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連同類的尸體也要分食，它們漸漸陷入爭奪戰(zhàn)，在血泊間癲狂互咬，把各自的零件甩飛。這場亂戰(zhàn)持續(xù)沒多久，就被全部清除。

    調(diào)查隊員所剩無幾，謝枕書從地上撿起一只通話器，拿在手里，聽見“刺啦刺啦”的雜音。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笑，片刻，雨里滿是笑聲。飛頭獠子瞪著突兀的雙眼，只有嘴巴在笑。

    “長官，”它們說，“上當(dāng)了。”

    笑聲包圍謝枕書，這些東西仿佛是志怪里的鬼魅。

    “燒，”它們高叫著，“燒死所有人！”

    雨中轟隆一聲炸響驚雷，那是祝融在駕駛戰(zhàn)車。黑夜的盡頭燃起沖天大火，風(fēng)吹動十字星，謝枕書終于知道祝融在哪兒了。

    “嘭！”

    長官捏爆了通話器，眼神中露出幾分可怖。他猛地跑起來，心臟狂跳，道：“回來?！?/br>
    ——回來！

    可是祝融早已鎖定目標(biāo)，它的戰(zhàn)車碾壓城區(qū)，在建筑中橫沖直撞。那巨大的身軀挺立，正高舉起權(quán)杖，在飄風(fēng)急雨中吼出那個名字。

    “蘇、鶴、亭！”

    轟——

    高樓崩塌，火焰怒漲。

    第177章 山海

    祝融的吼叫震徹黑夜, 塵埃煙霧間，防御警報狂鳴。出生地應(yīng)聲坍塌，若非玨反應(yīng)迅速, 大伙兒都要被壓在底下。

    “這家伙好可怕, ”玨用枝葉和根莖保護(hù)著眾人, “不行，我要扛不住了, 大家撤離吧！”

    言畢，它變大數(shù)倍，靠交錯的根莖將大家推去地面?？傻孛嫔显缫咽菑U墟一片, 暴雨撲打中, 祝融又一次揮起權(quán)杖。

    “轟——！”

    火焰升成數(shù)十米高的火墻, 以戰(zhàn)車為界, 在這里圍成一個圈，困住眾人。

    “蘇、鶴、亭！”祝融持杖俯身，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尋找, “你在哪兒？”

    它龐然耀眼的身軀燃燒著烈火，把眾人都壓在自己的陰影下。那兩條冷蛇左右分立，跟著它的詢問一起發(fā)出“咝”的威脅聲。

    鈴鐺在雨里“叮、?！钡夭蛔』蝿? 蘇鶴亭提著燈，說：“我在這。”

    祝融眼神定在蘇鶴亭身上, 慢慢地，它裂開嘴角，露出一個驚悚的笑容：“哦, 你在這里。謝謝你, 蘇鶴亭，你幫了我大忙?！?/br>
    它肩膀抖動, 笑起來，像是漏電的音響，聲音含混不清。

    蘇鶴亭踢開腳邊的雜物，道：“展開說說，不然我會忘記自己做過的好事?！?/br>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他也像是在跟朋友打招呼，雖然跟祝融體形差距懸殊，氣勢上卻分毫不弱。

    祝融神情吊詭：“忘記就忘記吧，你只要知道，我是專程來謝謝你的。”

    音落，它提起權(quán)杖，猛砸在蘇鶴亭的位置上。

    玨救人的根莖慢了一步，不禁叫道：“小貓！”

    地面“嘭”地龜裂，碎塊崩飛，撲向四面。蘇鶴亭沒動，任憑臉頰被碎片劃傷，驟雨撲亂他的頭發(fā)，他反手敲了下小燈，藍(lán)焰以從未有過的勢頭猛躥而出——

    他說：“謝人要有謝人的態(tài)度啊?！?/br>
    銀點轟飛，藍(lán)焰橫掃戰(zhàn)場，勢如破竹，把祝融的赤火撲至弱勢，周圍飆升的溫度頓時降低。

    祝融舉臂格擋，卻被灼傷了手臂。這對火神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它怒火沖天，向天空發(fā)號施令：“燒，燒！”

    空中待命的畢方齊聲“嗶”叫，旋身沖下來，朝著眾人噴吐喙間炮。炮如隕石，帶著熊熊烈火，在雨間拖出極長的光芒。

    玨的根莖爬出地面，好似群涌的蟒蛇。它說：“快趴下！”

    “嘭、嘭、嘭！”

    喙間炮盡數(shù)打在玨的樹身，樹卻沒有受傷。它舉起枝葉，欣喜道：“7-006，我沒事?。?！”

    枝葉間燃燒的藍(lán)焰宛如盔甲，替玨守住了它的記憶資料，只是藍(lán)焰的顏色正在變淡，就像月光一般，很快就剩薄薄一層。

    蘇鶴亭臉頰上的劃痕正在流血，血淌不到下巴就被雨水沖淡。他說：“你帶大家撤離吧。”

    玨道：“我們是隊友，要一起行動。”

    蘇鶴亭仰頭，看祝融有暴走的征兆，道：“說什么呢，我們的隊伍早在限時狩獵結(jié)束時就解散了，我現(xiàn)在是你的上級?！?/br>
    玨道：“你胡扯，我們在這里從來沒有上下級之分！”

    蘇鶴亭勾動唇角：“我有啊?！?/br>
    他攤平雙掌，小燈被雨水撲打，隱隱有熄滅之勢。他道：“逃跑吧，玨，帶著大家一起逃，不管是躲到沙子里還是地溝里，只要能活下去就是勝利?！?/br>
    玨說：“如果我拋下你——”

    蘇鶴亭道：“你沒有，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系統(tǒng)，我要把所有人托付給你，征服者，意識銀點，還有長官?！?/br>
    祝融的戰(zhàn)車開始轟鳴，這是沖鋒的前兆。蘇鶴亭臉上都是雨水，眼睛出奇地亮，有種孤注一擲的狠勁。他攥緊小燈，道：“拜托你，無敵小樹，用力跑！”

    音落，他沒有給玨拒絕的機會，藍(lán)焰拔地而起，穿透火墻，為玨開出一條路。玨根莖猛伸，帶著還活著的人，飛移向外。喙間炮追在它背后，它不敢回頭，只能拼命狂奔。

    祝融厲聲說：“去哪兒！”

    戰(zhàn)車“嗡”聲沖出，地面劇震，在疾馳的過程中亮起兩側(cè)的追蹤炮，對著玨的方向就要打。

    蘇鶴亭道：“你少管！”

    藍(lán)焰從下往上，把祝融的戰(zhàn)車吞沒。祝融立刻大叫起來，它頭頂?shù)那G棘王冠被藍(lán)焰腐蝕，破掉了，綠色數(shù)據(jù)從中流出，淌滿它的頭部。

    “燒……”它聲音痛苦，伸手卡住自己的咽喉，像是要阻止綠色數(shù)據(jù)的蔓延，“燒死這一切……”

    追蹤炮在藍(lán)焰的干擾下無法發(fā)射，可是戰(zhàn)車的速度不減，它撞飛街道附近的黯淡燈牌，好似一頭癲狂的野牛，要把所有人碾在車底。

    蘇鶴亭站在戰(zhàn)車的不遠(yuǎn)處，疾風(fēng)吹動他的衣角，小燈上綴著的鈴鐺響個不停。他用掉了最后一只打火機，讓藍(lán)焰從腳下騰起，效仿著祝融的火墻，頂住戰(zhàn)車的沖擊。

    “啪！”

    戰(zhàn)車撞上來的同時，小燈的燈壁也炸出裂痕。

    祝融全身已被綠色數(shù)據(jù)布滿，兩只手臂間的冷蛇繞住它的脖頸，在它頭頂合并。白色機甲頓時轉(zhuǎn)動，組成一口光炮，朝著藍(lán)焰墻就射。

    “嘭——”

    小燈的裂痕加深，雨水沿著縫隙向里澆。藍(lán)焰墻應(yīng)聲散掉，蘇鶴亭被狂風(fēng)撞掉了鈴鐺。他呼吸不穩(wěn)，還想要抓住鈴鐺。

    “舊神說！”一只手猛地探出來，接住鈴鐺，“家人要相互照顧！貓先生，我接住了！”

    教主滿臉泥巴，剛從側(cè)旁的廢墟中爬出來，沖蘇鶴亭笑一笑：“我——”

    他這一句話沒說完，就被祝融揮來的權(quán)杖擊中，一路滾進(jìn)廢墟中。但得益于他的出現(xiàn)，祝融注意力分散，給了蘇鶴亭喘息的機會。

    蘇鶴亭說：“謝了！”

    貓扶穩(wěn)小燈，把它一拳擊碎。玻璃飛濺，藍(lán)色火苗掉落在地。

    教主目瞪口呆，發(fā)出鴨子般的叫聲：“嘎?。。?！”

    蘇鶴亭說：“給你表演一個?！?/br>
    藍(lán)色火苗消失，兩秒后，藏在地下的藍(lán)色數(shù)據(jù)噴涌而出，像是決堤的洪水，剎那間沖垮祝融的戰(zhàn)車。

    祝融勃然大怒，它持杖咆哮：“殺了他！”

    教主爬起來，期待蘇鶴亭再表演一個，蘇鶴亭卻掉頭就跑。貓兩步越過擋路的欄桿，說：“快走，我沒招了！”

    教主慌不迭地跟在后面，舉起鈴鐺，一頓狂搖。

    蘇鶴亭說：“你在干嗎？”

    教主嚎道：“召喚長官?。?！”

    他倆沒跑出多少米，后方就亂炮齊鳴，氣浪把蘇鶴亭直接掀翻了。貓滾身撞在殘破的墻壁，差點吐血。

    教主說：“阿彌陀佛舊神無敵天王開眼快點降下神兵救救我們！”

    蘇鶴亭后背劇痛，頭暈眼花。他撐起身，耳邊都是爆炸聲。冷蛇炮的白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說著沒招了，卻還想保下教主，便用顫抖的手勉強打了個響指，讓藍(lán)焰卷住教主，道：“抱頭?！?/br>
    教主抱頭，冷蛇炮瞬間打中這里?？伤麤]有如預(yù)期般趴倒，而是擋在蘇鶴亭身前，以一個慫包的姿勢大喊出羞恥的話：“我不屈！”

    冷蛇炮轟然炸開，泥點飛濺，破墻坍塌。

    教主喘著粗氣，渾身是血，那從不肯撩起來的袍子底下竟然是酷似夜行游女的刀鋒腿。他“撲通”跪地，腿已經(jīng)被炸折了。

    祝融猛俯下身，抓起蘇鶴亭。它已經(jīng)被交錯的數(shù)據(jù)搞得面目全非，只剩一對眼珠緊緊盯著蘇鶴亭。

    教主還在搖鈴鐺，他在祝融身前小得可憐，還奢望能夠召來神明，那早已變形鈴鐺卻再也不響。祝融趁機抬起腳，要把他踩成一攤泥。

    “叮?！?/br>
    “?！?/br>
    鈴鐺聲響的那一刻，巨影從天而降。三頭六臂的阿修羅猛擊在祝融的后腦，祝融在巨力下向前倒。

    “舊神說，”教主喜極而泣，渾身發(fā)抖，“長官和十六弟……”

    謝枕書接住蘇鶴亭，滾身摔在地上。他全身都濕透了，不知是汗還是雨，胸口正在劇烈起伏。

    ——趕上了！

    祝融靠權(quán)杖撐住身體，齒間是雜亂的電子音，像是放錯磁帶的機器。它頭頂?shù)膬蓷l冷蛇纏住阿修羅，要把阿修羅撕爛。

    謝枕書背起蘇鶴亭，說：“貓，醒一醒。”

    蘇鶴亭沒了小燈，只有掌間還攏著一點藍(lán)焰。他臉白如紙，道：“我走不動了?！?/br>
    雨太大了，貓開出的道路早已被吞沒，周圍都是赤火。謝枕書背著他，卻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蘇鶴亭說：“本來想做個英雄的，結(jié)果這么遜。”

    熱浪拍在臉上，謝枕書一路受的傷都在疼。他道：“你早就是了。”

    英雄曾穿越南北戰(zhàn)火，帶著一把槍來找他。謝枕書常被當(dāng)作神明，可是在他心里，永遠(yuǎn)發(fā)光的是蘇鶴亭。

    祝融忽然熄滅烈火，念起經(jīng)文，佛像從地下升起，圍住他們。它們同聲誦唱，干擾著謝枕書的意識連接。這時，風(fēng)開始逆向吹，雨也開始向上飛，誦經(jīng)聲召來了鬼車鳥，天地正在旋轉(zhuǎn)。

    蘇鶴亭說：“謝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