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眠眠姐,你要替我活下去
氧氣面罩拉下、救生衣充氣……劇烈搖晃的機艙里充斥著絕望的尖叫、祈禱、咒罵和嬰兒的啼哭,剛剛還向她得瑟似的遞出卡片的外國男人,胡亂甩著手,滿目通紅,前仰后合地亂叫著Jesus。行李架上的東西開始密集地砸下來,空姐努力維持著身形,強調(diào)著海上迫降的逃生要領(lǐng),如果,她顫抖的聲線可以被忽視掉的話…… 視線開始模糊,腦袋發(fā)暈,心臟加速,好吵……姜眠想,又會死了嗎? 她感到出奇的冷靜,甚至騰出手來,幫慌得手足無措、淚水絕眶的袁圓整理好氧氣面罩,然后攥緊她的手,別怕,姜眠做著口形,別擔心。 她分出最后一絲神智,努力回想曾經(jīng)委托扶棠代為保管的那筆錢,數(shù)額足夠在當?shù)卦俳ㄒ蛔@?,還有高額保險、房產(chǎn)變賣……明智的是她早早就寫好了遺囑,提前去了公證處公證。她有任何不測,她的財產(chǎn),都會按照計劃原原本本全部捐給兒童福利院。 也算不錯,在她意識消失之前聽到的最后紛亂的驚呼聲里,她牽起一抹微笑的表情,不知自嘲還是解脫,至少這一次,連買墓碑和舉辦葬禮的錢,都不需要。抱歉啊糖糖,我好想,好想看你披上婚紗的樣子……又要惹你傷心了呢。 后來的畫面,姜眠已經(jīng)記不清了,那些: 倒灌的海水,影影綽綽的光線,下墜、窒息、濕發(fā)……一雙拽緊起她胳膊的手,發(fā)白的牛仔衣,橘色的救生筏和重重迭迭被推下去又努力爬上的身影…… “眠眠姐,你要替我活下去。” ——————分割線——————— “唔咳咳咳”姜眠在黑暗里猛地坐起來,像剛溺水似的大口喘息著,然后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眠眠!眠眠,醒醒……我在我在。”溫暖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渾身發(fā)抖的她,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有節(jié)奏地輕拍著她的后背,低沉的聲音滿是擔憂與悲傷,“我在我在,眠眠別怕,都過去了,你只是……只是又做噩夢了?!?/br> 啊……是裴玄嶺。冷汗打濕了整個后背,姜眠虛脫地把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淚水無知無覺地打濕了他肩膀一側(cè)的衣服。 事故已經(jīng)過去整整四年了,姜眠依舊無法釋懷。她可以從從容容毫無牽掛地離開,卻沒辦法接受,一個跟她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姑娘,把她從海里救起來,再用盡全力把她推上了救生艇,讓她成為了那54/190里的生還者。 她醒來時,躺在太平洋不知名的小島上被進行緊急救助,白大褂的醫(yī)生用蹩腳的英語問她,“你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嗎?” “袁圓?!睖I水決堤,姜眠聽見自己虛弱地回答道,“我叫袁圓,袁世凱的袁,圓圈的圓?!?/br> 袁圓,我會代替你活下去。 窗簾微微浮動,冰涼的月光漏了幾縷進來,地面潔白如霜。一旁的花瓶里插著旅舍老板——一個冰島本地大叔為他們新?lián)Q上的一束白玫瑰,散發(fā)著微微的馨香。他們沉默地相互依偎著。良久,“阿嶺,”姜眠抬起頭輕輕地說,“我想要?!?/br> 想要無數(shù)激烈的擁吻,洶涌的愛欲和抵死的纏綿,填滿她,滿足她,讓她感受自己被迫地還在茍延殘喘般活著,讓她感受戰(zhàn)栗著抵達高潮,而不是無助地墜落,與幽深的黑暗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