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為君(重生) 第28節(jié)
方浩把花燈交給孟云澤便退到一側。 她母親送的兩盞花燈樣式并不新奇,就是普普通通,市面上最常見的蓮花花燈,一盞是藕粉色,一盞是水藍色。非要說這兩盞花燈有什么奇特之處,便只能算是她母親特意送他們的一片心意了。 自古女兒出嫁,為人母親者都會在元宵前送花燈給已經(jīng)出嫁卻還未生育的女兒,以求添丁之喜。 雖說元宵這日京中不設宵禁,可夜一深,街上的人還是少了許多。這會兒溪面飄著的花燈,兩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不多會兒,她和孟云澤的花燈也混入這些零零落落的花燈中隨著水流向下,燈中燭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滅,那些映在溪面彩光亦跟隨風的足跡,一閃又一閃,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連帶著這條不起眼的溪水也變得璀璨奪目,恍若星河。 孟云澤問她:“不許個愿?” 葉舒云看著孟云澤,目光深沉不可明。 她的愿望只有他。 葉舒云嫣然一笑道:“瞧我這個記性,一不小心給忘了?!?/br> 孟云澤笑比河清:“不打緊,我許了?!?/br> 葉舒云不解,她問道:“什么意思?和我有關?” 她心底有源源不斷的欣喜和期盼冒出來。 孟云澤卻不說。 她生平最討厭這種話說一半藏一半的人,可偏偏這次這么說話的人是他孟云澤,她真是一點兒也討厭不起來。 葉舒云和孟云澤在溪邊坐了好一會,到了下半夜,夜越來越?jīng)?,夜風亦越來越緊,孟云澤怕她著了風寒便叫來馬車回去。 葉舒云在外頭折騰了一夜,精力已經(jīng)耗得差不多,加上馬車里頭又暖烘烘的,所以她在里頭坐了沒一會兒,眼皮就沉得厲害,總趁她不注意就往下壓。她撐不住頻繁來襲的疲乏,頭一點一點的,眼皮便不知不覺合上。 一開始她只想瞇眼歇一會子,到后來孟云澤忽然伸手把她的腦袋攬到自個兒肩上,她又驚又喜,不敢睜眼,壯著膽子趁勢往孟云澤的肩窩蹭了一蹭。 葉舒云抿著嘴偷偷笑起來,孟云澤沒叫她,她便裝作還睡著。 葉舒云這一蹭,徹底讓孟云澤亂了心神,一點一點想起初二那天夜里他和葉舒云一室同眠之事。那天夜里,他閉眼躺了很久都沒睡著。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房里憑空多出來一個人,他怎能不心慌意亂? 那夜因他心慌難耐,便覺得時間一點一滴過得慢極了,忍不住去留意葉舒云的動靜。他側耳一聽,葉舒云那兒卻是靜悄悄的,什么動靜都沒有,想來是早已經(jīng)睡了。如此一來,他便覺得自己憋屈,他兀自胡思亂想,難以入眠,可事主卻早已經(jīng)入夢會周公,睡得酣甜。 那時候他躺了有大半個時辰才勉強睡下。 孟云澤垂下眼眸看見她卷翹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此時此刻的她一如那夜一般,輕易又讓他亂了心,而她自個兒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安安穩(wěn)穩(wěn)會周公。 孟云澤抬頭目視前方,他眉目含笑,卻不敢露聲色,亦不敢動,他怕驚擾她的清夢,害她走了困。 不多會兒,孟云澤又忍不住低頭看她,這么看著她,他又覺得她有些眼熟,仿佛早在她進入學塾之前,他就在哪里見過她,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究竟在哪里見過她。 他有些怕她,怕離她太近,來日他會因她而受傷。 第三十六章 雖然當日求娶葉舒云是情勢所迫, 但他這人有一個毛病,便是他認定的事他無論如何都會負責到底。在他看來葉舒云已然是他的責任所在,他必須負起這個責任。他們之間無關風月, 他亦不求與她深情白首, 只求往后余生夫妻二人能同去同歸,相敬如賓, 夫婦同心足矣。 誰知他打算得好好的也敵不過她有心的算計。 那日他在葉府偶然聽見葉舒云和葉定安的對話, 他便如被人當頭打下一棒,震得他腦袋嗡嗡直響。 對這門親事,他沒什么期許,但也絕沒想過她那么一個純真伶俐的人竟然也存了這樣的心, 如此算計于他,他不是沒有喜怒哀樂的木頭人,無法不傷心。所以新婚那夜他賭氣說了那些話, 怎知她聽了之后,臉上竟又露出那么惹人心疼的表情,像是真心錯付了一般。 除夕那天她等了他一夜,只是為了和他一起吃團圓飯,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她說他們是一家人時笑靨如花的模樣,而今日他的生辰, 她又費心費力為他cao持。若她只為權勢,她嫁入孟府這一天已經(jīng)得到她想要的, 何須如此用心待他? 她到底想要什么? 總不至于她真心想與他白頭偕老? 他是真的看不懂她, 到如今,他更是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過了兩日, 葉舒云在學塾遇見柳淑儀。不知柳淑儀近日碰上了什么好事, 一步一行極盡春風得意之姿態(tài)。柳淑儀與葉舒云擦肩而過, 柳淑儀突然笑了一笑,仿佛她們真是點頭之交一般,不禁讓葉舒云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柳淑儀笑得燦爛:“前兩日云澤生辰,我送了賀禮過去,怎么沒見看見你?” 柳淑儀一開口,葉舒云已經(jīng)猜著她打的什么算盤,原不想理她,只是柳淑儀笑得越燦爛,她越覺得刺眼,不覺多看了她兩眼,待要說點什么,又覺得柳淑儀不過是一個外人,她犯不著和柳淑儀多費口舌。 柳淑儀看葉舒云好半晌也沒個反應,心中不快,她亦不想掩飾她的心思,她道:“什么事比相公的生辰還重要?” 葉舒云漠不關心道:“郡主對我和侯爺?shù)氖滤坪醺裢怅P心?” 柳淑儀冷哼一聲道:“論理,你們夫妻的事,我一個外人不便插嘴,不過你既然已經(jīng)為人新婦,怎能連丈夫的喜好都不知曉?這不知道也就罷了,何苦還專挑他不喜歡的事做,豈非自討沒趣?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云澤他討厭紅雞蛋,這么些年沒有哪個敢往桌上擺那東西。這事侯府里只有那幾個老人知道,云澤他自己又不愛對別人說。話說回來,這事你不知道不奇怪,我想他也不會怪你。往后你自己留心一些,畢竟也已經(jīng)為人婦了,將來的日子還長著,都這么粗心大意的,何談白首?” 葉舒云不冷不淡道:“郡主說別人夫妻之間的事,郡主不便多說,我記下了?!?/br> 柳淑儀都把炮彈砸到葉舒云家門口了,葉舒云的反應仍是淡淡的,著實讓柳淑儀有點氣憤,仿佛嗓子眼賭了一口氣,出又出不來,下也下不去的。 葉舒云平順溫和道:“不過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郡主,我們夫妻二人的事,郡主何以知道得這么清楚?” 柳淑儀一時半會兒說不上話。 葉舒云知道她這話問了也是白問,柳淑儀的心栓在孟云澤身上,她想知道什么,用點心打聽打聽,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郡主沒別的話說,我就先走了?!比~舒云轉了身就走。 趁葉舒云還沒走遠,柳淑儀又勸道:“人都有自己不便外說的傷痛,你往后多留心一些避開就是了?!?/br> 柳淑儀剛才說的那番話,明著聽像是真心實意為她打算,好心好意提醒她,可仔細品一品柳淑儀話里的意思,柳淑儀安的什么心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柳淑儀不過是想借此事挑撥她和孟云澤的關系。 柳淑儀說孟云澤討厭紅雞蛋之事,只有府中的老人知道,而孟云澤又不愛主動和別人提這事。言下之意是想告訴葉舒云,她對孟云澤而言不是別人,她柳淑儀之所以知道這事便是孟云澤親口說的,不像葉舒云,即便嫁了孟云澤為妻又如何?于他而言,葉舒云始終是外人一個,所以他才不愿意把這事告訴她。 葉舒云知道柳淑儀故意激她,她本不該為此煩心,不該放任自己落入柳淑儀的圈套,可柳淑儀是何許人?那是孟云澤上一輩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做不到不為所動。 入夜,用過晚飯,葉舒云在府中散步,路過孟云澤的書房。 方浩守在孟云澤的書房外,他看見葉舒云過來,他道:“夫人可是來找侯爺?我進去和侯爺說一聲?!?/br> 說著,方浩轉身準備敲門,葉舒云忙攔下方浩。 葉舒云遙遙向屋子里看了一眼,里頭暖黃色的光打在黑黢黢的窗戶紙上,像夜空里摸不著的星辰,她不敢靠近,她心中浮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這才明了,即便明知柳淑儀所言不安好心,可她還是忍不住在意柳淑儀說的那些話。 柳淑儀所知,她暫時無法斷定是否真的是孟云澤主動告訴柳淑儀,可有一點她可以斷定,那便是孟云澤不信任她。 葉舒云默了半晌才道:“郡主……” 她想問方浩,柳淑儀為何會知道孟云澤的喜好,是不是孟云澤告訴的柳淑儀?如果是,孟云澤又為什么告訴柳淑儀這件事?為什么孟云澤愿意告訴柳淑儀卻不愿意告訴她?是不是孟云澤喜歡柳淑儀? 葉舒云看見方浩一臉茫然,忽然覺得自己可笑得很,這種事自然應該問當事人,她問方浩做什么? 葉舒云又道:“侯爺為什么討厭紅雞蛋?” 方浩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好一會子也說不出一句話。 葉舒云心下了然,她道:“罷了,我不難為你。” 方浩是打小跟著孟云澤的人,孟云澤信任他,他對孟云澤亦是忠心不二,他自然不會,也不能私下將孟云澤的私事告知于她,她又何苦多此一問? 月色皎潔,葉舒云站在花蔭底下,光影晦暝,不知是她臉上的情緒太過復雜,月光無法照見,還是花之陰影蓋地,掩蓋了她的情緒,他一時無法判別她臉上的情緒究竟是失落又還是失望。 葉舒云魂不守舍道:“你忙吧。一會兒我讓人送一碗?yún)⒉柽^來,你記得提醒侯爺喝,若沒什么要緊的事,讓他早些歇下,別熬壞了身子?!?/br> 方浩應了一聲,葉舒云便離去。 方浩送茶進去給孟云澤時提了一句葉舒云來過又走了,孟云澤便問他:“夫人可有說什么事?” 方浩搖了搖頭道:“不曾說,我只聽夫人說了一個「郡」字,夫人便沒再往下說。起初我不知道夫人說的什么,后來想了一想,夫人說的不知是不是邵陽郡主柳淑儀?!?/br> 方浩看了看孟云澤,暗暗留心孟云澤的反應。 孟云澤一眼都沒看方浩,只顧盯著書,好似那里頭真有黃金屋等著他。 方浩也不便多說,收拾了托盤準備出去。忽地又想起花蔭下,葉舒云落寞又孤單的神情,于心不忍,于是又回轉身對孟云澤道:“爺,昨兒的事,你和夫人解釋了沒有?” 近些日子,他越來越看不懂孟云澤了。 當初自認該對夫人名聲受損一事負起責任的是他,主動的提親的亦是他,按說憑孟云澤的性子,他既已下定決心要與夫人共白首,那便是已經(jīng)認定了夫人,必定會好好待夫人才是,可大婚當夜他卻搬出新房,再也沒踏進去。 這實在讓方浩百思不得其解。 孟云澤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方浩,問他:“方才夫人來是為說這事?” 方浩搖頭否認:“夫人什么都沒說。方浩多嘴說一句,爺有什么事還是當面同夫人說清楚才是,免得夫人誤會?!?/br> “此言何意?” 方浩斗膽道:“爺答應了親家老爺要好好待夫人,可小人看了這么久,自打夫人進門,爺對夫人就沒笑過幾回。小人不知道爺為什么突然轉了性,也不知道爺和夫人之間有什么誤會,為何如此對待夫人,可夫人是什么樣的人,爺應該看得比小人清楚才是,爺不要委屈了夫人?!?/br> 孟云澤側目而視:“你在為夫人鳴不平?你覺得我委屈了夫人?” “小人不敢這么說。小人只知道初二那日爺陪夫人回娘家,親家老爺問夫人爺對夫人好不好,夫人什么都沒說,就只是笑,還笑得很高興。”方浩聲如蚊蠅道:“當初夫人也是為救爺才被人毀謗,毀了女兒清白,爺這么對夫人怎么過意得去?” 他過意不去,可一想到葉舒云對葉定安說的那些,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孟云澤甩了甩手道:“出去罷?!?/br> 方浩嘟囔道:“參茶是夫人讓人送來的,夫人讓我勸你早些歇息,熬了這么些天,身子吃不消的?!?/br> 孟云澤目光一頓,盯著那碗?yún)⒉璋l(fā)怔。 或許那日葉舒云對葉定安說的那些話并非真話?或許是他誤會了葉舒云? 方浩輕聲掩上門,退了出去。 夜闌人靜時分,孟云澤隔窗望了望窗外的月色,今夜月色清明,一如那夜他與葉舒云同室之時一樣,美得攝人心魄。 孟云澤合上書,信步往庭院而去,不覺又行至葉舒云屋前。她屋里的燭火還亮著,轉過屋角,她正坐在窗前,趴著窗臺,抬頭往上瞧。 孟云澤亦追隨她的視線往上看了一眼,星月皎潔,風景正好。 葉舒云蹙眉的樣子讓他想起方才方浩所言,初二那日他沒看見方浩所說的那一幕,此刻望著她,他無限好奇那日她是怎么笑的,又笑得有多開心? 忽然之間,葉舒云對月伸了伸懶腰,恰逢一陣風吹過,帶來花香,葉舒云猛地睜開眼,卻似乎看見孟云澤在不遠處站著。 第三十七章 孟云澤發(fā)現(xiàn)葉舒云朝他這兒看了一眼, 忙閃身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芭蕉樹后,避開葉舒云的目光。葉舒云急急忙忙抬手撐著窗臺, 伸長脖子往孟云澤的方向看, 可她什么都沒看見,也沒發(fā)現(xiàn)。 秀玉捧了一杯安神茶進來, 她看見自家姑娘扒著窗臺往外看, 于是問她:“外頭有什么,值得姑娘這樣瞧?” 葉舒云頭也顧不上回,她道:“我仿佛看見侯爺在外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