳朵聽師父說要救人了？我只說領(lǐng)你們進屋，少得意忘形了！”

    這下惜福紅抗議了，她從水缸里站起嚴厲道：”你騙我！”

    小童也不甘示弱回道：”你才無賴！扒著我的腿硬要讓我去通報！”

    正當(dāng)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時，門外走來另個小童，她和眼前的小童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來的那個小童氣質(zhì)明顯穩(wěn)重多了。她上前覆在另一人耳邊說些話，之后轉(zhuǎn)身離開。

    ＂師父要見你，還不快穿上衣服?。⑺咏o惜福紅一套白色素衣。

    ＂是不是見了神醫(yī)，她就給小娃兒醫(yī)?。浚?/br>
    ＂你真煩！說了讓師父決定，你再吵小心我毒啞你?。⑿⊥孀鰞春?。

    惜福紅沒得到答案，只好聽話的穿上衣服跟在小童身后。兩人來到主屋前，小童回頭惡狠狠的警告她待會兒不許亂看、亂說話，惜福紅老實點頭答應(yīng)，她才開門領(lǐng)她進屋。

    一進房惜福紅就傻了，這房子從上到下全掛滿白布，沒有椅子也沒有桌子，層層厚布下區(qū)隔了許多空間，她緊張的深吸口氣，發(fā)現(xiàn)屋內(nèi)藥味甚重，其中還夾雜著類似焚香的味道，使人有些暈眩。

    ＂過來，到這站好，把手伸到布里去。＂小童指揮要她站在一個小臺上。

    ……

    疑惑的看了小童幾眼，惜福紅跟著照做。她站上小臺，將手伸進兩面白布之中，這時只感覺手腕被柔絲輕繞，接著又一冰冷觸即，起先惜福紅嚇得顫了一回兒，隨后發(fā)覺那處冰冷原來是手指，只是那彷彿浸在寒冬池水后那般冰涼。惜福紅納悶，后頭定是小童說的神醫(yī)了，可神醫(yī)的手怎會冰？健康人的手不都是都溫的嗎？

    就在惜福紅胡思亂想時，小童捶了她一拳道：”你發(fā)什么愣??！”

    ＂什、什么？神醫(yī)答應(yīng)替小女娃醫(yī)病了？＂惜福紅期待的問道。

    小童瞇眼上下打量她道：”你這話，可是答應(yīng)了？”

    “只要能救小女娃都好。”惜福紅誠懇的點頭，就怕惹小童不高興。

    對方倒也沒再說話，只是拉著她往外走。兩人進到小院右方的窄屋，惜福紅環(huán)顧屋內(nèi)，只覺得比自己以前住的房子還要簡陋，就只一張木板床和椅子。

    “以后你就住這，沒有允許不得外出?！毙⊥f道。

    “為什么要住這？那小女娃怎么辦？”惜福紅滿臉困惑。

    小童見她這表情，頓時火氣上來怒道：”你剛才不是說答應(yīng)嗎？難道想反悔？”

    “我、我說能救女娃都好，可跟住這有什么關(guān)係?。俊毕Ц＜t被吼得很是委屈。

    “哼，師父說了，要救人行，但你得當(dāng)師父的藥人。”小童認真說道。

    藥人？那是什么？

    彷彿看穿對方的心思，小童不耐道：”總之要救人就留下，死不了你?！?/br>
    小童扔下惜福紅自顧自走出去，剛出門就看見另一個與她長相無異的女童，見對方手里端著兩簍草藥，她上前接過另一簍。兩人坐在院子里將品質(zhì)較好的草根挑出，其馀的用杵磨成漿倒進瓷瓶中。

    “木兒，你說師父在想些什么？居然愿意救那個小娃兒？”小童執(zhí)起木杵，不悅的將缽里的草葉全都倒碎。她不懂向來固執(zhí)的師父，今天怎么變了性子，居然愿意救那個小娃，莫非師父間她們沒用，想再多收個娃當(dāng)跑腿的？

    “草兒，病期就要到了?！背林男⊥皖^剝?nèi)ハx蛀過的葉片，頭也沒抬說道。

    聞言，名喚草兒的暴躁女童這才恍然大悟。

    “是?。∵@幾日忙著挑藥蟲都忘了師父發(fā)病的事！”草兒轉(zhuǎn)頭看著木兒問道：”掌管煎藥的都是你，師父可有說什么時候給那藥人喂藥？”

    木兒收拾手邊的草藥，抬頭對上草兒圓潤的眼眸平靜道：”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