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拿捏
哄? 在霍修這句話出現(xiàn)之前,懷澈澈內心很狹隘地覺得,這個字只適用于兩類人。 第一種,十歲以下的兒童。 第二種,六十歲以上的老人。 霍修這三十來歲,正好卡在中間。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再者說了,哪有人這么光明正大地跟別人說‘你哄哄我’啊。 看來這霍羞羞的名字,是起對了,這人是真不知羞。 霍修就看小姑娘躺在床上,一臉好像睡懵了的表情盯著他,偶爾緩慢地眨一眨眼,好像在想很嚴肅的問題,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只是在發(fā)呆。 他知道應該是自己剛那句話把她給堵住了,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該說算了,開玩笑的,但難得的,這次霍修不想讓出這一步。 他真的很想看看,懷澈澈死機過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于是就在這小小的單人病房里,兩個人展開了安靜的拉鋸。 視線在空中交錯,避讓,再交錯,好像在玩某種需要默契的追逐游戲。 半晌,霍修看見懷澈澈抬起手來,干巴巴地捋了捋鬢角被睡亂的碎發(fā)。 “唔,那個……” 她終于開口,聲線有點干,語速也慢。 霍修坐在醫(yī)院的木質板凳上,沒有靠背,但后脊不知不覺微微收緊,更加繃直筆挺。 “疼……” 他的一切緊張和情緒,最終都止步于懷澈澈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提住的那一口氣緩緩吐出去,掛著脊梁的那股力道蕩然無存,面對她的小聰明,霍修的身體懈了下去。 “哪里疼?” 誰會不知道闌尾是微創(chuàng)手術,誰會看不見懷澈澈說疼的時候只有眉頭很演地皺了一下。 但霍修還是心甘情愿地咬住了她拙劣的鉤子,順著她的意思,把這個話題輕輕地劃了過去。 “這里。” “這里?” “嗯?!?/br> 手術的創(chuàng)口已經(jīng)縫合好了,剛才霍修問過她的主治醫(yī)師,說是懷澈澈采用的這種縫合線可以被身體吸收,后續(xù)不需要拆線。 但畢竟是剛做完的手術,霍修不敢動,就把她在那指來指去的手撈了過來,“那我去喊醫(yī)生過來看看?” “……也不是疼到不能忍受?!睉殉撼毫⒖谈牧苏f辭,“不要麻煩醫(yī)生他們了。” 霍修看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卻仍舊無比生動的表情,有點好笑:“又可以忍受了?” 懷澈澈還在嘴硬:“本來我也沒說不能忍受,只是有點疼而已。” 算了。 至少她還好好的躺在這里。 “你是怎么來醫(yī)院的,自己來的?”他不再提哄不哄的事兒,把她的手跟個夾心餅干似的捧在了兩只手的手掌心里,看著自己手掌之間,小姑娘細白的手指尖冒出頭來,跟幾塊捏得精巧的年糕團似的,真想低頭咬上一口。 懷澈澈絲毫不知霍修當下心中食欲大作:“我在飛機上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胃疼了,下飛機之后打了個車,在車上就不行了,然后司機給我送到醫(yī)院來的?!?/br> 當時那司機可能以為她突發(fā)惡疾,生怕她死他車里,嚇得臉都白了,一路風馳電掣地到了醫(yī)院,連拖帶拽地給她弄進了急診。 還好最后這一切都有驚無險,只是小小的闌尾炎。 “你是不是工作安排得太緊湊了?”霍修問。 “可能是吧……” 蘅舟的工作安排從哈特莊園之后就一直很緊湊,懷澈澈已經(jīng)習慣了。 她從大學畢業(yè)就沒工作過,玩了半年就進了蘅舟,也不知道外面的工作應該是什么樣子,恰逢需要錢,也就一直咬著牙干到了現(xiàn)在。 只是很可惜的是,本來她想著能趁這幾個月工作好好想一想關于這兩個男人的事情,結果因為工作安排強度太大,她就跟頭驢似的,醒了就在拉磨,拉完就回去睡覺,根本沒時間思考。 現(xiàn)在想想這幾個月來,最輕松的時刻居然是剛才跟唐瑤說心里話那十幾分鐘,說完之后她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才會一閉眼就給瞇著了。 不過懷澈澈覺得闌尾炎和工作強度,沒什么直接聯(lián)系,也沒覺得蘅舟應該為此負責。 殊不知那邊的霍修已經(jīng)想到了第五層去了。 過了一會兒,差不多到了飯點。 她現(xiàn)在還沒排氣吃不了飯,雖然輸著液感覺不到餓,但聞著隔壁病房的飯菜香味,是由衷的饞。 “啊,我好想吃蛋糕,燒烤,羊rou串?!?/br> “還想吃水煮魚,缽缽雞,牛rou鍋?!?/br> “韓式炸雞配甜辣醬,可樂要放特別多冰塊!” 霍修邊聽邊笑,起身把病房門關上,才回頭調侃她:“怎么還越說越具體了?!?/br> 懷澈澈咽了口唾沫,語氣委屈:“好饞。” “那我們來商量個事情,” 霍修把話題轉移走的同時,也把懷澈澈的注意力轉移開來,“我們換個公司,不要在蘅舟繼續(xù)做了,好不好?” 懷澈澈愣了一下:“為什么?” 霍修從蘅舟給懷澈澈安排一檔主打親密接觸的戀綜開始,就覺得這家公司不太行,后來海城懷澈澈因為他們的安排不當吐成那樣,更是坐實了他不祥的預感。 但因為懷澈澈覺得沒什么,他也選擇尊重她的選擇,大不了他多上點心,幫她兜著底。 直到這次。 他今天到了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她瘦了好多。 原本就細得不行的手腕,現(xiàn)在連那點薄薄的rou都找不到了,躺在那睡覺的時候,臉上一片紙一樣的白,只有胸口那一點起伏,證明著她的生命體征。 懷澈澈突然住院,耽擱了一天公司不可能不知情,但也沒派個人過來照顧一下,就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里。 這一刻,霍修的情緒才終于出現(xiàn)一個裂口。 他覺得自己有點忍不住了。 “我喜歡你能有自己的事業(yè),能做你喜歡的事情,但是我不喜歡看到M公司像水蛭一樣趴在你身上吸血?!被粜揠y得在她面前露出正經(jīng)顏色,語氣溫和而堅定,“小壞,這次聽我的,好不好?” 懷澈澈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看了霍修一眼:“我是不是被坑了?” “不算,”霍修說:“比蘅舟坑的M公司比比皆是,只是這家公司不適合你?!?/br> 他這話是安慰,也不光是安慰。 作為專門處理合同糾紛,商業(yè)糾紛的律師,霍修不知道接到過多少個自媒體人來找他們解決和M公司糾紛的咨詢,看過無數(shù)個M公司的合同。 那些合同各有不同,千奇百怪,但統(tǒng)一的是,每一條都寫著對這些自媒體人的約束,卻絲毫不提自己的責任。 相比之下,蘅舟已經(jīng)算不上吃人,他們確實給了懷澈澈很多流量扶持,也確實公平地與她制定了公平的分成制度。 只是懷澈澈成長得確實太快,他們當然也就順勢依附其上,把所有的指望都壓到了她這對瘦削的小肩膀。 “可是我合同還沒到期?!睉殉撼阂仓雷约壕褪寝恐蹱I收的指望,所以更知道蘅舟不會那么爽快地放人,“要解約的話……” “這個交給我來,你不用cao心?!被粜弈竽笏氖中模稗恐鄣暮贤惴诺侥牧?,待會我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出來看看?!?/br> 懷澈澈回憶了一會兒,大概推測出了兩個地方,報給霍修之后,心頭又輕快了兩分,整個人松弛下來,再次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透過醫(yī)院的窗,懷澈澈看見整座慶城霓虹萬丈。 她在昏暗中挺了幾秒,才緩緩回神,“我睡了多久?” “一個多小時?!?/br> 霍修趁這段時間已經(jīng)回了趟家,把懷澈澈的東西收拾了一部分過來,也順便把她那份合同帶了過來。 “我把你的PAD帶過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要,要!” 懷澈澈一聽PAD來了,頓時精神一振,扶著床想坐起來。 霍修把床旁邊的護欄放下,很自然地用手托住她的背,半扶半抱著把人從床上支起來,忽然肩頭一沉,側眸才看懷澈澈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兩人的動作親密但都不帶有邪念,直到霍修垂眸看進她眼睛里的時候,那股曖昧才從肢體之間的接觸中微妙地擴散進空氣中。 懷澈澈已經(jīng)在床上坐了起來,霍修卻一點沒要松手的意思,而是低下頭,緩緩地含住她的雙唇,一點一點地舔舐,廝磨,輕慢地咬,勾著她把牙關打開,讓他進去。 醫(yī)院的夜晚,萬籟俱寂。 狹小的單人病房里,唇舌之間攪動的聲音曖昧到就連空氣都如有實質,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想要迫使他們吻得更深,抱得更緊。 但霍修始終保留著兩人之間的那點距離,生怕碰到她手術后的創(chuàng)口,聽見她吃疼地一聲抽氣,只敢小心翼翼地吻,動作極盡溫柔繾綣,卻在不知不覺間將懷澈澈脊椎的支撐力抽離,整個人都靠在了他懷里。 “霍羞羞,你還在生氣嗎?” 吻完,霍修也坐到了床上,手攬著小姑娘的肩膀松不開,半晌才聽懷里人問。 她聲音有點啞,綿綿沙沙的顆粒像是被壓成了粉的蛋黃,被旁人給舀進了一勺楓糖。 霍修聽見的那一瞬間,沒忍住閉了閉眼。 守了四個月的空房,要她哄一句也要不來,現(xiàn)在只是被問一句還有沒有在生氣,他這邊已經(jīng)美得冒泡,過去的那點苦都沒了味道。 “你這幾個月,跟蕭經(jīng)瑜見面了嗎?” 霍修感覺他這輩子,好像也就這樣了。 已經(jīng)被拿捏住了,也掙扎不出什么水花了。 “沒有,真的?!?/br> 期間蕭經(jīng)瑜倒是給她打了不少電話,也發(fā)了微信,但懷澈澈自己還亂著,覺得接了電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就在微信上跟蕭經(jīng)瑜說,大家先各忙各的,忙完這陣再說吧。 懷澈澈說完,大概是知道自己之前偷偷背著他去見蕭經(jīng)瑜也不少次了,怕自己成了狼來了故事里放羊的小孩,霍修還沒表態(tài),就先心虛地抬起頭觀察他的神情。 但霍修卻避開了她的眼神,抬眸朝窗外看出去。 以懷澈澈視角從下往上看,只能看見他下頜緊繃的線條,和吞咽時上下一滾的喉結。 “那我也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