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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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阿鯉先說,絕不可能娶我么” 謝蘭胥抿住嘴唇,無話可說。半晌后,他才緩緩道: “我不想娶你,有我的原因。你不愿嫁我,又是為何你說心儀于我,難道并非真的” “因為我不想讓你為難?!崩笾f,“殿下是王孫貴胄,我只是罪臣之女。殿下娶我,非但沒有助力,反而會成為殿下的阻礙?!?/br> “我知道殿下宏圖遠大,所以我甘愿只做一個常伴殿下身邊的婢女。不問名分,不算前路,只要和殿下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br> “我不作此想,并非心中無情,恰恰相反,因為至濃至深,所以除了情之外的一切,便都可以舍棄不要了?!?/br> 她的話,每一個字都直接進入他的血脈,順著guntang的鮮血,流遍體內(nèi)每一個角落。最后集成潮汐,在他胸口起落。 “……證明給我看?!?/br> 荔知一愣。 “那就證明給我看?!敝x蘭胥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證明你留在我身邊,只是為了我?!?/br> 他期望著荔知能給出令人信服的答案,能驅(qū)逐那生長在他胸口中,如荊棘一樣深深扎根血rou的懷疑。 但要如何證明,他并沒有答案。 當荔知神情漸漸堅定,低垂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腰帶時,答案的模樣忽然清晰起來。 他要占有她的一切。 她的貝殼手鏈,她的弟弟meimei,她所珍視的一切。 當她珍之重之的一切都在他股掌之中時,她除了自己身邊,自然無處可去。 他一動不動,身姿筆直,仿佛還是那個芝蘭玉樹的貴公子。炙熱的眼神卻牢牢釘在荔知臉上,聽之任之地讓腰帶和玉佩一起落入溪水之中。 荔知在他眼中看到了野獸一般的神色。 她慢慢脫去自己的外衣。 謝蘭胥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注視著她將兩人的衣物都漸漸褪去。 他似乎在期待什么,就像野獸正在等待發(fā)現(xiàn)的獵物做出逃跑還是反抗的選擇。 終于,兩人身上都只剩里衣。荔知深吸一口氣,伸手向他的最后一片衣襟。 謝蘭胥略有抵抗,荔知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的本能。有那么一刻,她以為他最終退縮,終于要說出那句“可以了”——但他沒有。 里衣落入清澈的溪水,謝蘭胥的胸膛袒露出來。 無數(shù)青色的驅(qū)邪消魔咒文,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每一寸皮膚。 荔知如寒蟬般啞然無聲,在她褪去兩人衣物時,她像是從萬仞高處墜落,而此刻,她已然墜到谷底,雙腳踩上了踏實的地面。 比起對接下來的事情的恐懼,她的心被另一種感情所取代。 她的手指不再顫抖,像唯恐使他疼痛那樣,輕之又輕地落在他胸口上。 她的指尖下,是一行用燒燙的鐵烙出來的咒文。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羅訶帝三藐三菩陀寫。 她觸碰著這行咒語,莫名感到內(nèi)心寧靜。使她不再害怕的,是眼前這個從摧殘之中幸存下來的謝蘭胥。她望著他,感到一陣熟悉,仿佛是在對鏡自照。 她忽然強大起來,心中充滿愛憫和憐惜。 她對接下來所要發(fā)生的一切,都已做好準備。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盈溢著溫柔。 “你不怕嗎”謝蘭胥沉聲說。 荔知沒有回答,只是踮起腳尖,吻上他冰冷的嘴唇。 片刻后,她得到更強烈的回應。 不知不覺,兩人倒在水中。浪花在四周濺開,荔知仿佛陷入奔騰的漩渦,頭暈目眩,語不成句。 她左手抓的,是天地自然,穢炁分散,右手扶的,是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數(shù)不清的驅(qū)邪咒文鐫刻在他身上,意圖封印這個正在親吻她的邪魔。 她心中卻并無懼意。 絲絲縷縷的鮮血在水波中蕩開。她在短暫的白晝中用力咬住了他的肩膀,她的齒痕,覆于南無之上。 數(shù)不清的繁星宛若螢火蟲飛舞在天空,一條銀色的天河像宿命的巨劍,豎在遼闊的天地之間。不遠處,孤高神圣的仙乃月神山正靜靜地俯視著這一切。 當浪潮平息,兩人都氣喘吁吁。 她靠在他的肩窩里,手指撫摸著一行咒語,輕聲道: “這些咒文從何而來” 謝蘭胥仰頭看著天幕,許久后開口道: “在我小的時候,我常常骨折而不自知,往往是宮人見我走路姿勢不對,才發(fā)現(xiàn)我不知何時折斷了骨頭。而在更小的時候,因為照看的宮人走開了一會,我便險些吃掉自己的指頭?!?/br> “東宮的神官認為我在出生時招致邪祟,無痛無懼,是遭受邪魔附身所致。父親一開始不信,但接連而至的河西大旱,疆南洪澇,束河以北大地震,讓父親逐漸相信了神官所言?!?/br> “東宮的湖心樓,是為鎮(zhèn)邪而建。樓中遍布神像和符文。我的每日課業(yè),便是接受一個又一個的驅(qū)魔儀式。我的老師,有和尚,有道士,有薩滿,有生而知之者。” 無痛無懼,非人也。 為了喚回他的人性,他們用水淹,火燒,鞭撻,劍刺,無數(shù)人將他圍繞起來,念誦各種咒語。所有方法,都不能驅(qū)走他體內(nèi)的邪魔。 但躺在這里,在她身旁,無人拿著鐵鎖和烙鐵威脅他,他的胸口卻在隱隱作痛。 這是他生平初次,親身感受到疼痛一詞的意味。 原來,痛是千絲萬縷。 是她唇間的溫度,是她蜷縮的指尖,是她溫熱的胸口,是她情難自禁的聲音。 是從心臟到指尖,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風那么靜,吹過花樹卻無聲無息。只有紅花飛揚滿天。 謝蘭胥啞聲說: “……我所有的信任,都給你了?!?/br> “般般。” 第53章 天色微明, 濕透的衣裳已經(jīng)晾在小院外,一壺煮了多時的茶湯正在爐子上翻騰。 荔知提起熱茶,走回小方桌前,給兩人分別倒了一盞。 院內(nèi)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起床, 門外傳來打水洗臉的聲音。荔知聽見荔慈恩和荔象升的小聲說話, 隱約聽見“不在房中”幾個字。 熱氣扶搖直上,茶香充盈飄散, 謝蘭胥將昨日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梁預狂妄自大, 獨斷專行, 否決了我提出的所有意見,不過, 這在我意料之中。”他說,“萬俟家主率家兵加入守城行動, 傾向同翼王進行和談, 他的兒女們?yōu)榱俗C明自己對燕國的忠誠, 倒是激進的主戰(zhàn)派。我已將他們籠絡到我這一邊來,如今, 只欠兩樣東西。” 謝蘭胥從容不迫,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哪兩樣東西”她問。 “其一,擅翼州話,能夠以假亂真的機敏之人。其二, 力大無比, 威風凜凜,有將軍之志的勇悍少年?!?/br> 這幾乎是點名道姓的話語, 讓荔知臉色微變。 “我聽說, ”謝蘭胥微笑道, “小荔姑娘說得一口地道翼州話, 而小荔兄弟又恰好天生奇力——” 身體的不適依然殘存,溪水飛濺時的溫情卻已消散不見。 荔知沉默片刻,試圖讓謝蘭胥改變主意:“殿下計高謀深,這才籌謀來了此次機會,象升剛剛十四,慈恩尚才十三,我恐兩人年幼,擔當不起如此重任?!?/br> “你太小看自己的弟弟meimei了?!敝x蘭胥說,“他們十一二歲時,便走完三千里流放了。如果沒有超人的毅力,如何能夠活著抵達鳴月塔” “可……” 荔知還欲斡旋,謝蘭胥打斷她的話,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 “既如此,我們便問問本人的意見吧?!?/br> 他起身推開房門,和門外猶豫不決的兩兄妹打了個照面。 荔象升放下正要叩門的手,目光落向坐在桌前的荔知。 “殿下——”荔慈恩尷尬地笑道,“我們……” “你們來的正好,進來罷。”謝蘭胥笑著讓開,將兩人請進屋中坐下。 荔象升和荔慈恩坐在荔知左右手邊,面露疑惑地看著站在三人面前的謝蘭胥,謝蘭胥一邊闡述他的計劃,一邊應對兄妹二人的提問,他們之中,只有荔知沉默不語。 “……為了計劃能夠成型,我還需要一名精通翼州話的人深入敵后,此人必須機敏多變,能夠靈活應對各種情況。還有一個不畏強御,誠實可靠的人作我的親兵。” 荔慈恩興奮道:“這不是我們兄妹倆嗎!” 謝蘭胥笑道:“我也覺得這個任務,非你們二人不可?!?/br> “如果殿下信任我們,”荔象升說,“我們兄妹二人愿為殿下赴湯蹈火?!?/br> “如果不信任,我也不會將此事和盤托出。”謝蘭胥說,“你們是荔知的手足,便也是我的手足。你們兄妹二人,可愿在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 “自然愿意!”荔慈恩立即回答。 謝蘭胥含笑看向前方的荔知。她始終抿唇不言,低垂的目光指向桌上那盞已經(jīng)涼了的茶。 他清楚知道家人在荔知心中意味著什么。 她掙扎著走完三千里流放,所思所想只有為雙生子復仇。 驕傲如她,為了一個又一個的弟弟meimei向他屈膝求情。 他不相信人所說出的承諾,但他難免會被做出的行為打動。在他看來,荔知心中最珍貴的是家人,現(xiàn)在,他已取得她的軟肋,掃清了心中最后一絲疑慮。 “既然如此,”謝蘭胥說,“今日你們就跟著我一同入城,我會仔細交代你們要做的事?!?/br> “那荔知姊姊呢”荔慈恩問。 “她留在馬場,另有任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