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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又看不見,如何在這荒山中獨自生存?” 兩位大佬任憑姜染數(shù)落了一路,憋屈,但不敢有半點脾氣。 銀眷只覺得這忘川之水還真有奇效,雖從未飲用,但置身周遭,還是不知不覺被影響了,竟將柯遇春那把老骨頭忘了個干凈。 他們踩著亂石,從原來的忘川上走過。 那個古怪艄公的船孤零零地立在石堆上,破破爛爛的,失去了用途。 忘川消失了,那艄公也不必在此地泊船了。 可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站在船頭,一動不動,看見姜染路過,略略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姜染,老道托我給你們帶個口信,他說他去投靠徒弟了,讓你們不用擔心他,有緣再會?!?/br> 聽到柯遇春沒事,姜染總算是放心了。 銀眷卻聽出可話里的不對,他借著月色看向那個古怪艄公,心生戒備。 “你怎么知道,他叫姜染?!?/br> 他們從沒有透露過名字,那艄公也更不可能知道姜染的名字。 那艄公聞言,動了動,脫掉蓑衣,摘下斗笠,露出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張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臉。 “是你?”姜染似乎回憶起往事,認出了那個艄公。 他竟是當年把姜染從地府帶上人界,叫他收妖尸贖罪的鬼差! 那艄公看了一眼銀眷和白文星,最后將視線落到姜染懸掛于腰間的青銅衡上。 “當年我送你上來后,便來處理忘川外漏之事。在地府,鬼差不涉忘川,到了人間,我卻把這個禁令拋之腦后,入水后,便迷失在了這里?!?/br> 索性姜染那一劍,填補了忘川裂縫,而他也漸漸記起了自己是誰。 “我能看看你的青銅衡嗎?” 既然是熟人,姜染也便不再防備了,將自己的青銅衡遞上去。 那鬼差舉起青銅衡,對著光看了看,又用手在銅衡上抹了抹,仔仔細細地盯著銅衡上的刻度看了一會兒,便把銅衡還給了姜染。 “已經(jīng)有一半,不再淌血了?!?/br> 這就說明,姜染的血債還清了一半。 白文星連忙發(fā)問,“那還清了的話,先生會怎么樣?” “還清了,他便獲得了自由,有重新投胎的資格,當然,他也可以繼續(xù)做個妖修,一切隨心?!?/br> 那鬼差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繼續(xù)道: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忘記告訴你,當年有一位故人,愿意用一生的坎坷與無盡的苦難,換你銅衡上三寸血債。” 說罷,鬼差看了看銀眷,“不過他好像只完成了一半?!?/br> 白文星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也看向銀眷,拉拉他的手,有些心疼。 “那位故人?如今又在何處?” 姜染對自己的前世一無所知,既然還有故人存在,說不定找到他,就能知道前世的事情。 鬼差卻搖了搖頭,“姜染,你填補了忘川,與我有恩,我只能告訴你,前塵往事,隨風而散,你只需往前走,終有一日,失去的,都會回到你身邊。” 鬼差說罷,便站在船頭,身體逐漸僵硬成石塊。 他脫離地府太久,在羅浮山度過了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看過春花秋月,寂寥人間,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回到漆黑的地底了。 所以他選擇于風中化為沙塵,隨心而行,自由安寧。 那鬼差消散之時,姜染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他想,前世的自己死亡時,是不是也有人會悲傷難過? 他與鬼差只幾面之緣,就這樣難過了,那些曾經(jīng)與他親近的,會不會更痛? 今夜的羅浮山中,有新生,也有死亡。 新生命來臨時,水螅一族滿臉笑意地將襁褓里的尾巴尖尖圍在中間,輪番擁抱,傾全族之力去愛護照料。 也有生命轉瞬即逝,臨別時心中無憾,不悲,不喜,無需墳墓,化為飛塵,攜漫山風月,流連人間。 …… …… 老馬被柯遇春松了繩結,卻依然忠誠地在馬車附近啃草,沒有離去。 姜染把馬拴好,便一刻不停地趕回陵陽城。 他這一走就是幾個月,棺材鋪無人打理,銅牛陸乾怕是要餓瘋了。 陵陽城內已經(jīng)入春,熬過了姜染最討厭的冬天,終于能脫下繁重衣物,輕裝上陣了。 他入心流時,修為漲地很快,內丹也被滋養(yǎng)地大了些,源源不斷地散著熱,所以即便春寒料峭,他也不那么怕冷了。 轉過岳麓街,就是茶居巷。 姜染將租來的馬還回去,買了許多香,眾人背著行李換成步行。 姜染一邊走,一邊跟白文星介紹,“鋪子不大,但是有后院??辗恐挥袃砷g,堆了些雜物,大部分是我買的衣物,收拾出來就能住了?!?/br> 前方街口熙熙攘攘,圍了一堆人,似乎發(fā)生了熱鬧的事。 三人好奇地擠進人群看過去,只見金吾衛(wèi)將一間店鋪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抄!” 頃刻間,幾隊人馬便沖進了鋪子,將門踩地稀爛。 “這是你的棺材鋪吧?!便y眷看了看姜染,那位已經(jīng)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也有路過的外地人惋惜,“好好一間鋪子,說抄就抄?” “你是不知道,那鋪子邪門地很,金吾衛(wèi)只是進去逛了一圈,便病了月余,今日是提前請了法力高深的天師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選了黃道吉日,才敢動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