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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烈成性[重生] 第80節(jié)

    也許一個時辰,也許更久,久到時間漫長,他疑心自己永遠不會從這恐懼的監(jiān)籠里出去了。

    隔了許久,卻忽得聽見了腳步聲。

    不止是巡吏考官的,似是幾個人在一起,紛紛雜雜,步履聲之間,聽得有人低聲交談:“圣上明日要來巡視,我等奉命來先行勘察,這兩天千萬要小心火燭……”

    另一個道:“只是還請諸位勿要驚擾考生。”

    那人便笑了笑,道:“這是自然?!?/br>
    沈鳶不知怎的,卻從里頭,聽出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

    年輕的,懶散的,對著旁人說話時,總帶著一股不自察的傲氣。

    衛(wèi)瓚。

    ——他怎么會在此處?

    沈鳶幾乎立時便想明白,衛(wèi)瓚為何一早沒來。

    侯夫人說他進宮去了。

    嘉佑帝從前是不曾巡視過考場的,怎的會突然就臨時起意了呢。

    沈鳶低著頭,蒼白的嘴唇染上了一抹血色。

    頭一次竟生出了一種委屈來。

    這是已許久不曾有過的軟弱情緒。

    是因為知道有人在幫他,反倒萌生出的軟弱酸澀。

    他沒有抬頭,只有指尖在筆桿上輕輕摩挲了片刻,思考似的,輕輕叩擊。無人知曉這其中含義,只當是書寫思考時的小動作。

    片刻后,卻有一雙錦靴停在了他面前。

    巡吏低聲問:“大人?”

    錦靴的主人沉默了許久,仿佛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

    久到那巡吏又問了一句:“小侯爺,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人輕聲說:“……我好像見著了一條蛇了?!?/br>
    那巡吏一怔,忙道:“在何處?我這就喚人來捉?!?/br>
    卻聽那人輕輕一笑,道:“倒也不必,我是來做什么的?!?/br>
    那雙錦靴又走得近了些許。

    沈鳶卻只覺得耳側有疾風掠過似的,錦緞的衣袖擦過他的耳垂。

    在收回去時,手里攥著什么東西,長長的一條,被捏著七寸,日光下的影子,在地面上扭來扭去。有左右考生見了,低低驚呼了一聲。

    沈鳶抬頭,對上衛(wèi)瓚近在咫尺的一雙眸。

    嘴唇動了動。

    卻是默然無聲的兩個字。

    別怕。

    第62章

    沈鳶只與衛(wèi)瓚対視了片刻,便垂下頭去,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模樣,低頭繼續(xù)寫文章。

    不敢細去看衛(wèi)瓚手中的那蛇影。

    倒是衛(wèi)瓚毫無懼意,捏著手中蛇頭,上下瞧了好半晌,個頭雖不算大,卻竟是一條彩蛇,便是瞇起眼睛淡淡一聲道:“這蛇有毒沒有?”

    一旁的人卻是梁侍衛(wèi),看了片刻,便道:“有。”

    那負責此事的官員就白了面孔,訕訕解釋道:“這幾天濕氣重,蛇蟻橫行的,這蛇又是活的,清查時藏了起來,一時半會兒沒查到也是有的?!?/br>
    又斥罵那巡吏道:“混賬東西,你怎么查的!怎的連條蛇都見不到了!”

    巡吏卻是訥訥不敢言,頻頻低頭彎腰。

    衛(wèi)瓚卻淡淡道:“此事不必在這邊說,倒耽誤了這些讀書人?!?/br>
    官員這才連連稱是。

    衛(wèi)瓚便又用余光瞧了沈鳶一眼。

    見那小病秧子已不是方才臉色煞白的模樣,面上漸漸有了幾分血色,只低著頭一筆一畫寫著文章,不由輕輕松了口氣。

    后頭又是捉了那巡吏去查,復又應酬許久。走出好些步,四下無人之時,梁侍衛(wèi)面無表情與他低聲道:“你跟沈公子有什么暗號?”

    衛(wèi)瓚一怔,笑道:“果然是金雀衛(wèi),瞞不過你?!?/br>
    梁侍衛(wèi)道:“我見他只是敲了敲筆?!?/br>
    衛(wèi)瓚便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是我衛(wèi)家軍的鼓令?!?/br>
    軍中向來以旗鼓傳令,是進是退,是急是緩,每個新兵無論識字與否,入軍營頭一件事,便是要學會聽鼓辨旗,是以鼓點雖簡單,意義卻大有不同。

    沈鳶敲的意思便是,停軍觀察。

    他本就盯著那小病秧子的動作,見他這般,自然停下來看了半天。

    梁侍衛(wèi)聞言道:“你們倆……倒是很好。”

    衛(wèi)瓚挑了挑眉。

    饒是梁侍衛(wèi)這木頭疙瘩,也瞧出他愛聽了,便是笑說:“也就是一同長起來,才有這般默契。”

    衛(wèi)瓚心中終于舒坦了些,眉梢也揚了揚:“的確?!?/br>
    只是走了半晌,衛(wèi)瓚又道:“我怕是把他牽連進來了?!?/br>
    梁侍衛(wèi)說:“什么意思?”

    衛(wèi)瓚手上捏著那蛇的脖子,凝神地打量著里頭的毒牙,道:“這一年里頭許多事,都有沈鳶的參與,又是破陣、又是燒山的,這不就有人沖著他來了么?”

    偏偏是沈鳶的號舍里頭藏著毒蛇,這事未免也太巧了。

    他今日不來這么一下,只怕那小病秧子就要讓蛇給咬了。

    瞧著那巡吏漠不關心的模樣,只怕早就讓人收買了,壓根不會插手過問,只待一入夜,人人都睡下了,便該是沈鳶殞命的時候。

    科場萬千號人,年年都有幾個意外,今年多一個被毒蛇咬死的沈折春,又算得了什么。

    梁侍衛(wèi)看他半晌,這才弄清楚,衛(wèi)瓚怎的就突然提議巡視考場,還真將嘉佑帝給說動了。

    費這么大功夫。

    不過就是為了保號舍里頭的沈鳶。

    科舉考場規(guī)矩森嚴,一旦開考,只有圣駕巡查,才能光明正大進考場來視察,也能震懾幕后之人不敢動手。

    今日前來清查,可以保一日,明日又有圣駕震懾,后日再來送賞賜,便也考完了。

    端的是好算計。

    這么幾句話的功夫,那小侯爺目光漸漸邃密,嘴唇也抿得緊了,全無平日嬉笑之色,指尖微微一用力,便見那蛇掙了幾下,猝然不動了。

    “若不是被我連累,又何必如此?!毙l(wèi)瓚輕聲道。

    沈鳶又不是自己考不得狀元,好好去考個試,哪至于這樣險象環(huán)生,險些連命都送在這貢場里頭。

    半晌,又聽衛(wèi)瓚輕聲說:“我不好下場去,你一會兒帶人四處清查,也不必特意幫他,只是他身子不好,又受了驚,我實在放心不下……”

    “算我欠你人情,你多看顧他一些。”

    梁侍衛(wèi)啞然失笑,半晌道:“你放心罷?!?/br>
    他與沈鳶又不是沒有交情,就連許多金雀衛(wèi)都是認得沈鳶的。

    只是見衛(wèi)瓚的模樣,禁不住有些好笑。

    衛(wèi)瓚走了兩步,又盯著天色喃喃:“……這天怎的這般陰?!?/br>
       

    行軍打仗的人対天氣都有些敏感,沈鳶這廂考過了頭一場,天色已是昏黑,依稀望著天色,便覺著可能是要下雨。

    那冷眼看他的巡吏倒是不見了,換了個面善溫和的過來,跟著金雀衛(wèi),挨個清查號中的蛇蟲鼠蟻。

    沈鳶聽得周圍書生興奮說,是因為圣駕要到了,故派人清查。

    到了沈鳶號中尤其查得認真些,仔仔細細看了一圈,連邊角縫隙都查過了,那巡吏溫善道:“若有什么,公子再喚我就是了?!?/br>
    沈鳶便垂眸道了一聲:“多謝。”

    不知怎的,卻是想起白日那一瞬來了。

    分明科考的時候不該分神惦記著,他也有意將見衛(wèi)瓚那時的情緒往下壓著。

    卻偏偏還是想起來了,也晃了神了。

    到了晚上,沈鳶沒力氣同旁人說話,只在那號舍里坐著,嚼咽了些油糕點心、桂圓果脯。

    他受了一場嚇,胃口越發(fā)不好,吃食又都是些冷物,只是硬逼著自己吃了些東西下去,不至于腹中無食。

    到了夜里,果然是下了雨,寒氣逼人。

    風一吹,豆粒大的雨滴,打外頭吹進號舍里頭來,饒是掛了簾子、披了氈子,照舊冷的發(fā)顫。

    前兩年科考走了幾次水,險些將貢場一把火燒了,這兩年便不準考生自己帶炊具做飯,只許用燭火照明,生怕又出了事。

    這一下雨,便是叫冷聲連天。

    沈鳶尤其怕冷,越發(fā)面色蒼白得厲害,渾渾噩噩咬了一片參,蜷縮在透著濕氣霉氣的木板上。

    他清楚自己的身體,這一宿雨過去,第二天卻是非要發(fā)熱不可的,之后還要考兩天。

    只能認了自己的確運道不好。

    他將那氈子裹得緊緊的,連腦袋也包上了,仍是手腳冷得不住打顫,發(fā)沾了潮意、黏在臉頰邊,也沒心思拂去。

    不知是過了一個時辰,還是半個時辰,雨稍稍小了些。

    卻隱隱聽得外頭有喧嘩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