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吃著，外面突然響起兩聲咳嗽，還有桂姨娘虛弱的聲音，“老太爺，老太夫人，我好餓，咳咳……”

    聞家人嚇得臉色大變，聞老太夫人尖叫道：“她怎么跑過來了？”

    白姨娘弱弱道：“又沒人給她送飯，桂姨娘好像一天都沒吃了?！?/br>
    “你不會(huì)給她送點(diǎn)吃食過去！”聞老太夫人氣得要暈過去。

    白姨娘就不說話了。

    聞老太爺也白了臉，最后跟白姨娘說，“你，你趕緊裝點(diǎn)吃的給她?！?/br>
    又朝著外面喊，“你莫要進(jìn)來，先在外面等著。”

    桂姨娘倒也不真的進(jìn)去嚇唬他們，站在外頭等著。

    白姨娘裝了些吃的，出去放在廊廡下，讓桂姨娘自己過來拿。

    桂姨娘過來拿了食盒，佝僂著腰身，咳著回了耳房。

    如此過了幾日，都是白姨娘給桂姨娘送吃的，還是聞老太爺強(qiáng)行要求的，白姨娘給桂姨娘送吃食也不敢走的太進(jìn)，把食盒放在廊廡下就趕緊回。

    這樣始終不是個(gè)法子，聞老太爺跟聞老太夫人都要愁死了。

    聞老太夫人甚至建議，直接讓人把桂姨娘給抬去裴家。

    聞老太爺?shù)闪怂谎?，“誰抬？你去抬？不然讓三房的去抬？你看他們誰樂意抬！就算真抬去了，裴家人愿意接著？她到底是我的妾，到時(shí)候跑到官府一通鬧，丟臉的可是我?！?/br>
    聞老太夫人愁著一張臉，“那老太爺說說，要怎么辦？”

    癆病傳染性強(qiáng)，一時(shí)半會(huì)兒根本死不掉，有些能熬上一兩年才走。

    白姨娘想了想，“老太爺，老太夫人，我倒是覺得不如直接告訴桂姨娘她得了癆病，讓她自己來選，她留在府上大家都怕她，也不想管她，恐怕沒什么活路，要是給了放妾書，再給些藥費(fèi)，讓她自個(gè)回裴家去，到時(shí)候她拿了放妾書，自己想過去裴家，想讓女兒外孫照顧著，肯定比待在府中強(qiáng)，只要桂姨娘自己愿意留在裴家，就算裴家告去官府也沒用的?！?/br>
    給了放妾書，桂姨娘就跟他們裴家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了。

    聞老太夫人聽完，立刻點(diǎn)頭，她以前對(duì)桂姨娘并不好，只怕桂姨娘知道自己得了癆病，留在府上只有死路一條，說不定為了求生也愿意過去裴家的。

    就算逼也要把桂姨娘逼走，現(xiàn)在聞老太夫人覺得桂姨娘就是個(gè)瘟神，只想著趕緊把人送走，還磋磨什么，再磋磨下去，指不定她都要被傳上癆病。

    聞老太爺最后也決定跟桂姨娘實(shí)話實(shí)話，看她自己的選擇。

    他親自過去耳房一趟，當(dāng)然，沒過去耳房，就是站在遠(yuǎn)處的廊廡下喊了桂姨娘兩聲。

    桂姨娘出了耳房，蒼老無比，滿臉溝壑，佝僂著腰身，身形消瘦，還在咳，這癥狀，根本就無法裝出來的！

    聞老太爺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把她得了癆病的事情告訴桂姨娘，最后還說，她要是愿意，會(huì)給些銀錢和放妾書，讓她回裴家，回裴家說不定養(yǎng)養(yǎng)身子還能好起來，這話自然是忽悠桂姨娘的，癆病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桂姨娘聽完后，傷心哭了場(chǎng)，最后沒直接答應(yīng)聞老太爺拿放妾書離開，只說讓她想一夜。

    聞老太爺跟聞老太夫人都是心急如焚。

    聞老太夫人睡覺時(shí)還把桂姨娘罵了一通。

    好在第二天早上，桂姨娘讓白姨娘告訴聞老太爺，她愿意拿了銀錢和放妾書離開。

    聞老太爺寫下兩份放妾書，兩份都按上自己的手印，還給了二十兩銀子，讓白姨娘把兩份放妾書跟銀子送去耳房。

    看著二錠十兩的銀子，白姨娘心中不屑，打發(fā)叫花子呢。

    這些年，他借著二姐兒做皇后不知撈了多少油水的。

    不過桂姨娘終于能離開了。

    白姨娘帶著銀子跟放妾書過去耳房，照例沒有進(jìn)耳房，只站的遠(yuǎn)遠(yuǎn)，喊了桂姨娘一聲。

    等桂姨娘出來，她把放棄書和銀子放在地上，讓她按上手印，拿走其中一份放妾書就能離開了。

    白姨娘退開，桂姨娘上前在兩份放妾書上按下手印，把其中一份折起放在身上，銀子也收好放在身上，最后離開聞家。

    臨走時(shí)，桂姨娘看了白姨娘一眼，滿眼的淚。

    白姨娘亦是如此，真好，桂姨娘終于能離開這令人作嘔的家宅了。

    希望有朝一日，他們?nèi)恳材茼樌旨遥材茈x開這破地方。

    ……

    桂花巷，剛吃過朝食，許沁玉正在洗肥腸。

    朝食前，田屠戶就過來送了三幅下水，又把她鹵好的肥腸拿走，讓自家娘子在醬rou攤上賣。

    鹵肥腸賣的很好，每天三幅鹵好差不多十七八斤，都能賣完，許沁玉不打算賣更多，最好讓顧客吃得還有些欠著，所以有些顧客還買不上，也只能第二天早點(diǎn)去買。

    剛賀老伯也把魚都給送了過來。

    現(xiàn)在不用她親自過去找田屠戶跟賀老伯買下水和魚，都是直接送來桂花巷，她省了不少力氣。

    正跟四哥在水井邊清洗肥腸，許沁玉看見四哥抬眸，看向院子外說，“祖母回來了。”

    許沁玉面上一喜，隨意擦了下手，過去開了院門，果真瞧見巷子里有個(gè)蒼老的身影慢慢地朝著這邊走來。

    第38章

    看見那道身影, 許沁玉便知她跟四哥的計(jì)謀成功，聞老太爺寫了放妾書給桂姨娘。

    為何是放妾書不是和離或者休妻，因著桂姨娘就算因?yàn)槠拍缸隽嘶屎蟛琶摿伺善狡薜?。說白了，平妻只是好聽, 就算想和離, 都不可能跟正妻一樣, 只有放妾書，要是聞氏還是皇后時(shí)，聞家或許懼于皇后給和離書。

    總之, 就是平妻不算真正的妻，鬧去官府都不可能和離, 只能拿到放妾書才算真正的分道揚(yáng)鑣。

    看著桂姨娘佝僂著腰身，許沁玉回頭朝屋里喊了聲。

    “娘，外祖母回來了?！?/br>
    聞氏跟寧姐兒聽見聲音，都跑了出來。

    幾人把桂姨娘扶進(jìn)屋, 桂姨娘的確是拿了放妾書, 還有二十兩銀子，許沁玉都沒想到聞老太爺還會(huì)給二十兩銀子給桂姨娘。

    二十兩就二十兩，雖然少了些，但好歹是銀子, 留著給桂姨娘當(dāng)私房錢好了。

    聞氏自不必說，擦了擦眼角, 又去廚房做吃食，又是燒熱水, 打算等桂姨娘吃好朝食, 就給桂姨娘好好梳洗一番。

    許沁玉也徹底松了口氣, 看向裴危玄, 沖他嫣然一笑。

    裴危玄也看向玉娘，心口處柔軟一片。

    朝食并沒有剩余的，許沁玉做飯基本都是剛好夠全家吃的。

    桂姨娘身體虛弱，吃不了太補(bǔ)的，家里還有魚，她就做了生滾魚片粥。

    她煮粥時(shí)，聞氏就先燒好熱水去屋里給桂姨娘洗漱，看到桂姨娘腋下因?yàn)殚L(zhǎng)久貼藥膏已經(jīng)有些潰爛的傷口，聞氏手抖。

    那藥膏又豈會(huì)一點(diǎn)傷害都沒有。

    桂姨娘摸了摸聞氏的臉頰，笑得很溫柔，“嫣兒別擔(dān)心，姨娘沒事，玄哥兒都說不貼這藥膏，很快便能好起來的?！?/br>
    聞氏有個(gè)很好聽的名字，叫聞嫣。

    桂姨娘連換洗衣物都沒帶，穿得聞氏的衣裳，聞氏本身都有些偏瘦，但桂姨娘穿上女兒的衣裳都有些寬大。

    等兩人出來，桂姨娘身上已經(jīng)清清爽爽，佝僂的腰身也直了些。

    許沁玉笑道：“外祖母，我做了點(diǎn)生滾魚片粥，你先吃著，養(yǎng)胃的?！?/br>
    等桂姨娘坐在廚房吃粥，入口香滑濃稠，魚rou嫩滑沒有半點(diǎn)腥氣，桂姨娘都愣了下，忍不住看了外孫媳婦一樣。

    女兒做皇后那些日子，她在聞家過的日子不錯(cuò)，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吃過，甚至連宮里的御宴也吃過，可那些御宴都比不上外孫媳婦的手藝。

    這魚片粥是她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桂姨娘甚至不由得慶幸她已經(jīng)離開聞家，不然就外孫媳婦這手藝，真給聞家知道那還了得。

    桂姨娘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突然有些擔(dān)心起來，“我離開聞家是得了癆病，玉娘到底做的吃食生意，要是給聞家知曉玉娘營(yíng)生做的好，說我得癆病，讓大家不敢再買玉娘做的吃食可如何是好?！?/br>
    許沁玉笑道：“外祖母別擔(dān)心，等藥散了，我就把外祖母您養(yǎng)的白白胖胖，面色紅潤(rùn)，到時(shí)候哪里像是得癆病的模樣，大家不是瞎子，自會(huì)分辨，就算聞家咬定，咱們也不承認(rèn)，就說是誤診，只要外祖母您好好養(yǎng)好身體，咱就什么都不怕的?！?/br>
    得癆病的人看著非常消瘦，氣色極差，只要把桂氏身體養(yǎng)好，大家能看得出來。

    裝病這事兒是萬萬不會(huì)承認(rèn)的。

    就算是，那也是郎中誤診。

    有些對(duì)不起那兩位老郎中了。

    桂姨娘當(dāng)年也是被拐子抓走，然后賣去牙行，被聞老太夫人的娘家程家買去了給聞老太夫人程氏做小丫鬟，算是跟著程氏一起長(zhǎng)大的，被程家買去時(shí)她已經(jīng)是被拐幾年后，整日被拐子打罵，都已經(jīng)有些不記得自己名字，后被程家買去，程氏就給她起了個(gè)桂花的名字。

    既離開了聞家，她不再是聞家的妾，不再是姨娘。

    她是桂氏。

    桂氏吃完魚片粥，還想幫著干活兒，被聞氏勸去歇息。

    她這些時(shí)日，吃不好睡不好，身體都要耗空，桂氏也知道自己身體狀況，清楚把身體養(yǎng)好才會(huì)不連累兒孫，她就回了西屋休息。

    西屋最大，桂氏就跟聞氏和芫姐兒住西屋。

    許沁玉在桂氏去歇息前，還跟她正式介紹了下家里另外的兩位成員。

    白玉跟墨玉。

    白玉不見蹤影，自打年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小白蛇不用冬眠，天天醒著，時(shí)不時(shí)呲溜呲溜地過來跟許沁玉要魚片吃，其他時(shí)候就找個(gè)地方盤起來。

    這會(huì)兒都已經(jīng)不能稱呼它小白蛇，瞧著都要三根手指粗細(xì)。

    之前才來家里時(shí)，白玉才一根手指粗細(xì)，小巧玲瓏的。

    許沁玉還跟裴危玄商量過什么時(shí)候送白玉回山里，其實(shí)養(yǎng)了三個(gè)多月，她有點(diǎn)舍不得，但想想真要是以后長(zhǎng)成大蟒蛇，她，她是會(huì)有點(diǎn)害怕，但更多是怕嚇到其他人。

    四哥說這兩日就把白玉送回山里。

    至于墨玉，沒什么變化，就是大了不少，十來斤了，被許沁玉養(yǎng)得油光水亮的，最喜歡粘著許沁玉，基本許沁玉在家時(shí)，走哪墨玉就跟到哪，其他時(shí)候還是很淘，還很喜歡跟白玉玩，還想像小時(shí)候那樣叼著白玉到處跑來跑去。

    但白玉大了不少，又是醒著，怎么可能讓它叼著。

    經(jīng)?？匆姲子窭p在墨玉身上，兩個(gè)在地上翻滾。

    有時(shí)候許沁玉都感覺白玉有點(diǎn)炸鱗片了。

    大概就是有毛動(dòng)物的炸毛。

    桂氏笑道：“我都知曉的?！?/br>
    小黑豹她回來時(shí)就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