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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籠 1 「…你曾說過自己失去了歸屬,讓我開始想,什么是歸屬。是父母家人在的地方?是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是想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如果是以上這些定義的話,我想我也是沒有歸屬的人吧。但我的看法不一樣,對我來說,與其說是歸屬,我倒覺得這是一種鳥籠。把我們自己關(guān)起來的鳥籠。 「規(guī)則、定義、習(xí)慣、觀念,就是鳥籠。所謂的長大成人、出社會,不過就是從名為家庭的鳥籠,飛到名為社會的鳥籠。但人類真的很奇怪,我們有想要掙脫束縛的天性,可是沒有鳥籠又活不下去。我們需要規(guī)則的束縛,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你的歸屬,會不會也是一種鳥籠?如果是的話,像我們這樣的人,只能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鳥籠了。 「我知道你失去了讓自己定在某處的歸屬,但希望你不要忘記,還有很多人在等你。這些等待你的人,可能會成為你的歸屬,你的鳥籠的規(guī)則…」 * 下班后,李舜城先回一趟自己的租屋處,換上寬松的上衣與運動褲。進入十二月以后,天氣也變冷了,所以他再搭上一件薄運動外套,套上跑步鞋以后出門。他從租屋處騎著腳踏車,來到海清大學(xué)校園附近,開始每天例行的繞著校園慢跑的運動。 傍晚時分,天色已暗,昏黃的路燈點起,朦朧映照著黑暗的道路。一些下課的學(xué)生三三兩兩地從校園出來,有些人一邊高聲談笑,一邊跨上摩托車,一群人大概是約好了要去哪里吃飯吧。李舜城以穩(wěn)定的速度持續(xù)地跑著,慢慢呼氣吐氣。只要專注在呼吸上,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是不斷地跨步,左腳、右腳、左腳、右腳。 但今天,不管他如何想專心在跑步上,腦子里還是會斷斷續(xù)續(xù)跑出下午跟阿輝店長的對話。 今天只有李舜城和阿輝店長一起值班,中午的午餐高峰期過后,間間無事時,阿輝店長突然回去工作人員休息室,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個稍大的牛皮紙袋,遞給李舜城。 「這是什么?」李舜城沒有馬上接下。 「你就看看吧?!拱⑤x店長說,硬是將袋子塞進李舜城手中。 李舜城將紙袋內(nèi)的東西拿出來,發(fā)現(xiàn)竟是空中大學(xué)的介紹文宣與報名簡章。他狐疑地看向阿輝店長:「這…」 阿輝店長抓抓頭說:「你也來這里超過一年了,之前雖然都沒什么錢,但你還完我?guī)湍銐|的房租簽約金以后,應(yīng)該也多少存一點錢了吧。我是不知道你存了多少,但空中大學(xué)的學(xué)費也不貴,是看你修多少學(xué)分就繳多少錢的,所以搞不好可以負擔得起?!?/br> 李舜城剛到海新鄉(xiāng)時確實是身無分文,靠著阿輝店長提供的工作與一些接濟才能勉強過日子。確實,他在還完阿輝店長代墊的房租簽約金以后,每個月付完生活費用后還有一些零馀。李舜城也在阿輝店長的建議下,在海峰鄉(xiāng)的農(nóng)會銀行開了一個戶頭,將每個月剩馀的錢存進去。到目前為止,雖然不多,但已經(jīng)有一小筆錢了。 「可是大學(xué)…」 「你那時候唸到三年級就休學(xué),沒畢業(yè)吧。我聽說你其實成績不錯,如果有大學(xué)學(xué)歷的話,應(yīng)該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阿輝店長拍拍他的肩膀說:「空中大學(xué)有週末班,雖然要到海華市那邊去上課,可是修完課程有正式的學(xué)歷,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看?!?/br> 李舜城看著手中的空中大學(xué)簡介,隨便一瞄,確實有課程是跟他以前念的科系相關(guān)。但是再回去大學(xué)唸書,是他從未有過的念頭。那種抵抗的感覺是什么呢?他到現(xiàn)在也依然在害怕嗎? 「不愿意嗎?」阿輝店長有些擔心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李舜城?!笡]關(guān)係啦,只是想說給你一個建議而已,還是要看你要不要做。我只是覺得很可惜,你有那個腦袋,跟我這種不會唸書的壞學(xué)生不一樣。」 「這跟會不會念書沒關(guān)係,阿輝店長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 「哎,是這樣沒錯啦,只是我是沒有選擇。如果可以選的話,我當然想做錢賺比較多的工作呀??墒俏覜]有學(xué)歷也沒有專長,我也只能做這個了。但是你不一樣,你如果繼續(xù)唸書的話,一定很優(yōu)秀啦,可以賺得比現(xiàn)在還要多。」 如果取得大學(xué)學(xué)歷,找到薪水較高的工作…那就叫做正式回歸社會了吧。李舜城想,自己想要變成這樣子嗎?一年前,李舜城離開家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但接下來該怎么辦,他也沒去想,或者該說,刻意不去想吧。 李舜城跑過面西方的校園圍墻,看著一片平坦農(nóng)地的遠方,橫亙著一條起伏的山陵線。入夜后,這一帶僅有稀少的幾根路燈,農(nóng)田看起來一片漆黑,但透著星光點點的天空卻是深紫與深藍交錯的帷幕。過去這幾年來,李舜城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看見這片天空。 閉上眼睛,那個門窗緊閉,暗無天日的房間,還會浮現(xiàn)在眼前。唯一的亮光是書桌前的電腦螢?zāi)?,地板上全是胡亂堆放的衣物和零食的垃圾袋。他只在家人都睡了的半夜去用洗手間或洗澡,母親每天會幫他準備一些食物,但他只是接過食物,從不跟母親說話,甚至也不與她對視。 李舜城想,當時的自己恐怕是停止思考了。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是這樣了,已經(jīng)從根底腐爛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或許不是這樣的。李舜城已經(jīng)跑了三十分鐘,開始覺得有點喘了。他稍微調(diào)整一下步調(diào),慢慢呼吸。還可以再跑下去。我的人生還可以再走下去嗎? 聽到房間外傳來怒吼聲。 「…這一次一定要他出來,我要把他趕出去!」 「太丟臉了,我才不要讓人知道我有這么糟糕的弟弟!」 有人很大力地敲門,把李舜城嚇了一跳。他才剛被門外的聲音吵醒,因為昨天玩網(wǎng)路游戲到大半夜,所以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來。在這照不到陽光的房間內(nèi),他幾乎都是過著像這樣日夜顛倒的生活。 當父親和哥哥用力撞開他的房門,衝進房間時,他被從門外射入的燈光弄得幾乎睜不開眼。只看見有兩個人影闖進來,抓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從房間里拉出去。 不久之后,李舜城終于搞懂了。那個跟他不一樣,順利地從學(xué)校畢業(yè)并找到理想工作的哥哥,最近有了想要論及婚嫁的對象。但是他完全不想讓對方的家人知道自己有個家里蹲的弟弟,再加上父親也對養(yǎng)這個不事生產(chǎn)又墮落的兒子感到不耐煩了,于是決定在哥哥的婚禮之前要把他趕出家門。 父親與哥哥對他大吼大罵,母親一語不發(fā),但眼眶紅紅的。而李舜城面對著許久沒有打照面的家人,只是一臉茫然地杵在那兒,他感覺這個光亮的世界太過刺眼,好像不是真實的一樣。 總之,為了年輕有為的長子,父母決定要捨棄沒用又丟臉的次子。李舜城被推著去洗了個澡,換上一套乾凈的衣服,然后母親給了他一個背包,里面裝著換洗衣物,一點錢,一張前往海峰車站的車票,和一張寫著阿輝店長的地址與電話的紙條。 「去那邊重新過生活吧?!棺詈竽赣H哭著對他說。 李舜城跑至西側(cè)與北側(cè)校園圍墻的轉(zhuǎn)角,難得地竟然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喘氣。他看到汗水滴落在手背上。 在父親和哥哥把李舜城拉出房間以前,母親已經(jīng)幫他想好退路了。阿輝店長跟母親算是親戚關(guān)係,可以說是母親的表弟吧。雖然說是親戚,但其實關(guān)係蠻遠的,而且也不算太熟,只是在一些親戚聚會的場合見過幾次面而已,還真虧阿輝店長愿意接受母親的請託,照顧他這個無所事事的廢人。 「你先把這些簡章收著吧。我覺得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機會,」阿輝店長說:「我以前很糟,還是學(xué)生的時候不懂得珍惜機會。不過那時候我成績很爛,我那個年代,通常成績很爛的都會被說是壞孩子,所以我也覺得自己很壞,很爛,沒有未來,成天就只是在打混,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阿輝店長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覆皇俏以谡f,那時候我真的很壞喔。雖然現(xiàn)在看來可能只是小jian小惡而已,像是跟朋友去農(nóng)地偷拔菜啦,偷雜貨店的零食啦,偷機車然后還把車子撞壞之類的…哈哈,現(xiàn)在想起來好好笑耶,真的是一群不懂事的臭小鬼。 「那時候真的讓我爸媽很生氣呀,他們都想要放棄我了,可是即使是這樣,也是有人沒有放棄我呀?!?/br> 阿輝店長正眼看著李舜城。「在我狀況很糟的時候,有人給了我工作,告訴我我其實沒有那么爛。所以阿舜,」他伸出手,拍拍李舜城的手臂,「你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爛喔。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只要覺得自己很好,就會變好喔,這是真的,你看我就是這樣變好的?!?/br> 李舜城總算是理解了阿輝店長為什么對自己的事情這么熱心。雖然在李舜城看來,二十年前的阿輝店長并不是那么壞,頂多只能說是個迷途少年。但在人生跌到谷底,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人對他伸出援手,帶給他希望,讓他重新站起來,知道自己也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而現(xiàn)在阿輝店長也希望可以拉別人一把。 李舜城在這一方面確實很感激阿輝店長。如果他沒有依照著母親給的車票與紙條來到海新鄉(xiāng),恐怕已經(jīng)成了流浪漢,甚至橫死街頭了吧。在沒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身邊的黑暗世界,阿輝店長伸出的援手,是揭開暗黑帷幕的第一步。 李舜城挺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再度跑了起來。這一次輕松多了,終于找回步調(diào)。即使汗水依然直流,但在天氣逐漸轉(zhuǎn)冷的十二月,其實還是挺舒服的。 「阿舜,不好意思呀,你可能覺得我很多事,但我真的覺得你可以有其他選擇的?!拱⑤x店長說:「空中大學(xué)的事情就考慮一下吧。反正也不急。也別讓你媽擔心?!?/br> 雖然只有短短這么一句話,李舜城領(lǐng)悟到,原來阿輝店長多少有跟母親聯(lián)絡(luò)。 如果自己能成功回歸社會,家人是否會重新接納他呢?但是李舜城想起把他趕出家門時父親與哥哥憤恨又鄙夷的嘴臉,彷彿恨不得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人類就是這樣,即使跟自己有血緣關(guān)係,一但對方對自己來說成為了麻煩或阻礙的存在,就可以輕易捨棄。 這么看來,唯一沒有捨棄自己的,可能只有母親吧。 李舜城以穩(wěn)定的步伐跑著,調(diào)整著波動的心緒。知道阿輝店長有持續(xù)與母親聯(lián)絡(luò),讓李舜城內(nèi)心有些五味雜陳。只是可能性而已,但李舜城想,不管將來怎么變化,不管他是不是能成功回歸社會,自己都可能一輩子不會再跟母親與其他家人見面了吧。 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跑過了校園北側(cè)的圍墻,李舜城來到校園的東北角,也就是三個月前發(fā)生跟蹤狂事件的地方。他跑過那座停車場,發(fā)現(xiàn)這里明亮許多,停車場的主人似乎在學(xué)校的請託下,多增設(shè)了兩座燈。雖然遲了一點,但趙曉儀等人的抗議還是有效的。 正要跑過轉(zhuǎn)角時,李舜城眼角瞥見停車場旁那棟趙曉儀、吳亦佳等人居住的公寓大樓,發(fā)現(xiàn)有個人正要轉(zhuǎn)進公寓旁的小巷子內(nèi)。李舜城很快就轉(zhuǎn)往東側(cè)校園圍墻,因此只是一瞬間瞥見而已,但他卻覺得,那個人的身影好像有點像林梓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