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太有沖擊感了。

    就連方才想要制止的看管人員，都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看著她和他。

    深紅色的光團(tuán)打在他們的身上，令他們的影子糾葛了起來，也重合得更加密不可分。

    ——兩個不知未來的人，正在約定未來。

    顧東樹看得眼睛發(fā)酸，心口酸脹難受，有時(shí)破防僅一瞬間。

    分明沒有對話，僅僅兩句罷了。

    但這兩句，已勝過千萬句。

    短暫的探視結(jié)束，季沉嫣便要離開這里。

    她回望著那個房間，謝絕又被增大了藥劑，頭無力的垂下。他要離開西部基地，坐上k11768列車，便需要用比平日更多的藥物去穩(wěn)定精神。

    她們下一次，會怎樣見面呢？

    兩三天后，她即將晉升b級，進(jìn)化出精神體。

    但凡能找到蟲卵，離她成為a級的時(shí)間，不會太遙遠(yuǎn)了。

    待到兩人徹底走遠(yuǎn)，不見身影，看管人員才發(fā)問：“她是……？”

    誰也沒有回答。

    許久之后，他們才想起了一件事：“好像是為閣下做了凈化的向?qū)?，卻昏迷了三天，這事兒還引發(fā)了抗議?！?/br>
    “為s級凈化??？嘶——她是什么等級！”

    “c級。”

    眾人：“……”

    他們震驚的看向了門口，季沉嫣剛出現(xiàn)的時(shí)候，誰也沒有過多留意。

    但僅僅十分鐘過去，就在他們的心里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難怪，那位會允許她的探視。

    另一邊。

    顧東樹帶著季沉嫣回到了電梯，上方的滾輪正不停旋轉(zhuǎn)，似乎使用太久又沒有維護(hù)，從而發(fā)出了機(jī)油不夠的咔咔聲。

    禁閉的空間內(nèi)，某些情緒得到了更深的醞釀。

    想起方才季沉嫣寫下的那一句話，憋了許久的情緒，便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謝謝?！?/br>
    一個大男人，竟哭成這樣？

    她不知道他們經(jīng)歷過什么，可他微微躬下腰的時(shí)候，好似平日里硬撐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被細(xì)針扎破，委屈了太久，終于找到了宣泄口。

    季沉嫣緊抿著唇，過了許久才開口：“我只是答應(yīng)了……a級再考慮?！?/br>
    “我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說，現(xiàn)在的情況太復(fù)雜了。再者，哪怕你為s級凈化成功，但c級和s級，的確是一道鴻溝。等級的限制，天然限制著匹配度，在你升到a級之后，興許真的可以測出一個我們期待的數(shù)字?！?/br>
    顧東樹無比慶幸的說，“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還有個希望?！?/br>
    微弱的、渺小的、仍舊是希望。

    在季沉嫣出現(xiàn)之前，他們哪里擁有希望？

    顧東樹由衷的想——

    哪怕……哪怕凈化是痛苦的。

    也請?jiān)试S，哨兵自己去選擇想要奔赴的痛苦。

    —

    季沉嫣回到了曦光醫(yī)院。

    她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做出約定，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那一刻，她是隨心。

    已至深夜，云霾便浩浩蕩蕩以吞天之勢的占據(jù)了天空，包裹得猶如一塊臟污的黑布，完全透不出任何光亮。

    季沉嫣住在五樓，緩慢站到了窗邊，俯瞰著遠(yuǎn)方直射的危險(xiǎn)紅燈，以及一輛又一輛重型裝甲車碾過街道的景象。

    “機(jī)械區(qū)的問題沒能控制下來，或許大清洗真的要到了?！?/br>
    季安國踏著夜露，從病房外走了進(jìn)來。

    這一次，誰也不再是局外人。

    季安國：“你今天去桑旭光的家里了？”

    季沉嫣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爸爸不是也去了？”

    兩人互相凝視著，皆相對無言。

    季安國面容染上了一層由窗外直射而來的紅光，好似瞬間染上了一層邪性。

    危險(xiǎn)的訊號，正在兩人間蔓延。

    季安國率先敗下陣來：“我……那是……”：

    季沉嫣：“戚淮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季安國取下眼鏡，頭疼的按壓著太陽xue：“我們能不談這些嗎？”

    季沉嫣平靜的發(fā)問：“那我如果說……替換星火行動的幕后黑手，就是戚淮呢？”

    轟——

    季安國微微抬頭，眼瞳一瞬間失神。

    這一刻兩人的立場對調(diào)，他看到站在紅光中的季沉嫣，心口赫然生出一股涼意，五臟六腑都被放置在冰窟之中。

    季安國面色凝重：“不可能的……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百思不得其解。

    戚淮的目的，不應(yīng)該只是為了找顧不去嗎？

    他交換人選，針對的究竟是誰？

    季安國放緩了呼吸，好似這一瞬間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喉嚨，只能說出支棱破碎的句子。

    “我、戚淮、顧不去，少年時(shí)便認(rèn)識了，直到十年前，因?yàn)轭櫜蝗Щ叵耐拗押笫й?，我們的關(guān)系才變得十分僵硬。”

    “戚淮一直想要找到顧不去。”

    “對于孤兒的他而言，鄭老和顧不去就是他唯一的親人?！?/br>
    “戚淮一直都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從不認(rèn)為是血緣構(gòu)筑了親人關(guān)系，而是時(shí)間、記憶、情感構(gòu)筑了親人關(guān)系?！?/br>
    “因此，顧不去的失蹤，對他而言是極大的打擊?！?/br>
    季沉嫣抿緊了唇：“你給他選的資料……”

    季安國拔高了聲音，面容顯得嚴(yán)肅：“哪怕是為了讓戚淮保護(hù)你，我也絕不會向他透露重要資料！這與我而言……是信仰！”

    季沉嫣松了一口氣。

    其實(shí)她早有猜測，以父親的性格，不會做那種事。

    季沉嫣：“那戚淮拿走的芯片呢？”

    季安國：“應(yīng)該暫時(shí)無法破譯，那里面的東西很復(fù)雜?！?/br>
    幸好，還有時(shí)間。

    只要趕在戚淮破譯之前，拿回芯片，也算對得起桑旭光的囑托。

    季安國突然站起身，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走到了季沉嫣的面前。

    他默不作聲，將季沉嫣的手拉了過來，為她取下了軍部專用終端，反倒換了一條外觀一模一樣的通訊表。

    季沉嫣微怔：“這是……？”

    季安國：“你昏迷的三天里，專門為你做的。”

    他綁得很是緩慢，粗獷里透著三分溫柔，仿佛在這個通訊終端里，寄托了他全部的愛。

    從這個角度，季沉嫣看到了他頭頂藏著的白發(fā)。

    季安國：“許多事情，我根本無法為你解釋清楚。哪怕告訴了你，也未必能懂。但我想說的，全都在里面了?！?/br>
    季沉嫣低頭看向了它，在綁好的瞬間它很快便啟動。

    [正在綁定id。]

    [正在識別指紋。]

    [正在識別視網(wǎng)膜。]

    [正在識別人臉。]

    [已成功。]

    獨(dú)屬于……她的終端？

    還未等季沉嫣反應(yīng)過來，她便被另外兩個數(shù)值吸引到了眼球。

    [吞噬值：0。]

    [基因崩壞值：60。]

    季沉嫣睜大了眼，忽而明白了季安國專門做了一個終端的原因。

    “我在你昏迷的三天里，為你做了一個小手術(shù)，在你心口植入了特殊芯片，可以檢測夏娃之卵的具體數(shù)據(jù)?！?/br>
    季安國蹲下身，握住了女兒的手，帶著幾分顫抖，“沉嫣，在你實(shí)力沒有到達(dá)a級之前，要學(xué)會隱瞞和保護(hù)自己?！?/br>
    a級！

    果然父親和她想得一樣！

    她所知道的向?qū)?，極大的依靠天賦，有些人窮盡一生都無法達(dá)到a級，更別提被人類學(xué)者猜測了無數(shù)次的s級向?qū)Я恕?/br>
    只在江湖上有傳說，但從未誕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