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晟比對著紙巾上畫得凌亂的地圖，與眼前的十字路口：

    前方，橫式紅綠燈；右邊，復(fù)古三色霓虹招牌；對街，鐵門深鎖的銀行大門。就是這里了，位于路衝的便利商店，紅綠配色的大數(shù)字扛棒亮著燈，這是凌晨這方燈紅酒綠的天地內(nèi)，唯一能讓人找回真實世界入口的記號。

    五分鐘前──

    「陳總，我今天第一次來這里，真的不熟?！?/br>
    「簡單啦，這附近只有那一家超商，粉色染發(fā)的店員，不會認錯的?！?/br>
    陳總已有九分醉，腳步踉蹌，搖擺著方正不圓的腦袋，賴著尹伊晟幫忙買兩包菸。他今天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街區(qū)，憑著身為記者的敏銳，總算到達目的地。時間超過半夜一點，路上仍熙熙攘攘，不虧為我城夜生活最盛的區(qū)域。穿越閃著黃燈的人行道，準備踏進便利商店時，一對穿著俗氣的男女笑鬧著勾肩走出來，他逆向走了進去，玻璃門瞬間在身后關(guān)上，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風(fēng)鈴聲。

    店內(nèi)沒有人，柜臺也空著，沒見著粉色染發(fā)的店員。認真想想，從店外根本更看不清里頭，何況他第一次來，不可能單憑一個店員就認出是哪家店。再說，從俱樂部走來的這一路太多聲色，他跌入色慾繽紛的視覺里，忘了陳總要買的是幾號菸。他與這街區(qū)一點也不熟，對香菸更是一竅不通。

    正琢磨時，店里僅限員工進出的小門打開，穿著超商制服的店員走了出來，回到柜臺。店員似乎往他的方向瞥了幾眼，卻逕自整理起咖啡機，隆隆聲響阻斷了對話的可能。他抬眼看去，店員頭戴黑色棒球帽，加上黑色口罩，整張臉幾乎都給遮住了，只露出一頭粉色染發(fā)與一雙栗色的瞳孔，看似戴了變色片。他感覺自己離真實世界又遠了一些。

    沉寂的深夜時分，他杵在貨架前，望著整面菸墻，試著回想陳總交代的香菸號碼。「叮咚——」玻璃門應(yīng)聲打開，店里店外倏地通了風(fēng)，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出來這么久沒回去，我還以為你迷路了?！沽志阜f松了一口氣地說。

    見林靖穎來了，他不禁笑嘆口氣，仍望著整面菸墻，「我沒迷路，只是忘了陳總要買的菸是幾號?！?/br>
    林靖穎靠上收銀臺，朝粉色染發(fā)的店員打招呼：「嗨?！?/br>
    店員回過頭來，手拿一小袋打開的冰塊，一方方透明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店員上下打量他們兩人，態(tài)度冷淡，沒有應(yīng)聲。

    「是67號嗎？」他看向林靖穎，有些遲疑地問。

    「74號才對?！沽志阜f對著店員說：「不好意思，請給我們兩包?！?/br>
    店員取下兩包菸放桌上，他一看，確實是陳總剛才在俱樂部里抽的品牌。

    「你怎么這么可愛，把美國國慶記成我生日?！沽志阜f笑著說，往店里頭的零食區(qū)走去。

    他不以為意，拿起菸盒在手上把玩，望向林靖穎的背影問：「你沒吃飽啊？回去俱樂部吃吧，可以報公帳，不然也算我的?！?/br>
    「我不回去了?！沽志阜f應(yīng)道，「線人剛才來訊，等下我要趕去大安站?！?/br>
    「這都三更半夜了，你是記者，不是警察?！顾肟纯磿r間，但超商里找不著一絲時間的痕跡。

    「沒辦法啊，要搶新聞?！沽志阜f拿著兩包洋芋片與提神飲料走了回來，說：「很大機率是獨家?！?/br>
    「……你剛喝了酒，別去了吧?！顾演魏蟹呕毓衽_上，對店員說：「結(jié)帳。」

    林靖穎也將東西一併放上柜臺，「沒事。這一路過去沒有臨檢點，我喝點水沖淡氣味就好?！?/br>
    「我不是怕你被臨檢。再說了，你只是義務(wù)去幫忙社會線，做得這么認真?！顾贸鲂庞每ㄟf給店員，「打統(tǒng)編，74419940。」

    林靖穎勾勾嘴角，笑說：「你怕我出事，我也怕你出事，我們就算扯平了?！?/br>
    「我能出什么事？」他疑惑地問，收回信用卡放進皮夾。

    「怕你被哪個帥哥迷住了啊?！沽志阜f說，拿起店員裝好袋的東西，「走吧，我還得回去騎車?！?/br>
    「叮咚——」玻璃門再次打開，他跟在林靖穎身后走了出去，聽見粉色染發(fā)的店員終于有一聲道別：「謝謝光臨。」那聲音好聽似夜半琴音，他不禁回過頭去，但店員已經(jīng)轉(zhuǎn)身繼續(xù)整理咖啡機，靜謐的身影在玻璃窗上留下粉色晃動的殘影。隔著玻璃，機器的隆隆聲響也似隔了層厚紗，隨著他們遠離的腳步逐漸淡去。

    「star是俱樂部，只有小姐，哪來什么帥哥?！顾呑哌呎f。

    林靖穎熟悉這塊街區(qū)。他們這下不必再依著那張皺巴巴的丑地圖走，他揉了揉，隨手丟進標示著回收的垃圾桶。

    「還有陳總、李董、黃經(jīng)理、昌哥那些人啊?！沽志阜f一一數(shù)著。

    他忽然一陣不耐，回道：「我說過了，昌哥是我的內(nèi)線，其他人都是我的調(diào)查對象?！?/br>
    林靖穎沒有吭聲，對話就此中斷。轉(zhuǎn)悠之間已經(jīng)回到star門口，林靖穎在一排橫七豎八的機車旁停下腳步，踢著地上的紙屑說：「反正我們是開放式關(guān)係……你想做什么，我管不了?！?/br>
    又是這一句，他心里更煩躁了，說：「我關(guān)心你喝多了騎車危險，要你別去跟新聞了，你卻要吵架嗎？今晚我臨時來幫我爸擋著而已，就是辦公，沒有想做什么?！?/br>
    林靖穎黯然的嘴角邪邪揚起，像是逮到機會，說：「那你結(jié)束之后來找我。star開到幾點，三點嗎？」

    他感到有股倦，嘆了口氣，「我喝太多酒累了，也不知道陳總那群人要玩到幾點，你忙完就先回去休息吧?！?/br>
    林靖穎撇過頭，抿抿嘴知道沒戲，從袋里掏出兩包菸遞給他，跨坐上機車說：「我晚點說不定要趕截稿，沒法休息。你去玩吧，我走了。」

    「我不是去玩──」

    反駁的聲音被急促的引擎聲蓋過。林靖穎戴著與形象不符的角落生物安全帽，揮手揚長而去。望著那身影消失在深夜七彩霓虹的盡頭，「根本沒在聽人說話??」他默默抱怨道，搓搓手，將菸收入口袋，卻沒有進去俱樂部，而是倚著路邊機車拖延回去的時間。

    燈紅酒綠的街區(qū)越夜越清醒，街上男女三五成群，稍微轉(zhuǎn)悠一下就讓人忘了時間。他在人行道邊踢著磚沿，路上見不著一顆石子，盡是菸頭與印得花俏的俗氣傳單。店門前遞發(fā)保險套試用品的小姐穿得清涼，他索性拿了幾個，想起林靖穎總是掛在嘴邊的開放式關(guān)係──一切都令他心煩，他推門走進了star。

    俱樂部里是另一幅與外頭截然不同的夜景，男人躍躍，一晚天堂。旋轉(zhuǎn)玻璃燈偽裝星光，各式人聲此起彼伏，喧嘩更勝上午市場。短裙或高衩的小姐們翩然來去，大概見他是初來乍到，頻送秋波；西裝大爺將黑絨沙發(fā)擠得滿滿，分明是與晨間捷運相似的兩種顏色，平均年齡卻頗高于早晨擁擠的車廂。

    小鐘見他進門，立刻起身讓出單人圓座，靠向他身邊說：「尹哥，你怎么這么慢。陳總酒都醒了，小姐換了好幾輪?！?/br>
    他自然地堆起笑臉，向沙發(fā)大位上的陳總點頭示意，打開菸盒為陳總點上一根。

    黑色大理石桌上杯盤狼藉，陳總正在講電話，粗朗的聲音像是刻意要讓大家都聽到：「如何，等下有空嗎？??七點才下班啊，早退吧，去我那里，少的我貼你??我在star。小姐？比你差多了??五點，好好好，我等你。記得啊，老樣子??」

    陳總邊說邊盈盈笑的模樣，毫無遮掩地散發(fā)著令人厭惡的yin靡感。他暗自心想，這些政商大佬沒一個正經(jīng)，上哪兒都嫌小姐不好，這下不知道又約了什么人。不過至少，這代表他五點前就能脫身。

    陳總剛掛上電話，隔著小姐，一旁的黃經(jīng)理馬上搭腔問：「是上次那個vvip嗎？」

    小姐識相地起身，將桌上酒杯一一斟滿，追問道：「什么vvip可以把我們都比下去？」

    陳總肥厚的下巴笑得擠出好幾圈圓，話聲歡快地說：「都說是vvip了，就不是一般人都能找的。沒有這么一點身價，人家可是不接的?！龟惪偰貙λＡ苏Ｑ郏瑔枺骸甘遣皇前?，尹少爺？」

    「抱歉，陳總，我不懂那些。我覺得這里的小姐滿好的，不然也不會讓您來。」他客氣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祕傳媒的人好眼光，手上都是好貨?！龟惪偛[起一雙小眼，神祕地笑。

    幾位小姐爆出驚呼：「哎呀，尹少爺是祕傳媒的人嗎？」

    在另一桌招呼的昌哥聞聲走來，搭上他的肩膀說：「他不只是祕傳媒的人，還是祕傳媒老闆尹立人的兒子?！?/br>
    一旁杵著的小鐘立刻推推昌哥的手臂，以極低的音量說：「你講這么多干嘛？人家會起疑心的！」

    他趕緊接話道：「各位小姐別緊張，我不是來工作的，今天就是來開心開心。我們家的記者常來這里，star可是這一行里最熱門的俱樂部?！?/br>
    小鐘搭腔說：「就是、就是，好酒好人，今天不醉不歸！」說完沿著桌邊一一舉杯乾盡。

    見勢頭正盛，他迅速盤算了下場面，說：「我看這樣吧，今晚是我第一次來star，也當(dāng)作是為陳總接風(fēng)。店里最貴的酒是什么？我代表祕傳媒，請在場一人一杯?！?/br>
    「哇啊——謝謝尹少爺！」小姐們樂得眉開眼笑，趕緊往下吩咐備酒。

    一旁神色已醉的黃經(jīng)理開口說：「尹少爺，第一次來就這么會做人?。吭捳f??你們祕傳媒最近不是爆了個大新聞嗎？星旺食品工廠的事件，是剛才那個林記者寫的吧。不只打垮民眾最愛的在地公司，還挖出它背后是陸資來著，林記者可真是祕傳媒的王牌了。」

    他微笑回應(yīng)：「沒那回事，靖穎他只是——」

    話聲未落，陳總猛地接道：「林記者，我最喜歡他了！怎么才來一下就走了呢？真可惜啊。他手上一定有很多業(yè)界的把柄吧。尹少爺，你叫他給我們留點面子，別下手太重啊?！拐f完舉起酒杯，向他一乾而盡。

    「陳總，您說這什么話？我們跟宏富集團合作這么多年，哪有您的把柄?！顾室庹f道。

    因為實情是，今晚他臨時被父親叫去，要他代父來star見陳總一面，正是想打探陳總宏富集團底下的牌。

    陳總像是忽然酒醒一般，說：「尹少爺，你跟我客套什么呢？做新聞的都是這樣啊?？纯茨?，外表斯斯文文的，私底下??」接著放低了聲音，「不都睡到自己同事的床上了嘛?！?/br>
    他不禁睨起眼，流露出一股防衛(wèi)的銳利。

    陳總張揚著愉悅的賊笑，「哎呀，這沒什么嘛，尹少爺一表人才，大家都追捧著呢。不過……人啊，親疏遠近，還是有點距離比較好?！?/br>
    看來宏富集團背后，果然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祕密吧，他邊想邊回應(yīng)道：「陳總，您知道記者這一行只是臺面上朋友多，私底下的交友圈都是很貧乏的。還是說??我也有榮幸見見那位vvip？」

    他當(dāng)然是在開玩笑，但陳總卻露出了不解的臉色問：「你何必找我？vvip就是你父親介紹給我的啊。」

    「您別說笑——」

    正說到一半，服務(wù)生就推著數(shù)瓶名酒出來，一眼數(shù)不盡的細腳玻璃杯在凈白的桌布上層層疊起，十足歡慶的陣仗。

    「尹少爺，快來倒酒啊！」小姐們欣喜地喚他，連star的老闆娘黛姐也來了。

    一身亮片毛皮，黛姐搖曳著身姿向他走來，遞出一杯沒兌冰塊的威士忌說：「尹伊晟，久仰大名啊?！?/br>
    他起身接過酒，行禮如儀地說：「黛姐好。我今天第一次來，不懂規(guī)矩，沒去和您打招呼，真是抱歉?！?/br>
    黛姐是年過四十的老練闆娘，一抹艷紅的唇笑得嫵媚，「沒事，我跟尹老闆熟得很，就也等于是跟你熟了。只是不知道原來你這么年輕。尹老闆很少提起家里的事?！顾呐乃绨蛘f：「年輕人不急著定下來吧？star歡迎你，以后常來啊?！?/br>
    他一口乾盡威士忌，應(yīng)道：「那當(dāng)然，謝謝黛姐。您不用招呼，今晚陳總是我們祕傳媒的客人。」他拿起推車上一瓶酒，招手喚陳總起身：「陳總，這酒算我的，但場面可是您的，一定要由您來倒酒才行了?！?/br>
    陳總一雙小眼笑瞇成線，肥胖的身軀在黑絨沙發(fā)上如地牛挪移，一隻手指著他，緩緩起身嚷著：「尹少爺，厲害了，厲害了??我來！我來！」

    他讓出位置，將酒遞給陳總后便退到一旁，拍手鼓掌，順勢將小姐推上前，低聲說：「還不快去幫幫陳總?！?/br>
    店里眾聲喧嘩，氣氛熱烈，昌哥默默從后頭靠近他說：「李董有事找你，外面談?！?/br>
    記者生活向來如此，這條線還沒斷，另一椿故事已然展開，后面拖著更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殘絲。他暗自評估場面，覺得責(zé)任暫時已了，便跟著昌哥輕聲出門去了。不過一會兒的歡場，竟也過了凌晨兩點半，他解鎖手機，映入眼簾的是半夜最常見的畫面，赤裸裸一整排呼天搶地的記者同事訊息，最新一則是署名「穎」的來訊：

    「媽的，看來是誤報。你還在那里嗎？結(jié)束去找你?！?/br>
    他瞬間緩下了心情，輕笑起來。雙子座的林靖穎，心情轉(zhuǎn)變比翻書還快。

    「star三點半關(guān)門，陳總五點有約。我們約哪里？」

    「就那家便利商店吧。你記得位置吧？」

    「好，等等見?！?/br>
    外頭的世界已然轉(zhuǎn)變，夜更深了，夜游的人們大多覓得了短暫的居所，從街上消失，行入夢中，徒留撕了封包的保險套包裝、翻倒的杯裝飲食，與更多菸頭及無人欣賞的俗氣傳單。燈紅酒綠的世界即將宣告熄燈，四下恢復(fù)清幽，一點耳語都能被風(fēng)帶遠。

    李董身穿灰色西裝，杵在俱樂部外頭紅磚道轉(zhuǎn)角處。他遞出一根菸，上前為李董點火，昌哥在門口候著。李董與陳總是生意上的合伙人，李董年紀更大，與陳總兩種風(fēng)貌：沉穩(wěn)干練，瘦削的臉上戴著虎斑塑質(zhì)眼鏡，頗有文人風(fēng)采，但經(jīng)營的可是少說七位數(shù)起跳的進口醫(yī)療器材。

    他與李董有些私交，他們要談的不是工作。

    「靖穎說今天是你爸要你來的，你跟你爸??和好了？」李董呼一圈煙，嗆鼻的味道襲來。

    「怎么可能。我今年被調(diào)到人物組，公司里有些宏富集團的消息?！顾f。

    李董看他一眼，「你爸跟陳總這么熟，他安排你去查，擺明是故意的?！?/br>
    「沒關(guān)係，他肯讓我調(diào)組已經(jīng)超出我的預(yù)期?！顾夼夼薜亻_關(guān)打火機。藍火殘燒，里頭的可燃液體看似就要燒盡。

    「你爸其實對你有很深的期待，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相處，畢竟你們是那樣的關(guān)係……」李董頓了頓，又說：「如果你媽沒有告訴他，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吧?！?/br>
    「所以他就成立祕傳媒，想把天底下的私事全挖出來?！顾行┵€氣地說。

    李董語氣平和，看著他說：「不要說得這么絕，祕傳媒在做的就是揭發(fā)真相。不評論是非，而是找出事情的真相，讓民眾有自己評斷的機會，這不也是你的理想嗎？」

    「……是這樣沒錯?！顾磺樵傅爻姓J，吁一口氣說：「人都有祕密，但不是每個祕密都必須被攤開來給世人審判?！?/br>
    李董掐著菸，跟著嘆了口氣，「你們家不是被社會輿論擊垮的，是你母親一開始就不該做錯誤的事。」

    他沒有回話，雙手窩進口袋。越接近天亮?xí)r分，氣溫越降，像是在等待太陽的熱度一般，無風(fēng)也寒。

    李董接著說：「祕傳媒這幾年越做越大，你爸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復(fù)雜。你有空的話，多關(guān)心他。像陳總那樣的人，你爸也幫他牽線，這不像他過去會做的事?！?/br>
    「……我盡量?！顾换貞?yīng)。

    父親、母親、祕傳媒、林靖穎，一個個名字掠過他腦海，每個都傷人，卻每個都重要。他覺得生命里每道光都刺得眼盲。

    片刻沉默，李董將菸踩熄，拍拍他肩膀說：「至于那件事??大佬們似乎真的在祕密進行什么交易，如果不危險的話，你就放手去查吧?！?/br>
    暗夜中，他被陰影壟罩的臉這才露出了笑，他提醒自己不能過分張揚。

    事發(fā)突然，父親要他今晚來見陳總一面，但就是如此恰巧，順道得到了與李董見面的機會。他真正在等的正是李董這句話。

    他們揣著祕密，等待揭發(fā)真相，讓世人審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