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社會發(fā)展特別快，和十幾年前仿佛就是兩個世界，以前十天半個月路程，現(xiàn)在半天就能走完了。有時候她不是特別習慣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就像她完全理解不了網(wǎng)絡(luò)上那些獵奇的狂歡。

    但是網(wǎng)絡(luò)也有好處，它讓學習廣泛化了，只要你想學，你就能找到學習的內(nèi)容。

    王云英記得有一次在網(wǎng)上看到了這么一句話，寫的特別好，上面說孩子從來不畏懼長大，只有成年人才恐懼衰老。

    是，小孩怎么會恐懼長大呢？他們活蹦亂跳生機滿滿，他們渴望著長大，長大了老師和家長就不會在耳邊碎碎念你要好好讀書，警告你不能看課外書不能玩手機不能這個不能那個。長大了就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擁有不被人傷害的力量。

    而和這些孩子不一樣，她開始恐懼老去了。每次在上課的時候，她看著底下的孩子就會想起十幾年前她帶的第一屆學生。

    是十五年前，她剛從師范專業(yè)畢業(yè)回來教書，說實話，很風光，十幾年前的大學生并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遍地都是，只要交錢就能有張大學文憑，當時他們鎮(zhèn)里女孩子讀大學的根本沒幾個。

    王云英自身的家庭條件不錯，父母都有些文化，也不重男輕女，從小自己的學習條件就比周圍的小伙伴要好上不少，她就這么順風順水過了好些年，還沒畢業(yè)父母就給她找好了穩(wěn)定的工作，回到雙蕓鎮(zhèn)來教書。

    已經(jīng)去過了大城市見過世面了，王云英是有些看不上這里的學校和孩子的，總覺得他們比不上城里的小孩聰明，但是父母的要求她還是要聽從的。

    她來到了德鄉(xiāng)一中，那是她教師生涯的開始，是她的第一屆學生。

    初二年的學生，正是個性萌發(fā)叛逆期的時候。

    王云英當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如何去教育學生，為了維持教師的威嚴，她時常都是把臉板著，沉默的看著他們。

    每個班都會有優(yōu)秀的學生和差勁的學生，老師也會有自己喜歡的學生。

    她當然也有，她喜歡那幾個表現(xiàn)好成績好每天穿著干干凈凈的學生，而對一些衣著臟亂，身上灰蒙蒙，身上有一股子臭味，成績也不怎么樣，甚至老師問問題都回答不出來的學生不太喜歡。

    歐自強就是不被喜歡的學生之一。

    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前，其實王云英對他沒有太多的關(guān)注，只知道他是個挺膽小懦弱家庭條件不怎么樣的男孩子。

    誰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有幾個老師來安慰她，紛紛感慨，那簡直就是個惡魔啊，人之初性本惡，叫她不要放在心上，好好教導其他學生就好。

    但王云英自己知道，歐自強做出那樣的事情，自己也有責任。

    他向她求助過的啊。

    被其他的同學欺負了，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來向她求助的？

    當時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王云英回想著，她好像說的是，為什么他們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什么問題？你沒有問題為什么會被欺負？

    還有一次，歐自強說的是自己的試卷被前排的同學搶走了，撕壞了，所以才沒有完成作業(yè)，但當時她只覺得這是他的借口，不完成作業(yè)還找理由，根本沒有去查證那件事情是不是真的，而是粗暴的說，不想寫就不用寫了。

    也許當時她是有察覺到什么的，但是這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而已啊，不需要搬到臺面上來說，別的老師知道了還以為是她能力不夠班級學生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她當時還太年輕，一門心思想要做出點成績給別人看，能擺在臺面上的都是優(yōu)秀的學生，至于這些事，只是小打小鬧而已，讓孩子自己解決就好了。

    所以她什么也沒管。

    那天的冬天真的很冷，歐自強被警察抓走的時候，她看著他的背影。

    那一刻她開始后悔了，那只是個孩子啊。

    如果說他是因為校園暴力才做出那樣的事情，那么她也是暴力的一環(huán)，在當時一個坐視不管大事化小的老師。

    這么多年了，王云英從沒有忘記過當時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無比的愧疚，所以對后面的每一屆學生都十分的嚴格，想要徹底杜絕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她現(xiàn)在是個好老師了。

    是的，好老師。

    “王老師？王老師？”現(xiàn)實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喚醒了過來。

    王云英扯了扯嘴角，試圖擺出和善的表情，但這只是讓她的面容更加的僵硬。

    就王云英這樣的表現(xiàn)，不要說趙臨淵和秦珂，就連李校長都看出不對勁了。

    李校長：“云英啊，怎么回事？你怎么這個表情？這里面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嗎？”

    王云英解釋道：“沒有，我只是今天不太舒服?！?/br>
    李校長：“這樣啊，那等會早點回去休息，學校的事情是做不完的，你現(xiàn)在兩個孩子都在上學，壓力也是挺大的，要是工作負擔不了的話，提拔個人上來和你一起管理就可以，我看小許就挺不錯的?！?/br>
    李校長口中的小許是他的遠房親戚，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上的課更是一塌糊涂。

    王云英笑了笑：“好的，校長，那我就先帶這兩位去查學籍檔案了?！?/br>
    說完她就率先走了出去。

    對于這個女老師和校長的相處方式，秦珂覺得有些奇怪，這個老師好像不是很尊敬校長的樣子。

    為什么？

    王云英很快的將他們帶到了四樓的檔案室，公式化的問道：“你們想要查哪位學生的資料？”

    秦珂剛想說，被趙臨淵攔住了。

    趙臨淵：“王老師，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是來查誰的資料的？”

    王云英嘆了一口氣，將歐自強的名字打進了搜索欄里：“他的資料都在這里了，這些年隔幾年就會有警察記者來這里要調(diào)他的資料，人都死了十五年了，現(xiàn)在來研究他為什么殺人又有什么用，死掉的人也不能復(fù)活。”

    歐自強？這是誰？

    秦珂有些不解，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是十五年前殺人案的兇手的名字吧。

    趙臨淵：“那些記者警察來都問些什么？”

    王云英：“問什么？什么都問啊，問他在學校表現(xiàn)怎么樣？是不是從小就有暴力傾向，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問和他接觸的同學后來得知這件事情緒如何？”

    趙臨淵：“你是怎么回答的？”

    王云英垂下了眼睛：“事情是怎么樣的，我就怎么回答，挺膽小的一個孩子，誰也沒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事情我也忘的差不多了，也沒什么好說的。”

    她在說謊，秦珂想，她嘴上說的話和她眼神里表達的東西根本不一樣。

    趙臨淵：“歐自強原來是你的學生？”

    王云英沉默了一瞬：“是的。”

    就在王云英以為趙臨淵會繼續(xù)問下去的時候，他說道：“我們這次來不是來調(diào)查歐自強的，趙曉蘭這個學生你還有印象嗎？”

    說著趙臨淵拿出了趙曉蘭的照片。

    王云英接過了照片仔細看著：“這個女孩？我沒什么印象，等一下啊，我調(diào)一下她的學籍檔案。”

    很快，王云英將趙曉蘭的學籍調(diào)了出來：“她是三班的，我沒教過這個學生，沒有印象?！?/br>
    趙臨淵：“她和歐自強認識嗎？”

    王云英：“這個我不知道。”

    趙臨淵：“當年教趙曉蘭的老師還在學校嗎？可以請他過來一下嗎？”

    “我看看?！蓖踉朴⒎鴮W校冊子：“當年帶三班的好像是董老師，我問問她?！?/br>
    王云英出去外面打了個電話，大概十分鐘后一個中年短發(fā)穿著樸素的女老師過來了。

    王云英：“董老師，這兩位是市里刑偵局來的，說是要來我們學校了解一下情況，05級三班初二是你帶的對嗎？他們想要了解下趙曉蘭這個學生?！?/br>
    邊說著王云英將給剛才趙臨淵給她的照片遞給了董悅。

    董悅接過照片端詳了一下：“是有些熟悉，這個學生我教過，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嗎？”

    趙臨淵：“她死了？”

    董悅很驚訝：“死了？怎么死了？”

    趙臨淵：“是的，我們懷疑她的死亡和十五年前的案子有關(guān)，所以需要了解她學生時代的具體情況?！?/br>
    十幾年沒見過的學生，雖然乍一聽死了有些感慨，但卻也沒有什么真實感，聽到警察這么說，董悅認真的回憶起關(guān)于這個學生的事情。

    教了這么多年的書，不是每個學生都記得，但對于趙曉蘭董悅卻還是有些印象的。

    董悅：“趙曉蘭這個學生成績還可以，但是不太認真，整天和一些男孩子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當時還和社會上的小混混玩在了一起，好像還敲詐過同學?！?/br>
    “后面成績越來越差，偶爾還會逃學，初三就和爸媽一起去別的學校讀書了，我也不太清楚后來怎么樣了。”

    趙臨淵：“轉(zhuǎn)學的原因是？”

    董悅看了一眼王云英說道：“你們是警察應(yīng)該也知道，當時我們學校發(fā)生了不太光彩的事情，挺多學生都轉(zhuǎn)學的，趙曉蘭也不是特例?！?/br>
    趙臨淵：“趙曉蘭和歐自強認識嗎？”

    董悅想了想：“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認識啊，這兩人是鄰居啊，初一的時候那個小男生還經(jīng)常來等趙曉蘭，但是后面就沒見他們兩一起走了，再后來......”

    “還真是回憶一下很多東西都記起來了，當時我有個小侄女在一班讀，就是跟那個殺人的歐自強一個班，還是前后桌。”

    “當時出事了之后，大家都說那孩子真是惡魔太可怕了，我小侄女反而跟我說，她說歐自強其實挺可憐的?！?/br>
    趙臨淵：“怎么可憐了？”

    董悅：“這我就不知道了?！?/br>
    趙臨淵：“你的侄女現(xiàn)在在哪？我們想找她聊聊?！?/br>
    董悅給了他們一個地址。

    趙臨淵：“還有一個學生，也是你們學校畢業(yè)的，幫我們查一查，名字叫周富維，這個學生和歐自強還有趙曉蘭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周富維？”王云英在電腦上敲下了這個名字。

    王云英：“這是94界的學生了，現(xiàn)在也四十多歲了吧?！?/br>
    趙臨淵：“當時教導過這名學生的教師還在學校教書嗎？”

    王云英毫不猶豫的搖頭：“不在，我們學校現(xiàn)在教齡最長的就是我和董老師了，更資深的老師要么已經(jīng)退休了，要么不在這里了，這個學生的資料很少，那時候還沒有電子存檔的習慣，這里只有簡單資料，關(guān)于這個學生在校期間的表現(xiàn)我們是真的不知道了?！?/br>
    趙臨淵：“沒關(guān)系，感謝你們的幫助，之后如果想起任何有關(guān)趙曉蘭的線索可以和警方聯(lián)系?！?/br>
    兩人走在校園里。

    秦珂：“不查周富維了嗎？”

    趙臨淵：“趙曉蘭的死和周富維沒有關(guān)系?！?/br>
    他們抓到了周富維，對其進行了審訊，周富維不在場證據(jù)十分充分，并且根據(jù)他的交代，他根本不知道趙曉蘭和自己一樣都曾經(jīng)是德鄉(xiāng)一中的學生，兩人的共同點應(yīng)該只是個巧合。

    在趙曉蘭死亡那天，他去□□了，酒店的服務(wù)人員還有當天的小姐都可以證實他的話。并且周富維給警方看了他和趙曉蘭的聊天記錄，他給了趙曉蘭一筆不少的錢，兩人的關(guān)系也算是和平結(jié)束了，在趙曉蘭死前幾天甚至他們還和諧的打了個分手炮。

    所以殺掉趙曉蘭的人不會是他。

    秦珂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問道：“為什么沒有關(guān)系？”

    趙臨淵看著秦珂有些無奈，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好奇心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