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進樓道還是挺冷的。

    那十塊錢他放地上，等了一會兒就轉(zhuǎn)身上樓了。

    三樓樓道有團黑影，是他媽正勾著脖子往下看，神情就是那種撞見乖兒子被壞學(xué)生霸凌的警惕。

    “他是不是找你要錢了？你告訴mama，mama給你撐腰，這個李緒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沒有，是我借過他的錢買筆。”

    進屋，竇遙躺到床上，回想剛才李緒刺猬一樣的反應(yīng)。

    明明就很需要錢啊，一個連牛奶都喝不起的人。

    另外，經(jīng)常聽到吳作富在二樓大罵，說他學(xué)棋花錢，吃飯花錢，穿衣服花錢?？偠灾痪湓挕詈贸鲩T被車撞死。

    竇遙不知道李緒是怎么忍下來的，只知道他肯定吃過很多苦，挨過很多餓。

    所以為什么不要，面子比填飽肚子更重要？太沒必要。

    竇遙摸了摸仍舊很瘦的腳踝。

    究竟哪天才可以長大。

    不用長到多強壯，能夠保護在乎的人就行。

    一晃眼氣溫一天比一天低，早上出門都要加件厚外套，班里感冒的人也越來越多。

    但李緒還是那身校服，頂多就是把拉鏈拉得更嚴一點。

    5班和3班漸漸有不少人知道他們倆是鄰居了，不過竇遙在班里的待遇并沒有變好。

    因為李緒對他的態(tài)度實在太冷淡。

    這哪是發(fā)小啊，明顯就是一個死乞白賴巴著另一個，幾乎所有人都這么認為。所以甚至竇遙被排擠得更狠了，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變本加厲。

    跟李緒走得近的嫌他礙事，想跟李緒搞好關(guān)系沒機會的又覺得他舔，全方位無死角的看不起他。從一開始的背后罵他是愛抱大腿的瘸逼，到后來他的作業(yè)會被人藏起來，他的桌椅會被人故意劃爛，前后也就半個冬天的時間。

    周三那天李緒跟遲欽他們從男廁所出來，一眼就看到在教室最后面罰站的竇遙。

    “最近你發(fā)小犯錯誤的次數(shù)有點兒頻繁了吧?！边t欽說，“他這么刺頭?。俊?/br>
    李緒往里面看了一眼。

    竇遙穿得很厚，臉色模糊不清。

    在他看過來的前一秒李緒收回目光回了教室。

    下午遲欽商量：“元旦你們打算上哪玩去？要不去網(wǎng)吧吧?！?/br>
    “不去。”

    “又學(xué)棋？你也太沒意思了，回回一起打游戲你都不去。來吧來吧，這次胖子掏錢。”

    胖子名叫蔣方方，是他們這幫朋友當中家里最富的。老爸靠賣衣服帶領(lǐng)全家奔了小康，結(jié)果兒子胖得什么好衣服都穿不下，只能定制。平時只有李緒等人不嘲笑他，也帶他玩，所以他就經(jīng)常請大家上網(wǎng)吧或者滑冰。

    這么一說李緒更不想去了。

    結(jié)果那天晚上孟函文正在棋院下網(wǎng)棋，他去了以后也教他注冊了賬號，試了兩把居然對手都不弱，瞬間勾起了他的興趣。

    元旦假期第一天，早起李緒就被遲欽叫去網(wǎng)吧了，四五個人開了一整排的機子。

    “你們小聲點兒聽見沒兔崽子們，”老板過來囑咐，“一排人湊不出半張身份證就別在我網(wǎng)吧瞎逼嚷嚷，要不我這網(wǎng)吧可干不長。”

    “聽你噠叔叔！”遲欽給老板一個飛吻，“要是我們班主任來抓人你吆喝一聲?！?/br>
    “滾犢子……”

    今天竇志康還在外面掙錢，付萍也在超市上班，竇遙一個人在家。

    父母說好晚上回來給他慶祝。

    中午11點左右竇遙下去敲門，來開門的是李緒的mama。

    “豆包啊?！崩罹wmama性格柔弱聲音也動聽，叫他小名叫得特別可愛，“找李緒？他跟同學(xué)出去了。”

    竇遙一時沒意識到李緒mama怎么會叫自己“豆包”，還以為是大院里其他人傳開的。

    “您知不知道他們?nèi)ツ牧?？?/br>
    “好像是圖書館吧?！?/br>
    太能編了，竇遙想，李緒要是能在假期去圖書館他把名字倒過來寫。

    “謝謝阿姨。”

    出門他就直奔那些小混混們最愛去的場所，什么游戲廳，溜冰場，找了一圈都沒人，最后總算在飛魚網(wǎng)吧門外發(fā)現(xiàn)蹤跡。

    遲欽蹲門口吃泡面呢。

    “竇……”

    “竇遙?！彼疾恢雷约好钟羞@么難記。

    遲欽咽下最后一口面站起來，滿嘴紅油特別邋遢。

    竇遙從包里找了張衛(wèi)生紙遞給他。

    “不用不用。”他唰地就抹手背了，完事在褲腿上來回蹭干凈，“嘿嘿，我這人就是糙！”

    “……”竇遙默了默，“李緒在里面？”

    “嚯，這你都知道?！?/br>
    嗯，我還知道肯定是他嫌棄有味道，不讓你在他旁邊吃。

    走進網(wǎng)吧，老板直接把人給攔了。

    “臥槽遲欽！”

    遲欽扔完泡面碗麻溜地滾進來：“怎么了怎么了？”

    “這又是你們誰帶來的？媽的，老子我容忍你們幾個已經(jīng)快少白頭了，怎么又來一個？還是個這么乖的！找死啊你！趕緊把人帶走，萬一這孩子爸媽找來我又要吃不了兜著走?！?/br>
    我，乖？我只是瘸而已。

    竇遙在原地沒動。

    視線一抬，發(fā)現(xiàn)李緒窩在網(wǎng)吧最角落，椅背上方露出一小撮凌亂的頭毛。別人的電腦上都是游戲界面，就他的是棋盤，碩大的棋盤。

    “?！边@才是乖吧。

    “算了算了老板，打人犯法！再說我還是個孩子?。　?/br>
    趁遲欽把人拖住竇遙聳聳鼻子走過去，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后。

    一排人激戰(zhàn)正酣。

    打完五分鐘才有人發(fā)現(xiàn)竇遙：“好家伙嚇死我了，你誰啊，從哪冒出來的？！”

    李緒也側(cè)過臉，看清是誰之后微微地皺了皺眉，用冷漠表達對他陰魂不散的不滿。

    遲欽：“臥槽剛才差點兒被老板捶死?！币慌ゎ^，“臥槽你怎么還在這兒站著！”

    竇遙說：“沒座?！?/br>
    “這兒不到處都是座嗎？你要坐龍椅??？？”

    竇遙不聲不響。

    李緒繼續(xù)下棋，落子的聲音從音箱里傳出來，咔嚓咔嚓特別脆特別短促。

    不一會兒他就嬴了。

    竇遙本來以為他要站起來，結(jié)果他松松脖子，又更深地陷進去，開了新的一局。

    “這樣對腰不好?！?/br>
    李緒身體一僵，鼠標難得點落了地方。

    cao。

    克星。

    李緒暫停但不回頭。

    見他不下了，竇遙說：“我找你吃飯。”

    “自己吃去，我沒空?！?/br>
    左右?guī)讉€男生看過來，眼神中充滿驚奇。

    “我請。”

    李緒摔了鼠標：“下棋呢?！?/br>
    其他人都以為他生氣了，剛想勸，結(jié)果下一秒他煩躁地吐出兩個字：“等著。”

    -

    竇遙在他對面找了個空位。

    要是帶書了還能看兩眼，既沒書又沒手機只能干等。

    沒一會兒遲欽看不下去了，在qq上給胖子發(fā)消息：“給李緒朋友再開臺機子唄，也就一個小時的事，我看李緒快嬴煩了?！?/br>
    就坐在李緒旁邊的蔣方方剛才尿尿去了，看到消息趕緊放下可樂，扭頭問：“緒哥，對面那個是你朋友？”

    李緒給了個無所謂的音節(jié)，勉強算沒否認吧。

    方方挪開椅子就去前臺找老板。

    “開多久？”

    “兩個小時的，十塊對吧?！?/br>
    方方低頭掏兜，小胖爪子有點兒慢，還沒摸索出來旁邊就來了個人。

    李緒遞給老板十塊錢。

    “緒、緒哥，不用！就一臺機子，下次再還我也沒、沒關(guān)系?！?/br>
    方方詫異到結(jié)巴，但李緒還是那副死人臉，接過卡就走了。

    不過隱約好像聽到他說了一句：“沒下次?！?/br>
    竇遙其實特別習(xí)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