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淑儀走遠后，葉舒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子，意外讓她看見沈杭啟從前面的巷子口閃過去。葉舒云想著沈杭啟送她的那枚玉佩，她還沒還回去，急忙跟了過去。

    葉舒云叫住沈杭啟道：“杭啟。”

    沈杭啟聽見葉舒云的聲音，轉(zhuǎn)身看過來。

    葉舒云小跑兩步，追上沈杭啟，她道：“走得這么急，是要去哪兒？”

    沈杭啟道：“方才和同僚商議一樁案子，苦思不得頭緒，現(xiàn)下他一走開，我忽然想著案子的關(guān)隘，正要去追他?！?/br>
    沈杭啟像是很著急的模樣，時不時伸長脖子看看葉舒云身后的一個方向。葉舒云也不敢耽擱他，伸手在腰間的衣帶摸了摸，卻沒摸著當(dāng)初沈杭啟送她的那枚玉佩。

    這可是怪了，前些日子她還天天帶在身上的，怎么今兒遇到正主卻找不到了？

    沈杭啟怕再耽誤下去，那人走遠了，他追不上，故而急切道：“你且在這里等一等我，我與那人交代幾句就回來。”

    不等葉舒云說一句，沈杭啟已經(jīng)繞開葉舒云去追那人。

    葉舒云回身，目光追隨沈杭啟而去，只見他追上一位男子，其后二人便停在路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

    彼時，葉舒云又在衣帶附近來來回回摸了幾圈，愣是沒找到那枚玉佩。眨眼間，葉舒云想起早些時候孟云澤撿到這枚玉佩，順嘴問了她一句，她怕孟云澤誤會便把玉佩收起來放進妝奩去了。

    這可真是不巧了。

    葉舒云一面遙望沈杭啟，一面懊悔自己膽小。她行得坦蕩，又問心無愧，究竟有什么好怕的？如今這么一鬧，又不知耽擱多少時日才能卸去心頭這塊疙瘩。

    葉舒云在原地站了約摸半個時辰，沈杭啟那頭還沒與那人說完話。

    看沈杭啟與那人侃侃而談的模樣，她想他大概是把她給忘了。葉舒云懶洋洋地看了看沈杭啟，自顧自撥弄起隔壁攤子上的風(fēng)車。

    沈杭啟向來如此，他一忙起公事，其余雜事便都不重要了。

    葉舒云和攤販問價之際，秀玉捧了一袋香碰碰的糖炒栗子走來，秀玉一邊吃栗子一邊問她：“姑娘怎么在這兒？叫我好找！”

    葉舒云指了指后面沈杭啟的方向道：“在等人。”

    秀玉有些吃驚，一晃眼看見沈杭啟在不遠處，她臉上的笑深深淺淺：“表少爺怎么在那兒？姑娘等表少爺做什么？”

    葉舒云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沈杭啟：“似乎是與人說案子的事。罷了，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罷。”

    天色昏黃，孟云澤還在府中等她回去用晚飯。

    秀玉既憂心又不舍道：“可萬一表少爺回來尋姑娘怎么辦？”

    葉舒云只說讓秀玉放心，旋即轉(zhuǎn)身托攤販代為轉(zhuǎn)告沈杭啟。

    憑葉舒云對沈杭啟的了解，他一忙起正事，旁的事就會忘個干凈，她想沈杭啟一定忘了她在這里等他。果不其然，葉舒云交代完攤販，扭頭看向沈杭啟的方向，他亦轉(zhuǎn)了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秀玉看見沈杭啟要走，忙指著沈杭啟問葉舒云：“姑娘，表少爺怎么走了？”

    葉舒云笑了一笑，她道：“他忘了，咱們回去。”

    秀玉似有留戀，她道：“可姑娘不是有話要和表少爺說才這里等著的嗎？”

    葉舒云搖搖頭說：“沒有?！?/br>
    方才她在這兒等著，不過是因為答應(yīng)了沈杭啟等一等他，倒不是為說什么話。

    葉舒云和秀玉剛走出一步，沈杭啟急匆匆追上來叫住葉舒云。

    “才和同僚說了兩句就全然忘了你還在這里等著，實在對不住?！鄙蚝紗⒃偃r了不是后才問葉舒云：“方才可是有什么話想說？”

    她原是為了還那枚玉佩，只是不巧，今兒她沒將那枚玉佩帶在身上。葉舒云只能搖頭否認道：“沒什么，不過是偶然碰見了，打聲招呼?！?/br>
    葉舒云不肯說實話，沈杭啟自知多問無益：“天色晚了，若你方便……”

    沈杭啟原想說若葉舒云方便，他想請她吃頓便飯，轉(zhuǎn)念一想，他才記起葉舒云已經(jīng)嫁人，怕是不便。

    沈杭啟改口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葉舒云搖頭拒絕：“不用，時候不早了，不耽擱你回去?！?/br>
    沈杭啟走到葉舒云前頭說：“害你白等了這么長時間，怎好讓你這么回去。讓我送你回去吧，也好減輕一些我的內(nèi)疚。”

    適才他和同僚說起案子，心無雜念，真真是把葉舒云還在等他之事拋到了九霄云外。他害葉舒云平白站了這么久等他，他實在過意不去。

    葉舒云拗不過沈杭啟，只能由他去了。所幸孟府離這兒不遠，不過幾步路的腳程，很快就到了。

    一路上秀玉與沈杭啟說了許多話，也不知是不是擔(dān)心彼此靜默不言語，反惹尷尬。

    到了孟府門前，秀玉對沈杭啟說：“表少爺，我們到了?！?/br>
    沈杭啟頷首，仍歉疚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過錯，白白讓你空等了這么長時間不說，實在對不住?！?/br>
    葉舒云目光含笑，她道：“不打緊，也是我的問題。”

    她原也不需要等他，不過是她死腦筋，她覺著自己既已經(jīng)答應(yīng)等一等沈杭啟，怎能因自己等不住就中途變卦，說出去豈非讓人笑話。

    葉舒云猶豫道：“你……”

    這個時間，她不知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留沈杭啟吃頓便飯。

    沈杭啟的目光偏了一偏，一眼瞧見孟云澤站在臺階之上垂首看他。葉舒云看見沈杭啟的反應(yīng)，回身看了一眼，毫無征兆對上孟云澤的目光。

    孟云澤款步而下，他道：“杭啟，你怎么來了？”

    孟云澤停在葉舒云身側(cè)，與她并肩而立。葉舒云悄悄看了一眼孟云澤，心有不安。

    雖然她行得坦蕩，沒存一丁點兒對不起孟云澤的歪心思，更沒有做出越軌的行徑，可猛地被他瞧見眼下的場面，她總有一種被人當(dāng)場捉住的窘迫的心理。

    沈杭啟反問他：“怎么？沒什么事就不能來了？”

    他們一個在刑部當(dāng)差，一個在大理寺當(dāng)值，常來常往的，說話便沒那么多顧忌。

    孟云澤欣然一笑，他道：“若沒別的事，留下來吃飯。”

    沈杭啟答曰：“多謝，只是現(xiàn)下我還需得回刑部看卷宗，實為不便。”

    孟云澤打趣沈杭啟：“沈侍郎也太忙了些，這一日日的，忙起來都沒個準(zhǔn)頭，也不想著歇一歇?！?/br>
    沈杭啟不甘示弱道：“也不知前幾日險些沒日沒夜歇在大理寺不著家的是哪個？”

    一語言畢，孟云澤搖了搖頭，自顧自笑。

    沈杭啟道：“你若真有心，下回特意為我備一桌，燙上好酒等我如何？”

    孟云澤爽快道：“自當(dāng)如此，那就不耽誤你辦要緊事了?！?/br>
    孟云澤和葉舒云目送沈杭啟遠去，葉舒云打量孟云澤一眼，猶猶豫豫，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開口與他解釋她與一同歸來一事。若她真當(dāng)一回事向孟云澤解釋，反倒顯得她是心虛，頗有點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意思；可若不解釋，她又怕他多想。

    葉舒云猶自為難，不知當(dāng)如何是好之際，孟云澤忽然發(fā)聲：“人都走遠了，還看呢？飯食已經(jīng)備下了，再等下去，可是要涼了?！?/br>
    葉舒云問他：“侯爺還沒吃？”

    他微微皺了皺眉，他從沒像今天這樣如此不愿意聽葉舒云叫他「侯爺」。

    孟云澤似有不悅，反問她：“你忘了白天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

    他們說定了今晚要一起吃飯的，她怎么會忘？答應(yīng)他的事情，她從來不會忘，而是她怕他等不了自己。

    葉舒云眉眼彎彎，提起下擺，跑了兩步趕到孟云澤前頭，得意道：“侯爺還不快些？飯食涼了可不好吃的。”

    孟云澤啞然失笑，她是慣會倒打一耙的，可他竟也不討厭她這般，甚至有一丁點兒喜歡她這樣不講道理。

    第四十四章

    孟云澤母親忌日那天, 他一大早便出府去了。葉舒云尋不到孟云澤，問了近身伺候孟云澤的人才知道原來孟云澤是去了他母親的廬冢。

    那廬冢原先不過是一個簡陋的茅草屋，是當(dāng)年孟云澤母親過世之時, 他父親草草命人建成的, 后他父親過世，遺體便葬在他母親那座墓的旁邊, 為方便他祭奠二老, 孟云澤才讓人重新修葺了一番。

    孟云澤的母親不喜歡孟云澤，所以孟云澤打小和母親不親。聽底下的人說孟云澤自小別說是看不到母親對他笑，就連他母親一句關(guān)心的話也都很少聽到。

    雖然他母親如此待他，二人實沒什么母子情分, 但為盡哀思，每歲他母親的忌日，他都會去廬冢待上一會子。

    葉舒云讓人備了馬車, 攜秀玉去了廬冢。

    且不說她愿不愿意讓孟云澤獨自面對生母的忌日，便是沖著她是孟家的新婦，這樣的關(guān)口她若不與孟云澤同進同出，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葉舒云和秀玉先去了孟云澤母親的墳頭，孟云澤母親的墳前已經(jīng)燃了三炷香，擺了祭品。葉舒云亦在孟老先生和孟老夫人的墳前上了三炷香, 又略坐了一會子才往廬冢而去。

    及至廬冢，隔著門, 葉舒云模模糊糊聽見孟云澤和方浩在里頭說話, 仿佛是在說邵陽郡主。

    方浩道：“昨兒林家大娘出去，我一路跟在她后頭。果然如爺所猜測的, 林大娘去了郡主府, 不過林大娘沒進去, 只在外頭和一個丫頭說了幾句話就走了?！?/br>
    葉舒云恍然大悟，怪不得孟云澤好端端地要打發(fā)林大娘出去，用人者，最忌所用之人有二心，何況孟云澤本就厭惡別人背地傳閑話，亂嚼舌根，也怪不得柳淑儀對侯府的風(fēng)吹草動了若指掌，原是在侯府安插了眼線監(jiān)視侯府。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孟云澤會猜到是林大娘所為？

    方浩對此似乎也有疑惑，他道：“侯爺是如何猜到林大娘頭上的？”

    孟云澤答：“只要有心，不難。”

    他原沒疑心林大娘，不過是多問了一句林大娘那日去了哪兒，誰知她目光閃爍，似有不自然，他才留心派人去查。

    誰知這一查卻查到林大娘與郡主的乳母是舊識。

    那日究竟為何沒有人提醒葉舒云，他不打算深究，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道理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林大娘是無論如何都留不得了。

    方浩嘟嘟囔囔道：“爺是指對這事有心，還是指對夫人有心？”

    孟云澤看了看方浩，不言不語。

    方浩卻說：“夫人為人是挺好的，可夫人初衷不明，我只怕爺吃虧。”

    從前老爺和太太的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為這個，侯爺和大姑娘姐弟兩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看在眼里，不能不怕。

    “我自有分寸?！彼墙^不可能讓自己重蹈覆轍，走上他父母的老路。

    葉舒云和秀玉趴在門外聽得云里霧里的，不明白這二人話里的意思。

    孟云澤目光一掃，看見門框邊上露出葉舒云的裙擺邊角，眼中含笑道：“進來吧?！?/br>
    孟云澤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方浩不解其意，待葉舒云從門外探出半顆腦袋，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他們，方浩才明白孟云澤的意思。

    他們侯爺這位少夫人，他真是看不懂，那日說嫁侯爺是為權(quán)為財?shù)氖撬?，可平日真心實意關(guān)心侯爺?shù)囊彩撬丝棠抗馇宄喝绯厮囊彩撬?，他真無法相信她是那樣貪慕權(quán)貴，滿腹心機的人。

    葉舒云慢悠悠進來，孟云澤只問她：“都聽見了？”

    葉舒云點了點頭，她道：“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而是碰巧聽見了?！?/br>
    不等孟云澤發(fā)話，方浩已經(jīng)悄然退下，連同在外頭候著的秀玉也跟著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