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就這么巧，一猜就被你猜到了？”

    “在出事之前，我跟她剛見過一面。她回家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從時間推斷距離，并不困難。至于具體位置，她買的咖啡灑了，漏了一路。”

    “咖啡？”

    “嗯。她買了兩杯。一杯是給我的。”

    “...我沒問你后面這句。”

    警察又問了幾句動手的原因，他也沒有遮掩，有什么就說什么。

    車子開到急診的時候，家長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等在那兒了。

    陳淑敏和夏宏深接到電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她們焦急地在門口徘徊，看到夏知予的時候，一下子圍上來，問題眾多，像密密麻麻的子彈，她甚至來不及躲。

    “我沒傷著。”

    “表面看沒傷著，誰知道會不會有其他什么問題。一會兒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br>
    “知道了mama?！?/br>
    “你今天不是去學(xué)校拿東西嗎？怎么會卷入打架事件里去。這些人你都認(rèn)識嗎？”

    陳淑敏的這些問題，她已經(jīng)在警車上回答了好幾遍了。正當(dāng)她要耐著性子重述一遍的時候，警車另一邊陡然響起一道巴掌聲。

    隔著警車，她不知道那頭的情況，只是心臟莫名跟著去抽疼了一下，緊接著又聽到許正皓怒氣沖沖的訓(xùn)斥。

    “帶隊老師說你半途下車，冬令營也不去了。你要干嘛？??？前途鬧著玩的嗎？”

    陳淑敏覺得聲音耳熟，擰著眉頭。當(dāng)她看見許京珩和許正皓從警車那頭走出來的時候，本來以為是一起意外事件，但是這起意外事件卷入了兩個相熟的人，陳淑敏怎么都不相信，這個意外真能這么碰巧？

    作者有話說：

    一束光照進(jìn)鐵塔，鐵塔里的骯臟齷齪被顯現(xiàn)，這束光就有了罪?！岵?/br>
    第34章 喜歡

    等夏知予做完檢查,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整個檢查過程，陳淑敏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她好幾次看到許京珩和許正皓起爭執(zhí)，聲音雖然不大, 但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有太多的話想要問許京珩，比如為什么沒去參加競賽、會不會影響升學(xué), 但是對上陳淑敏警惕的眼神, 便只能垂下腦袋, 默不作聲地把話咽回肚子。

    回家的路上, 陳淑敏絮絮叨叨了一路，從打架開始說起, 一路上升到人生價值。但是在所有的談話中, 她都巧妙地隱去了許京珩的名字。

    夏知予知道, 這大概就是陳淑敏的做事方法。她在誤以為自己的女兒有早戀傾向的時候, 不會像其他家長一樣，對夏知予進(jìn)行打罵，或者將事情鬧到學(xué)校里去, 相反地, 她會回避關(guān)于早戀的話題, 然后拐彎抹角地提醒她，好好讀書有多么重要。

    就像在碰到初一那件事的時候, 她之所以沒對陳淑敏敞開心扉，一是正當(dāng)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害怕從別人口中聽到定性定論的答案；二來她清楚地知道, 在某些話題上，諸如在親密關(guān)系異性話題中, 陳淑敏經(jīng)常采用回避性溝通的方式, 所以就算她說了, 也不確定是否能從陳淑敏那兒得到回應(yīng)。

    種種行為并不是因?yàn)殛愂缑舨粣鬯钪@一點(diǎn)，從來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但是在成長過程中，她遇到很多無法解釋的困惑，每當(dāng)自己茫無頭緒的時候，她都會陷入不自信的循環(huán)，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回避式溝通似乎已經(jīng)促成了她自卑敏感的性格。

    好在這幾年，她一直在努力克服自己的缺陷，所以當(dāng)陳淑敏又開始回避異性話題的時候，夏知予開門見山地跟她談起這個話題：“mama，你是不是有別的話想問我？”

    陳淑敏愣了一下。

    昏黃的路燈齊刷刷地后退，時不時地照亮夏知予的臉。她的臉頰上細(xì)小的破口早就結(jié)痂，就是仍有些泛紅，此時對著陳淑敏，好像將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情緒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陳淑敏被她感染，甚至覺得自己一個已經(jīng)做了母親的人，有時候還沒女兒來得坦誠。她沉默了幾秒，才問：“你今天跟他見過面？”

    “嗯。他去京江參加冬令營，我過去送他。這次月考進(jìn)步很大，我想謝謝他的?！?/br>
    “我不反對你謝他。但他沒人送嗎要你去送？”

    說完，她也意識到許京珩家庭情況，興許真的沒人能抽出時間去學(xué)校送他。可這是當(dāng)家長的失職，要夏知予去送他算是怎么回事？

    “mama之前跟你說過，讓你注意點(diǎn)的。他沒你想象的那么好，這回他能跟人動手打架，下次還不知道怎樣呢。雖然情節(jié)不算嚴(yán)重，但他動手打人是事實(shí)吧?！?/br>
    “我沒覺得打架是對的。可是mama，如果不是他，受傷的可能就是我。我不想讓您因?yàn)橐患?，對他抱有偏見?！?/br>
    陳淑敏噎住，她不是沒法接，只是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有些不同了——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判斷，會進(jìn)行獨(dú)立思考。

    換作之前，夏知予絕不會主動跟她談起這些，而她也一定會存著關(guān)于‘早戀’的疑慮，懷疑夏知予和許京珩兩人的關(guān)系?？墒墙袢詹煌＞鸵?yàn)橄闹杼拐\提起這個話題，反倒讓她覺得自己整整一路的憂慮都是多余的。

    夏宏深聽見母女二人的對話，生怕她們吵起來，扭頭在前面打圓場：“不說這些了。事情都過去了。予予沒事就行?！?/br>
    -

    打架的事并沒有在學(xué)校里大范圍傳開，只有一些在十四中或者職校有熟識朋友的，才隱隱約約聽到些風(fēng)聲。

    經(jīng)過上次的烏龍事件后，本來少有人把打架這事當(dāng)作談資，但好巧不巧，許京珩沒去參加夏令營的事全校上下都知道了。

    事情前后這么一聯(lián)系，一時間猜什么的都有，傳得最有鼻子有眼的，還是那條許京珩為了幫顏舒茗解決麻煩，連冬令營資格都放棄了。

    當(dāng)然也有人提到夏知予，說是當(dāng)天也在醫(yī)院看到她的身影。然而即便她跟許京珩一起從警車上下來，也很少有人將她跟許京珩打架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

    一個是在一起兩年的同班同學(xué)，一個是沒什么交集的小學(xué)妹。許京珩這人對誰都端得一副好說話的樣子，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和女生相處的時候，一直保持著明顯的界限感。只有顏舒茗遭遇sao擾那回，他替她出過頭?；蛟S是高中以來，能跟他傳緋聞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大家才對他和顏舒茗的事津津樂道。

    有顏舒茗站在風(fēng)口浪尖，自然沒有夏知予的事。

    黎川也聽說了。換做之前，他興許就信了，但是自從國慶之后，他已經(jīng)十分確定，他的好兄弟是不喜歡顏舒茗的。所以許京珩為什么會放棄冬令營，就連一個跟他走得最近的人都尚且覺得云里霧里。

    思來想去，他猜測會不會是許京珩家里的原因。

    他小心翼翼地坐到許京珩的位置旁邊，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什么事跟你爹說，別搞那套你是留守兒童你最可憐?！?/br>
    不是他嘴巴賤，非要往他痛處上踩，而是他的兄弟本來就是個直率的性子，喜歡有什么說什么，你要拐著彎去安慰他，他反而會覺得不舒坦。這種自我找罵的形式，一直是黎川約定俗成的相處方式。

    因?yàn)榭蓱z別人其實(shí)并無多大益處，很多時候人們只是利用它來體現(xiàn)自己的善良。

    許京珩才往課桌上趴，就聽見黎川嘰嘰喳喳的聲音，掀眼，眉骨處仍有些擦傷，滿臉寫著不耐煩。

    “你最好有要緊事，否則我就讓你嘗一下什么叫棒棍底下出孝子?！?/br>
    很好。還能罵人。

    黎川放心了。

    “你干嘛不去參加冬令營?。恐恢栏舯诎嘁恢睂?biāo)你的那個，進(jìn)入國家集訓(xùn)隊了。要是能在集訓(xùn)隊選拔中脫穎而出，就能參加imo?，F(xiàn)在學(xué)校都在傳他，這風(fēng)頭快蓋過你了?！?/br>
    在去參加冬令營之前，許京珩一直處在全校的話題中心。他不是競賽生，一開始也沒打算往競賽保送的路子走，但他有一個總以為他能輕輕松松應(yīng)試的爹，好像他那好成績都是從天而降的，從來沒想過他其實(shí)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爹說‘保送’多好聽啊，在飯局上沒話題的時候總能拿出來臭顯擺一頓，也從來沒問過他將來想選擇什么院校專業(yè)，他只知道保送風(fēng)光，這才要求他去參加數(shù)學(xué)競賽。

    相較于從初中或者高一就開始準(zhǔn)備競賽的人來說，許京珩第一次參加就能在九月初的預(yù)賽中脫穎而出，這件事確實(shí)為他增添了不少光環(huán)。他就是競賽的苗子，就連老葛都這么說。只是這哥似乎早有自己的想法。

    黎川感慨道：“不過一次沒站在頂峰，所有的好成績就被一筆抹殺。沒必要吧?！?/br>
    “那你想怎樣？找點(diǎn)水軍吹捧吹捧我？”

    “我是夏知予嗎還給你當(dāng)水軍？”

    “所以你比不過她?！彼摽诙?。

    “不是...兄弟。我跟你從小玩到大，我怎么就比不過她了。”

    “她那時才認(rèn)識我多久啊，就愿意給我當(dāng)水軍?！?/br>
    “...”他很想說這能一樣嗎？他現(xiàn)在跟他探討的是很嚴(yán)肅的問題。

    “我差點(diǎn)被你帶跑了。你還沒回答我，干嘛不去參加冬令營啊?！?/br>
    “你這求根問底的態(tài)度放在學(xué)習(xí)上，雖然蓋不過我，但至少不會再有人懷疑我倆是不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br>
    因?yàn)閮扇顺煽儜沂?，葛進(jìn)平總是這么調(diào)侃黎川。

    問了兩遍都沒回答，黎川知道他是真不想說。不想說就不說，反正這哥總能很好地處理自己的情緒。

    他詢問無果，默不作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直到上課鈴響，班級里都安靜下來，他才覺得哪里怪怪的，總覺得自己的好兄弟在隱瞞些什么。

    -

    傍晚的時候，顏舒茗從集訓(xùn)那兒請假回來了一趟。一回來，她就直奔自己的班級，氣急敗壞地走到許京珩的課桌前。

    “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許京珩正在刷題，聞聲頭也沒抬：“我說什么了你就讓我說清楚？”

    “你放棄競賽，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那天確實(shí)不知道你要飛京江參加冬令營，如果知道，我也不會給你打這個電話?！?/br>
    所有人都在說許京珩為了她放棄了數(shù)學(xué)競賽。她以為自己聽到這番話會很開心，但她沒有，她甚至知道了許京珩為什么會說出‘你替我作證的名義去警局舉報職校學(xué)生打架的事情，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這句話，也知道了流言于一個人來說有多么可怕。尤其是這種讓人帶有負(fù)罪感的流言。

    她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說什么許京珩為了她放棄競賽放棄保送，于她而言太過言重。她承擔(dān)不起。

    這些流言當(dāng)然不會是許京珩傳出的，顏舒茗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今天來找他，也只是想聽他把話說清楚。

    “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沒有半點(diǎn)想要過來的意思?，F(xiàn)在卻讓我背負(fù)這樣的流言，好像你棄賽，不能保送，都是我的緣故。是我害你這樣的。許京珩，你明明不是因?yàn)槲??！?/br>
    平日里她再怎么打sao擾電話，許京珩也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但在夏知予聲音出來那一刻，顏舒茗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會著急，也會沖動。就像她有次在某機(jī)場登機(jī)，厚厚的云層遮住了太陽，站在地面以為是陰天，直到飛機(jī)在平流層飛行，沒有云層遮擋，她才發(fā)現(xiàn)，那天的扶光強(qiáng)烈地令人睜不開眼。

    太陽不是沒出來，而是躲在了云層后面，但總有人發(fā)現(xiàn)它。就像‘喜歡’，一旦存在，想藏都藏不住。

    她覺得許京珩可能是喜歡夏知予的，否則不會在運(yùn)動會上沖上去扶住她，不會替她擰開瓶蓋，不會在商場粵菜館看到陳閔給夏知予夾菜，問出‘真的三歲一代溝嗎’？她原先不懂，在做筆錄的時候她才知道，夏知予跟他正好差了三歲。

    可顏舒茗記得，他們認(rèn)識時間并不算長。她不太明白，許京珩是從什么時候喜歡夏知予的？

    作者有話說：

    來競猜，蝦餃皇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魚魚的？

    第35章 跑cao

    “不是因?yàn)槟?。是家里的原因。?/br>
    顏舒茗愣了一下。其實(shí)她的話還沒說完, 那后半句是‘你明明是為了夏知予’，但是許京珩根本沒給她這個機(jī)會。

    “家里原因？”

    “你不也說了嗎？我爸媽是閃婚，生了我之后又火速離婚, 誰也沒有要我?，F(xiàn)在我那丟下我的媽回來了，外婆受了刺激, 又不認(rèn)得人了。”他轉(zhuǎn)著筆, 眼神仍在掃題目, 只是面無表情地陳述事實(shí)：“我要去京江的前一天, 她走丟過一回。最后是找到了，但她情緒并不穩(wěn)定, 我放心不下, 所以沒去?！?/br>
    聽著有些牽強(qiáng), 但她也親眼目睹過他外婆的情況。聽說老人家患有阿茲海默癥, 時常記不起事，這幾年情況更嚴(yán)重。很多時候，一個人坐在院子里, 總是在想些什么, 自以為想起來的時候開心得像個孩子。

    結(jié)果一開口, 還是沒記對。

    那些親近的、重要的人，在她生命中逐漸丟走了。

    所以她能理解許京珩的這樣的想法。但她又意識到, 許京珩從來不跟她解釋這些的。他這人經(jīng)常端得一副‘關(guān)你屁事’的姿態(tài)，就算解釋, ‘家里原因’這四個字也已經(jīng)足以打發(fā)人, 沒必要解釋得這么詳細(xì)。

    正疑惑，許京珩又說：“被流言困擾的滋味, 并不好受。我現(xiàn)在跟你解釋清楚了, 如果有必要, 我日后都會是這個說辭。所以，你別多想，也別亂傳?！?/br>
    說到‘別亂傳’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終于抬眼，看向顏舒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