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風(fēng)不偷月 第1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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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識琛疑惑道:“你爺爺病得厲害,為什么會害你?” 那一晚在馬場上,項明章還有真相沒說:“兩年多前項行昭突發(fā)中風(fēng),我就在旁邊,他當(dāng)時就倒在我的腳下?!?/br> 項明章靜默地看著項行昭痛苦抽搐,不理,不救,直到有旁人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項行昭才被送到醫(yī)院搶救回一條命。 楚識琛說:“那一刻他就知道你心懷怨恨,從小到大一直在偽裝?!?/br> 項行昭不但知道了項明章恨他,而且是恨不得他死,他有多信任和器重項明章,就有多震驚與憤怒。 然而那些年項行昭步步放權(quán),項明章步步為營,股權(quán)、資源、擁躉,他什么都不缺,已經(jīng)壯大到無法輕易撼動。 所以項行昭借病假裝腦退化,讓項明章放松警惕。這兩年來每逢家宴,只要提及白詠緹項明章都會情緒反常,令項行昭更加確信他不會善罷甘休。 祖孫之間殺機(jī)暗藏,項行昭要想安度晚年、奪回權(quán)力,必須把項明章除掉。 伺機(jī)一年,去年初春項樾要收購亦思的股份,楚識琛道:“借著游艇派對,項行昭決定動手了?!?/br> 一個人出了事,首先會排查親屬的嫌疑,所以單獨(dú)殺害項明章的風(fēng)險太高了。 而簽約的一切圍繞著“楚識琛”,猶如障眼法,一旦出事會默認(rèn)是楚家的問題,可以栽贓給更有動機(jī)的李藏秋。 更重要的是派對在海上,事故容易偽造成意外,事發(fā)現(xiàn)場和證據(jù)都難以保存。 機(jī)會絕佳,項明章終于領(lǐng)悟:“我是目標(biāo),‘楚識琛’也是,要么我們死于同一場‘意外’,要么造成我被他牽連的假象?!?/br> 楚識琛說:“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你會臨時爽約?!?/br> 項明章推測道:“他們雇傭alan,談的是游艇爆炸,還有我和‘楚識琛’的兩條命,他拿錢辦事,不會了解當(dāng)中的貓膩?!?/br> “你沒出現(xiàn),躲過了一劫?!背R琛接著說,“alan繼續(xù)實(shí)行計劃,在游艇動了手腳,殺死‘楚識琛’。還有一點(diǎn),‘楚識琛’知道他是假冒的張徹,他需要滅口?!?/br> 項明章頭皮發(fā)麻:“原來是我牽連了‘楚識琛’?!?/br> 驀地,楚識琛想起第一次去靜浦大宅,項家人齊聚一堂,他偶然抬頭,對上了項行昭注視他的眼睛。 后來項行昭住院,楚識琛曾單獨(dú)待在治療室片刻,老頭子盯著他,說他不是“楚識琛”,還問他是誰、是什么人。 當(dāng)時他頗為心虛,以為項行昭看出了破綻,如今再琢磨,原來項行昭是心內(nèi)生疑在試探他。 因為alan一定告訴過雇主,“楚識琛”死了。 他們在廣州被跟蹤,視頻里alan正對音像店,幾乎是明目張膽地盯著櫥窗。包括今晚楚識琛一上車,alan迫不及待地回過頭。 他在確認(rèn)這個“楚識琛”究竟是誰。 全部細(xì)節(jié)都有跡可循,所有怪異之處都必有前因。 “咔噠”,門開了,齊叔拿著一本文件走進(jìn)來,他按了下墻上的開關(guān),房中亮起一盞昏黃的壁燈。 楚識琛一剎那看清項明章的樣子,鼻青臉腫,俊朗的五官沾著血,頸間指印可怖,西裝上布滿鞋底踩下的灰。 齊叔命令道:“給項先生松綁?!?/br> alan上前解開項明章身后的繩子,順便又掃了楚識琛一眼。 項明章問:“什么意思?” 齊叔將文件“啪”地撂在地板上,說:“你們做的局很好,不過楚先生的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應(yīng)該是假的,我扔了?!?/br> 楚識琛冷冷道:“你想怎么樣?” 齊叔說:“這一份是真的,項先生來簽吧?!?/br> 項明章雙肩刺痛,兩條手臂仿佛斷了,等齊叔離開鎖上門,他咬著牙抬手解開楚識琛的繩子。 文件掉在腳邊,他撿起來,翻開滾落一支鋼筆。 楚識琛活動著手腕,立刻問:“是什么?” 項明章看著白紙黑字,說:“我的遺囑。” 第104章 楚識琛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奪那份文件,項明章移開一躲,抬掌把楚識琛伸來的手捉住,包裹成拳。 這份遺囑不用看也知道,無非是要侵吞他的身家財產(chǎn),比起具體內(nèi)容,其實(shí)更像是一紙公告,提前通知他這一遭的結(jié)局。 項明章說:“失敗了一回,老頭子這次勢在必行?!?/br> 楚識琛后悔道:“假如沒有‘引蛇出洞’,項行昭尋不到合適的時機(jī),也許就不會出事了?!?/br> “不。”項明章?lián)u了搖頭,“他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春節(jié)在靜浦大宅,項明章守在項行昭的病榻邊,慨嘆是藥三分毒,不知項行昭還可以茍活多久。 霎那的只言片語,在項行昭眼里無異于項明章露了殺心。 等全家歡聚一堂,項行昭故意提起項瓏,是對項明章的進(jìn)一步試探。 早在數(shù)年前,項行昭把尋找項瓏的任務(wù)移交給項明章,始終無所收獲,中風(fēng)后認(rèn)清了項明章的真心,項行昭懷疑自己被蒙蔽了。 大年初一當(dāng)著家屬和客人,項明章第一次坦露項瓏的下落,令項行昭確信是項明章控制著項瓏無法回家。 楚識琛當(dāng)時圍觀一切,略微感到詫異,說:“你一直隱瞞你父親的消息,為什么那天選擇透露出來?” 項明章道:“因為我也在試探項行昭。” 齊叔跟隨項行昭幾十年,是鞍前馬后的心腹,項行昭中風(fēng)后齊叔自愿貼身照看,幾乎寸步不離。 可春節(jié)畢竟特殊,項明章又多疑,說:“如果只是照顧起居,用不著年初一都守著,家里人都在,也有保姆,他盡心得像是提防著誰?!?/br> 楚識琛道:“因此你當(dāng)時懷疑項行昭是裝糊涂?!?/br> “只怪老頭子戲太好,我沒有深究?!表椕髡吕湫Γ拔腋荚谘輵?,從前他明我暗,變成我明他暗,” 除此之外,楚識琛分析道:“齊叔剛才說‘我們做的局’,復(fù)制簽約派對,項行昭作為幕后主使一定看透了我們的目的?!?/br> 項明章說:“他也就能猜到我們疑心游艇事故,甚至在偷偷調(diào)查?!?/br> 自身的性命安危、項瓏的下落、可能曝光的游艇事故真相,種種原因迫使項行昭盡快再一次動手。 項明章和楚識琛約項環(huán)借場地的那一晚,項行昭聽到他們的派對計劃,于是決定將計就計。 在餐廳分別時,項行昭不肯走,抱著項明章垂淚,楚識琛誤以為那份反常是回光返照。 殊不知,竟是項行昭要了斷祖孫恩仇,與項明章做最后的道別。 此刻回想,項明章泛起一陣惡寒:“老匹夫,難為他瞞天過海?!?/br> 楚識琛嘆服道:“為了達(dá)到目的,兩年來裝瘋賣傻,常人實(shí)在難以想象?!?/br> 項明章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確最像項行昭,自嘲地說:“我戴著面具偽裝了二十多年乖孫,他裝區(qū)區(qū)兩年老糊涂算得了什么?!?/br> 楚識琛扯下領(lǐng)帶,用寬的一邊擦拭項明章流血的嘴角,說:“事已至此,無論發(fā)生什么——” 話未說完,項明章拂開領(lǐng)帶,握住楚識琛手背貼在唇上,他兇厲又虔誠:“無論發(fā)生什么,我一定要讓你安全地離開?!?/br> 楚識琛清醒道:“這次和游艇事故一樣,表面上的矛盾焦點(diǎn)是我。何況我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和幕后主使,不會被留活口的。” 這一年來,項明章在公事上對楚識琛愈發(fā)信任,感情上也越來越親密。他因為楚識琛的一通電話拋下工作去哈爾濱,三番五次在失態(tài)之際被楚識琛安撫,甚至過年帶楚識琛回縵莊。 項行昭大概早就猜到他們的關(guān)系了,車庫里齊叔看見楚識琛戴的胸針,便可以肯定他們情意深重。 所以如今的楚識琛比過去的“楚識琛”更有用,不但是整件事的障眼法,也是威脅項明章的籌碼,就看他在乎自己的命還是楚識琛的命。 “項行昭不直接殺我,是為了知道項瓏的下落?!表椕髡碌?,“我有項瓏這張王牌,就有斡旋的余地?!?/br> 兩個人兩條命,底牌只有一張,楚識琛說:“血濃于水,你畢竟是項行昭的親孫子,還有一線希望?!?/br> 項明章不為所動:“我不需要什么希望,我要你活著?!?/br> “你別感情用事?!背R琛理智權(quán)衡,“提什么條件你就答應(yīng),那些身外物不要就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別忘了你還有伯母?!?/br> 項明章說:“到了今天這一步,你以為我的軟肋只有我媽?” 楚識琛當(dāng)然懂,掩飾道:“伯母是你的至親,誰都比不了的。” 項明章繼續(xù)反駁:“我就算活著,以后一無所有,項行昭要折磨我們母子更簡單了?!?/br> 楚識琛語塞:“那你——” 項明章又截他的話:“什么叫感情用事?對你我不感情用事,你就該懷疑一下我愛不愛你了!” 楚識琛喉嚨發(fā)燙,像哽著一塊燒紅的炭,說:“我從不懷疑。” “那就聽話。”項明章斬釘截鐵地說,“我會交代項瓏的消息,讓他們放你離開?!?/br> 楚識琛不死心:“我一個人?” 項明章近乎呵斥:“沈行長,我不信你當(dāng)年抉擇是這樣優(yōu)柔寡斷?!?/br> “好,既然你提了當(dāng)年?!?nbsp;楚識琛神色一定,“1945年我在海上遇難,不明不白地來到這個大千世界,偷了‘楚識琛’的身份,認(rèn)識你項明章,沒見過的新玩意兒見了,沒嘗過的情愛滋味兒也嘗了,已經(jīng)夠了。” 項明章道:“你命不該絕,不許胡思亂想?!?/br> 楚識琛說:“老天多賞我一年時間,又是海,又是船,也許是我該走了?!?/br> “沈若臻!”項明章恨不能咬碎了牙,“別給我扯那些封建迷信,我一個字都不認(rèn),你死過一次就好好地活著。” 楚識琛認(rèn)真道:“沒關(guān)系,我不怕死。” “我怕!”項明章低吼著坦白,“我怕你死,怕你會受傷,怕你挨拳腳骨頭斷了?!?/br> 他托起楚識琛的下巴:“怕你流血,怕你弄花這張精致的臉蛋兒,怕你再掉進(jìn)這片大海,不知所蹤……是我在害怕,我最怕找不到你?!?/br> 楚識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甚至不敢看項明章堅決又脆弱的表情,低下眼,只看到項明章的手背被堅硬的靴底踐踏,留下一片臟污的傷口。 他去摸,項明章卻把手收回,垂在身畔,說:“我精疲力盡了,你自己靠過來。” 楚識琛傾身,小心翼翼地怕擠到項明章的傷處,外套剛碰到,項明章不知是撒謊還是從哪來了一股力氣,緊緊地把他摟進(jìn)懷里。 楚識琛伏在項明章的肩膀上,側(cè)著臉,目光描摹項明章的耳廓,說:“你是個耳根子硬的人?!?/br> 項明章道:“那你喜歡這樣的么?” 楚識琛回答:“我愛你。” 項明章怔著叫他:“若臻……你做一會兒沈若臻好不好?” 墻上的壁燈似乎變暗了,周遭雜物罩上一片朦朧的虛影,沈若臻荒唐地想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 噩夢終有醒,萬一高聲卻不醒,說明是真的,他自欺欺人地輕聲說:“我們再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