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面對未知的威脅，很少有人能一直警戒，即使那關(guān)乎生死。

    夜深過半的時候，內(nèi)堂方向走來一人，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揉著肩旁道：“頭兒，該我了，你去睡會兒吧。”

    周班頭把燈籠遞過去，提了提領(lǐng)口處的衣服，煩躁道：“熱死人的天，誰還能睡得著?！?/br>
    “誰說不是呢?！蹦茄靡鄣溃安恢肋@日子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br>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嘛?！敝馨囝^愣了一下，敷衍回話。

    他往里走去，突然越想越覺得郁悶，悲觀的心態(tài)莫明被激了出來，重新占領(lǐng)麻木的心，黑乎乎的夜色和被烏云遮住的月亮也應(yīng)景極了，幾乎讓他有點害怕。

    走到左邊圍墻的時候，周班頭瞧見一個又圓又寬的影子緊貼地面劇烈搖晃，不似人形，不發(fā)聲音，不知在干什么，悉悉索索的，好像一只野獸。

    霎那間，他的腦子里想到了吃人心臟的妖怪，吸人精氣的惡鬼，連小時候聽過的鄉(xiāng)間故事都從記憶深處翻涌了上來，在腦海里呼嘯盤旋，上演血腥場面。

    “誰？出來！快出來！”

    “是我?！北R近愛起身道，“把刀收起來?！?/br>
    “盧大人？”周班頭大松一口氣，抖著手把拔出來的刀塞回腰帶，勉強招呼道，“你在這里做什么，嚇?biāo)廊肆恕！?/br>
    “我在收拾糧食。”盧近愛平靜道，“下次不要大驚小怪。”

    “糧食？”周班頭驚訝道，“哪里有糧食？大半夜的為什么要收拾糧食？”

    盧近愛臉上展露出一種周班頭無法理解也無法形容的欣慰笑容：“這是我剛剛發(fā)現(xiàn)的，此處有一個狗洞。”

    “狗洞？狗洞有什么值得高興的?！贝藭r月亮正好出來，周班頭借著光彎腰下去，果然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肯定是年久失修了?！?/br>
    “糧食就是從此洞出來?！北R近愛道，“是百姓想辦法給我們送來的，他們不能夠出聲支持，也不敢露面鼓舞，只得出此下策，愿我們堅持下去。”

    說著，他展開了抱著的布袋，那里面果然堆滿了谷物雜碎，甚至還有幾個雞蛋，沉甸甸的下墜，在月光下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周班頭湊過去看了看那蛋，似乎是剛下的。

    “這，這里面有沒有可能下毒？”

    盧近愛搖搖頭：“時值盛夏，你看這些米，陳舊不一，不是米店會賣的，也不是羅家和其他富戶中會有的，其中一些甚至已經(jīng)是幾乎不能吃的壞米了。除了百姓們自發(fā)送來，就是永嘉侯挨家挨戶搜出來的，他不會做那樣的事?！?/br>
    “那便好?！敝馨囝^高興道，伸手抓向里頭的蛋，“正好煮幾個來吃?！?/br>
    “不準(zhǔn)吃?！北R近愛立刻用嚴(yán)厲的目光制止，“我們的食物還夠用，這些東西日后要還給百姓?！?/br>
    “兄弟們都好幾天沒沾油水了！”

    “不沾油水不會死人?！北R近愛道，“那日我去尋你，你和他們吃的酒rou，是能用俸祿買到的嗎？你自己的錢難道夠用？”

    周班頭被他戳中痛處，不再吭聲了。

    深知這群衙役不是好人，但如今別無選擇的盧近愛打了他一棒子后，又補上一個甜棗。

    “算算日子，快有結(jié)果了?！彼溃安贿^幾天，姑且忍一忍，出去以后，你該吃什么吃什么，只要不違法亂紀(jì)，我不是會管你?！?/br>
    “是?！敝馨囝^咽了口吐沫，“那我下去了，大人早些休息?！?/br>
    盧近愛見他走了，側(cè)身看看地上狗洞，無聲嘆息一會兒，帶著布袋向大堂走去。

    沒等他推開門，大堂里迎面走出了宋束，他背著自己的藥箱子，瞧見盧近愛后，像是看到了空氣，眼睛也不斜一下，徑直大步離開。

    “宋大夫慢走?！北R近愛對著背影道。

    里面的道同正在穿衣，他的傷勢好了很多，一些牽扯大的動作已經(jīng)可以做了，相信不久以后便能痊愈。

    “勝欲，你來了?！钡劳抵鴰ё?，“你手里是什么？”

    “是百姓們送來的東西。”盧近愛指著來時方向，“從那一個狗洞里?！?/br>
    “啊?！钡劳腥坏溃笆悄且粋€洞口，它位置不顯，我一直沒有叫人來修，想不到鄉(xiāng)親們可以發(fā)現(xiàn)?！?/br>
    “都是你治理有方，百姓們把你當(dāng)做了父母官?！北R近愛道，“這樣的景況不知多少年才出一個，雖沒有什么長街相送來得奪目，但并不失一樣的厚度?！?/br>
    道同沒有感到半點愉快，反而道：“百姓偷偷送糧，說明羅家的罪行已人盡皆知，激起民憤。他們雖想反抗，卻不敢做些什么，只能期待我們抗住，我若真是一個合格的父母官，怎么會讓他們落到這種地步！”

    盧近愛沒說什么激勵的話，坐下后道：“自奏疏遞上去也有一段時間了?！?/br>
    “是啊。”道同站起來給燈添油，“我算過了，天亮后是第八日?！?/br>
    “我走的是鎮(zhèn)妖處的路子，傳信的辦法雖還沒有普及，但比尋常遞送要快起碼五日，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京?！?/br>
    “一開始羅家和永嘉侯還派人來鬧，最近幾日卻不來了，會不會有什么變故？”

    不知怎么的，道同心中隱隱不安。

    “應(yīng)該不會?！北R近愛道，“番禺偏僻，就算是我，找到這里初建的鎮(zhèn)妖處也花了一番功夫。那處里的桃花妖更是單純，只知道結(jié)桃子，其他人若是去問，問不出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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