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的手上功夫都是很好的，湯菜連一星也沒灑出來，卻不免全被嚇了一跳。

    干爹，這是怎么了？

    小太監(jiān)用眼神詢問扭回頭來的黃禧。

    黃禧瞪了他一眼，朝后擺擺手，急急忙忙把茫然的眾人趕回外間。

    里面的仍在說著話。

    “御史們雖有監(jiān)察的職責，能行使彈劾的權力，但畢竟也是官員，不能做得全面?！敝鞓溯p輕摩挲手上精致的茶杯，皺眉組織語言，試探性地表達著自己還不成熟的計劃。

    “拱衛(wèi)司的探子發(fā)展得很好，可不能融入朝廷，只是皇家私兵。兒臣以為，父皇需要建立一個新部，使百姓能夠上達天聽，清流能夠避開權貴?！?/br>
    “至于效率問題，鎮(zhèn)妖司在兒臣的授意下陸陸續(xù)續(xù)研究了一些東西，勉強還能讓人滿意，相信之后可以大規(guī)模使用?！?/br>
    “咱其實也有這意思！”朱元璋道，“咱打算弄一個通政使司，叫他們專門傳遞內外章奏和四方陳情，有什么申訴、狀告，通通可以給咱送來，只要拿上奏事便的牌子，就不許阻攔，直入皇城，政通如水?！?/br>
    太子有和自己一樣的想法，讓朱元璋在興奮之余感到開心，心中除了舐犢深情，還升騰起一種知音難覓的驚喜。

    作為一個獨裁統治的封建皇帝，朱元璋的很多理念在文武百官們看來是不可理喻的。

    雖然他并不需要被人理解抱負和夢想，也不屑于獲得誰的支持，但朱標対底層窮苦百姓的在意使他非常滿意，沒有經歷過饑餓和貧困折磨的天潢貴胄，能做到這個地步，不用說也知道其難得程度。

    標兒不僅是咱朱重八的兒子，還是朱元璋的繼承人，大明遲早要到標兒手里，只要保持住為民的心，咱還有什么值得擔憂的？

    朱元璋開始傻樂。

    樂完以后，他繼續(xù)道：“標兒，其實咱還有一個主意，這個主意咱問過你娘了，她覺得挺好，咱再說給你聽聽?！?/br>
    “嗯?！?/br>
    “咱要在紫禁城的城門外面弄一面鼓！”

    “鼓？”朱標懷疑自己聽錯了，再一看朱元璋，他顯然是認真的。

    “対，登聞鼓?！敝煸暗溃安还苁钦l，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哪里來的，都可以去敲咱的鼓，再派一個御史去門前管著，鼓一響，聲音傳遍皇城，便把人帶進來見咱?！?/br>
    “這樣是不是不太妥當？”朱標思考片刻后說道，“如果人人都可以面圣，冤情如何判斷？先后如何抉擇？若是一些小人熱衷于從中牟利，占用父皇處理公務的時間，黨同伐異，平衡利害，造成的損失遠多于……”

    朱標頓了頓：“父皇，不如這樣。在登聞鼓上另設兩條規(guī)矩，一，凡死刑者行刑前一天方可擊鼓，二，上書通政使司無人過問方可擊鼓。滿足這兩個條件，利用登聞鼓的人想必會少一些，真正的冤屈者也能得到注意?！?/br>
    “好?！边@樣確實合理許多，朱元璋沒有拒絕提議，“標兒，那此事就交給你來做！”

    “是?！?/br>
    “除了這些，咱還想設一些鄉(xiāng)長里長糧長之類的小官，由當地威望重的老人擔任，替咱收納錢糧，教化鄉(xiāng)里。”

    “這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br>
    “不急，慢慢來吧?！敝煸皣@了口氣，“你娘老說咱性子急，脾氣暴，她也不想一想，咱要是不懂忍耐，怎么奪的天下。”

    朱標笑道：“其實娘說的也有道理?！?/br>
    “你個小兔崽子。”朱元璋瞪眼道，“要說這話你上坤寧宮說去，別來咱這里。”

    里面的聲音漸漸和緩下來，出了一身冷汗的黃禧終于松了口氣，吩咐道：“跟著我進去吧，小心著點兒，鼻子喘氣也給我收住了?！?/br>
    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黃禧在心里感慨，剛才聽到的那番話簡直是大逆不道之言，如果是別的什么大臣皇子，頭都得掉好半天了，哪里還能和和睦睦接著談笑。

    朱標替朱元璋把批好的奏本搬到另一張寬桌上去，好騰出一些空間安置早飯。

    零總共三十多樣點心，朱元璋指了兩個，給朱標留了三個，剩下的擺手讓黃禧分給各宮。

    “不要粥，給咱上壺豆?jié){?！?/br>
    “是，奴婢這就去拿?！?/br>
    豆?jié){很快拿來了，往里加了好幾勺糖，朱元璋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攤開下一本奏疏，就著飯當作調劑品翻看。

    “這番禺縣的知縣真不是東西。”

    “番禺縣？”朱標放下碗，“番禺是在廣州境內吧，似乎是出了名的不好治理。”

    “不錯，朱亮祖也在廣東，奏疏是他上的?！?/br>
    朱元璋淺淺解釋一句，提筆寫了一個斬字，將它甩到“批過”的隊伍中去：“賜死吧。”

    大明那么大，出現幾個貪官很正常，朱標対上面寫的內容沒有興趣，這種奏疏朱元璋認為沒有意思，也不會特意拿給他看。

    兩人都沒有在意。

    早飯過后，朱標離開武英殿去物色大鼓，朱元璋起身活動，出門遛彎。

    那些堆積在一起的奏疏很快被小太監(jiān)們拿走送去各部，處死道同的文件下發(fā)后，以極快的速度流向廣東。

    第160章 淮西

    夜晚。

    依舊燥熱的夜晚。

    距離衙役們被喊來已經有十幾天了，今晚輪到周班頭守夜。

    一開始他對自己的性命和前程都感到非常擔憂，后來慢慢的，見門口雖然堆滿澆過油的柴火，卻遲遲沒有點燃的跡象，永嘉侯和羅有前也沒有派人找來，便逐漸麻木了，陷入日常生活的枯燥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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