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書扣住蘇鶴亭的手腕，當(dāng)機立斷：“先走！”

    夜行游女潮水般涌過來，它們撞開幼兒園的大門，或者翻過幼兒園的墻壁。刀鋒腳亂踩在草坪里，垂著雙臂，猶如夜間幽魂，參差不齊地喚著“回家”、“孩子”等詞。

    阿修羅在旋轉(zhuǎn)中三面開炮，一瞬間引爆全場。待火炮熄滅時，它就地散開，消失于白霧間。

    傲因瞪著雙目，面前空空，那兩人已經(jīng)沒了蹤影。

    “你好，交個朋友，我的名字叫傲因?！?/br>
    伴隨著傲因發(fā)聲裝置的自動播放，它逐漸被蜂擁而來的夜行游女包圍。夜行游女眾星拱月般地把兩只傲因抱起來。它們舉高手臂，好像這是什么珍貴之物。

    ＊ ＊ ＊

    兩個人沒有跑遠，霧太大了，謝枕書帶著蘇鶴亭退回了教學(xué)樓。蘇鶴亭透過門縫，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聽見夜行游女的喃喃聲。

    蘇鶴亭不知道傲因的聽力如何，他湊近謝枕書耳邊，小聲說：“夜行游女這么喜歡小孩？”

    謝枕書耳廓微熱，那是蘇鶴亭吐的氣。他手掌用力，把門閉緊，然后轉(zhuǎn)過臉，直視著蘇鶴亭。

    蘇鶴亭：“？”

    謝枕書冷面無情，回答蘇鶴亭的問題：“喜歡?！?/br>
    蘇鶴亭琢磨著剛才的景象，說：“它這個設(shè)定很像育兒機器人?！?/br>
    育兒機器人是舊世界聯(lián)盟推出的系列機器人，可以與風(fēng)靡一時的家庭系統(tǒng)相互配合，替人類解決各種育兒麻煩。但后來因為事故而停產(chǎn)，其公司開始改做服務(wù)機器人，也就是“瑤池”領(lǐng)頭機器人的前身。

    聽說這種育兒機器人的核心指令就是保護孩子，正是這一點才引起了蘇鶴亭的注意。但他也沒見過育兒機器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謝枕書卻道：“不是像，就是?！?/br>
    蘇鶴亭剛在外面已經(jīng)驚訝過了，這會兒接受度很高。他抄起兜，點一點頭，說：“難怪它把傲因當(dāng)作心肝寶貝?！?/br>
    此刻回想一下夜行游女的外形設(shè)計，會發(fā)現(xiàn)它們除了那些刀鋒腿，上半身就是專為保護孩子而設(shè)計的。

    蘇鶴亭說：“不過奇怪了，它既然這么喜歡小孩，為什么對小顧從不手下留情？小顧體貌年齡都比傲因更符合‘孩子’的設(shè)定?！?/br>
    謝枕書道：“它知道小顧的真實年齡。養(yǎng)殖場接口會向它們提供幸存者信息，只有你和我這種偷渡客除外?！?/br>
    外面的喃喃聲已經(jīng)淡了，黑黢黢的大廳里十分安靜。他們兩人靠著門坐在地上，準備商量商量下一步。

    蘇鶴亭想了想，把尾巴尖梢拿到兩個人之間，問：“你要燈嗎？”

    謝枕書沉默一會兒，“嗯”了一聲。

    蘇鶴亭尖梢翻折，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過了片刻，謝枕書問：“你需要充電嗎？”

    蘇鶴亭晃了晃尾巴尖梢，燈也跟著搖晃。他說：“我這種……”他想說我這種無敵的貓不需要，又覺得這話太自得，便含糊地說，“……嗯，不需要。這燈平時也不用，只有在這里會開幾次。”

    每次還都堅持不了幾秒。

    蘇鶴亭正想著，它就滅了。

    這無能的臭尾巴！

    蘇鶴亭垂下它，趕緊岔開話題：“今晚只有你和我，我還隨時可能會下線，死亡數(shù)量怎么辦？”

    蘇鶴亭猜測傲因肯定很值“錢”，因為它比畢方、燭陰這些純戰(zhàn)斗型神魔聰明多了，但是它棘手，和它硬碰硬不劃算。

    謝枕書道：“沒事，天會亮的?！?/br>
    大家信任長官不是沒由來的，不論遇見什么樣的神魔，他都能讓天亮起來。

    這次輪到蘇鶴亭沉默，少頃，他說：“我信你?！?/br>
    謝枕書道：“我在二樓儲藏室里找到了幾包吃的，猜測其他刷新點也有。”

    蘇鶴亭卻說：“天無絕人之路，玨很努力了。不過我每次上線你都在這里，我下線你也在生存地，車輪似的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你都什么時候休息，放假嗎？”

    謝枕書道：“回到現(xiàn)實就睡?！?/br>
    蘇鶴亭道：“真的嗎？我老懷疑你是機器人。”

    謝枕書說：“真的?！?/br>
    蘇鶴亭道：“總之飯要吃飽，覺要睡好，不然打架沒勁，還受欺負?！?/br>
    謝枕書問：“你受人欺負嗎？”

    蘇鶴亭哈哈一笑：“我欺負別人?！?/br>
    貓雖然總是跩著張臭臉，不聽使喚，可他遇著難事很少灰心。不論是失憶了還是被抓了，他都能繼續(xù)往下走。

    謝枕書想起什么，說：“你也不要總欺負別人?！?/br>
    蘇鶴亭覺得這句話不像勸誡，他盤著腿撐著頭，臉朝謝枕書的方向，尾巴一拍一拍的，道：“怎么說呢？我也不干壞事。最近干過兩件最壞的事，一是吹你的十字星，二是把鈴鐺給壓癟了?！?/br>
    他說到這里，從兜里掏出鈴鐺，舉到中間。

    “幫我穿根繩子行不行？裝兜里容易壞?！?/br>
    那鈴鐺轉(zhuǎn)動，兩邊全扁了，已經(jīng)被壓成了兩枚硬幣厚的樣子。

    謝枕書：“……”

    蘇鶴亭先告狀：“燭陰打的！你幫我穿繩子，我就戴脖子上，位置顯眼，不容易丟，也不容易壞。”

    一聲嘆氣。

    蘇鶴亭以為是謝枕書在嘆氣，沒過一秒，聽見他又嘆了一聲，就說：“別嘆了，我下次小心?！?/br>
    結(jié)果謝枕書問：“什么？”

    兩個人面面相覷。

    蘇鶴亭一愣，捂住貓耳，一臉驚恐：“好可怕，這狗東西在學(xué)你講話！”

    第48章 包袱

    那兩聲嘆氣嘆得蘇鶴亭心驚rou跳, 他手指微松，兩只耳朵翹起來，抖了兩下, 問：“你嘆什么氣？”

    耳客這次竟然接上了話茬：“我想見你?！?/br>
    它把謝枕書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蘇鶴亭眸光微動, 覺得耳朵里癢癢的，忍不住又抖了幾下。

    謝枕書聽不見, 便問：“它說什么？”

    蘇鶴亭正欲回答，耳客又說話了。它這次冷冷地道：“你不要跟他講話?！?/br>
    謝枕書見貓沒回答，側(cè)過臉, 也說：“你不要跟他講話。”

    蘇鶴亭：“……”

    雙聲道極致體驗。

    沒想到耳客一個干擾信號, 還會模仿秀。

    謝枕書皺皺眉, 一手撐住地面, 靠過來。蘇鶴亭感覺到他的逼近，以為他也想聽，就把貓耳歪到了他的面前。誰知謝枕書摁住了貓耳, 強調(diào)：“不要理他?！?/br>
    蘇鶴亭笑出了聲。

    謝枕書：“？”

    蘇鶴亭指著耳朵：“這也太像你了?！?/br>
    耳客靜了幾秒，又說：“我想見你，我在門口?！?/br>
    它學(xué)得太像了, 仿佛謝枕書真的在門口?？墒翘K鶴亭逐漸聽出貓膩來，如果說前面他還在猜測, 那現(xiàn)在基本就確認了。

    蘇鶴亭說：“我懂了，它不是在學(xué)你講話，它是在放錄音?！?/br>
    耳客只會播放“我想見你”這幾句話, 連語氣都一模一樣。它應(yīng)該是截取了謝枕書的某次通話錄音, 再把這些句子打亂，專門用來騙人。

    不出所料, 耳客緊跟著又說了一遍“我想見你”。也許是猜到這樣的可信度很低，它在這句后面增加了一句新的：“我剛睡醒?！?/br>
    它智商不高，句子組得毫無邏輯。但是新增的這句話微帶鼻音，是蘇鶴亭沒聽過的語氣，還有些慵懶，仿佛是謝枕書貼著他耳朵說的。

    蘇鶴亭：“……”

    這錄音放得跟深夜語音似的。

    “我想見你，我想……”不知是蘇鶴亭心跳聲太大，還是他跑了神的緣故，最后這句漏了個字，聽起來像是“我想你”。

    蘇鶴亭猛地垂頭，又把貓耳捂住，心臟亂蹦。他睜著眼睛，盯著地面，心里想著糟糕，白天的癥狀又出現(xiàn)了。

    謝枕書手里一空，看蘇鶴亭反常，心覺不妙，問：“它在放什么？”

    蘇鶴亭兩只貓耳溫度上飆，他捏著耳尖，“嗯”了一聲，含糊應(yīng)付這個問題：“在放你的問好?！闭f完又加重語氣，“普通的問好！”

    謝枕書不知道耳客偷錄的是自己哪段通話，他想了想，說：“大霧天它很少出現(xiàn)，上一次還是幾年前的事了，這通電話估計是那個時候的?！?/br>
    蘇鶴亭氣道：“搞了半天它是個竊聽狂！”

    謝枕書安撫道：“現(xiàn)在有屏蔽器，它聽不到?！?/br>
    蘇鶴亭說：“我在道德上看不起它。”

    他們言語間，耳客又不說話了。蘇鶴亭等了幾秒，松開貓耳，說：“它不放了，傲因應(yīng)該——”

    謝枕書捏拳，轉(zhuǎn)過頭，說：“來了?！?/br>
    兩人身后的大門“嘭——”地破開，木屑亂飛。傲因雙腳離地，被機械臂帶著走，它晃在半空，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野里。

    謝枕書的鐵盾擋住了碎屑，蘇鶴亭撐著雙膝，尾巴一晃，也不著急，說：“好啊，我沒猜錯，耳客果真是在拖延時間。喂，你們這樣形影不離，獵物怎么分?。俊?/br>
    傲因的破布衫皺巴巴，它緊緊攥著肩帶，玻璃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從謝枕書看到蘇鶴亭，聲音仍然是從包袱里傳出：“好朋友不分你我，我們一起生活從不為獵物吵架?！?/br>
    蘇鶴亭奇道：“幾分鐘不見，你更聰明了?！?/br>
    傲因講話比先前流暢，已經(jīng)接近飛頭獠子的程度。它面部受限，做不了太多神情，只能把情緒都放在玻璃眼珠里。它語氣靦腆：“謝謝你的夸獎，很高興遇到你，但是很遺憾，你是個垃圾，我的任務(wù)就是清除垃圾?！?/br>
    蘇鶴亭懷疑自己聽錯了：“我是什么？！”

    傲因老實回答：“你是個垃——”

    蘇鶴亭二話不說直接開炮。

    這一炮轟在傲因正臉，它又用機械臂格擋，但是機械臂哪有蘇鶴亭快，貓的速度天下無敵。

    傲因的機械臂剛打開，蘇鶴亭的拳頭就到了。他兩拳砸中傲因面部，專挑傲因脆弱的玻璃眼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