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302節(jié)
“遼國太子,好久不見?!?/br> 趙頊淡淡地道,聲音里多多少少有幾分揶揄。 誰知耶律浚足夠光棍,沖上首趙頊一拱手,道:“兄長!”隨后便神態(tài)倨傲,自說自話地坐下了。 趙頊與作陪的群臣百官:…… 話這么說是沒錯,宋遼兩國,號稱是“兄弟之邦”,遼國太子耶律浚論輩分,也確實有資格叫趙頊一聲“兄長”。 只不過……耶律?,F(xiàn)在只是一枚棋子,說難聽一些,他只是落在案板上的一片魚腩。遼國希望得到他且消除隱患,大宋卻希望用他來博取更大的利益。 耶律浚很清楚自己的境況,竟還保持著這樣的態(tài)度。 趙頊忍不住想:怎么這人有點兒混不吝啊? 但趙頊已御宇多年,甚至不是當年那忍受不住遼使激將的年輕官家了,應付這等場面并不在話下。 趙頊只是牽了牽嘴角,便溫和開口: “遙想當年,時移世易,太子的變化雖然有些大,但是根骨里的脾氣似乎一直未變?!?/br> 耶律浚聽著一怔,隨即笑容轉苦。 確實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耶律浚也就是心頭的那一股傲氣始終抹不去,否則他也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試圖返回故國了。 趙頊轉向下首,將視線投向一個高大而英俊的身影。 “蔡卿!” “臣在——” 蔡京邁上一步,拱手成禮。 “務需妥當安排,護送遼國太子順利返回上京?!?/br> 趙頊吩咐。 蔡京低頭應是,同時將他難以掩飾的笑容藏于雙臂之間。 這是,將護送耶律浚的任務交給蔡京了。 將耶律浚交給遼主,是否能換來燕云——一切還都很難說。 但是富貴險中求,為了那個人上人的位置,蔡京很愿意去試一試。 第287章 全天下 見過趙頊之后, 耶律浚按照宋遼兩國之間一向的往來規(guī)矩,入住都亭驛。 規(guī)矩便是如此,西夏使臣一向住都亭西驛,高麗使臣住同文館, 回紇和于闐使臣住禮賓院, 其他番國使臣或住瞻云館, 或在懷遠驛。唯有遼國使臣住在距離皇城最近的都亭驛,也唯有都亭驛內(nèi)住著的“貴客”,會有宋廷正式設宴招待。 然而今日,都亭驛中的“貴客”,就只有耶律浚一人。 在蔡京的陪同下, 耶律浚步入這座裝飾華麗的驛館。都亭驛內(nèi)的結構,一如他上次作為蕭阿魯帶的“副使”來到汴京時那樣——一進驛館正門, 便是四四方方的一座庭院。院落的屋角種植著一大叢冬青。 冬青常綠,凜冬不凋。上次來時就給了耶律浚很深的印象,這次是九月的天氣,這一叢冬青更是蒼翠欲滴。 耶律浚心中感慨, 不由得便放慢了腳步。 突然,都亭驛入門處這座前院上方,院墻上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十幾名弓箭手。 這些弓手如鬼似魅, 出現(xiàn)時沒發(fā)出半點聲響。也只是耶律浚曾經(jīng)在遼國度過驚弓之鳥般的兩個月, 才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些悄然出現(xiàn)的敵人。 耶律浚的反應非常迅速, 他馬上朝身邊一滾, 躲在蔡京身后。 只聽弓弦響, 幾枝弓箭篤篤釘在蔡京身邊的地面上。 耶律浚一拉蔡京的后領, 將他拽至朝一面院墻的墻根附近。如此一來, 耶律??s在蔡京身后與院墻之間的完美死角里, 暫時沒有羽箭能夠傷得到他。 蔡京不是普通人,他曾經(jīng)帶著錢塘水軍在大宋海面上追殺海寇,取首級報功時根本殺人不眨眼。此刻他毫無懼色,挺著胸大喝一聲:“是什么人?竟敢傷害訪宋使臣?” 墻頭上的弓箭手大多身材輕盈瘦小,膚色黝黑,看著其貌不揚,不大像是北方人的模樣。 這些弓手沒有一人答話,倒是有一人,將手中弓箭的箭簇沖著蔡京晃了晃,示意他讓開。 蔡京當然不能讓——他未來那潑天的富貴此刻全維系在耶律浚身上,耶律浚若有事,他也就完全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機會和最大的籌碼。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對遼使行兇不成?” “驛館戍衛(wèi)何在?” * 墻頭上箭支向驛館中射去的時候,明遠剛剛抵達都亭驛外,剛剛下馬,一只腳剛剛落在地面上。 這是明遠最后一次來探望耶律浚。他打算聽從種建中的勸告,與耶律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耶律浚的命運并不是他有能力干預的,明遠自忖他已經(jīng)做了足夠多。這枚“偶然因素”將來會如何,明遠打算從此袖手旁觀。 但這一刻,他本能地覺出不對。 “快看??!有賊人打劫,有賊人打劫都亭驛!” 待明遠看清墻頭上的是弓箭手,頓時縱聲大喊。 頓時有一枚羽箭斜斜地射來,弓手應當是沒想傷人,只是想警告。因此箭支歪斜而無力地飛出,落在明遠腳邊。 但明遠哪管這個,他繼續(xù)在都亭驛周圍奔走高喊:“這大白天的,什么地方不好打劫,竟然打劫都亭驛,我大宋的臉面全都丟光啦!” 附近的行人百姓想想也是——都亭驛一向是對外邦交的重要地點,是宋遼之間暗暗別苗頭的重要“戰(zhàn)場”,這里被人大白天打劫,那宋人的臉面真的被丟光了。 于是,周遭百姓有人立即跑去報官,但更多人紛紛撿起手邊能扔出去的物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都亭驛墻頭和屋頂上的弓箭手扔去。 就在這時,只見蔡京護著一人從都亭驛門中沖出來,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擠。 明遠一瞥眼,就認清了耶律浚的身形與相貌,也看清了他穿著遼使的服飾,紫色窄袍,金腰帶,頭戴金色的荷葉冠。明遠頓時暗道一聲:糟糕! 耶律浚馬上也被圍上來的百姓發(fā)現(xiàn)了。 “天那,這殺的是個遼人!” “殺一遼狗有什……” 明遠猜此人正要說“殺一遼狗有什么問題”,那邊話還沒說完,就立即被人捂住了嘴。 “千萬別中計!” 圍過來的汴京市民們一怔,中什么計? “別掉進遼人的圈套里去。要是在這里傷了遼使,回頭大遼就理由興兵犯境……” 明遠已經(jīng)想拍手稱贊了:好聰明!汴京的百姓真不是一般的百姓。 剛才說話的那人戴著短幞頭,縛著綁腿,看起來是個平日里需要跑腿干苦力的,但說話卻鏗鏘有聲: “再說了,沒有讓人平白無故就在鬧市里莫名被殺掉的道理。就算是怙惡不悛的首惡,也還要開封府尹審結了案子,上報朝廷才能明正典刑呢!” “就是!” “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總不能看著誰在這汴京的鬧市里被眼睜睜地射死。” 明遠聽了便大贊:“這才是最明事理的大宋百姓。” 這一番議論激發(fā)了汴京市民的正義感,一時間碎石混著土坷垃,還有各種集市上常見的物品,羅勃青菜,茶壺竹籃,紛紛在都亭驛上空飛翔。雖然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極大程度地干擾了弓箭手的射擊。 一時間,蔡京護著耶律浚又多逃了幾步,離明遠這邊又近了些。 都亭驛墻頭上的弓箭手們,一面左支右絀地避開百姓們?nèi)觼淼碾s物,一面朝明遠這邊放了兩箭,險些傷到了明遠身邊的一名跛足阿嬤,頓時惹來義憤填膺的汴京市民齊聲破口大罵。 一枚土塊骨碌骨碌地滾到明遠腳邊,明遠順手撿起,手腕一揚,就朝墻頭上去。 只聽“唉喲”一聲,明遠擲出的土坷垃砸中了一名弓箭手的額頭,砸得很重,以至于那人伸手捂住額頭,向后便倒——聽都亭驛里傳出的動靜,應當是直接落在院里,摔了個狗啃泥。 “怎么就砸中了?” 明遠也驚訝于自己的手氣。 “是不是……” 他產(chǎn)生了某種聯(lián)想與懷疑。 “親愛的宿主,不用有疑問,這是‘百發(fā)百中’,我看您的蝴蝶值相對充裕,而‘百發(fā)百中’消耗得較少,所有就擅自……” 1127的聲音在他腦海里冒出來。 “希望您不要責怪!” 明遠豪邁地哈哈一笑:“我怎么會見怪?” 夸都還來不及呢! 但當明遠再俯身尋找可以去投擲的物品時,卻發(fā)現(xiàn)腳邊干干凈凈,什么碎石子土坷垃瓜果爛菜葉……一概不見,汴京的環(huán)境衛(wèi)生似乎從未變得這么好過。 眼看著都亭驛房頂上還有十幾名弓箭手,明遠卻苦于沒有趁手的東西。 “親愛的宿主,您懷里……” 明遠將手一探,他懷里是幾串用細繩穿起來的銅錢——這可不是像時下百姓那樣,一千文穿成一貫,而是明遠隨身帶的“零花錢”,十幾二十枚穿成一串,供明遠隨手送出去。 以前向華還在明遠身邊的時候,就總是承擔著幫明遠“送錢”的角色。后來向華離開,明遠依舊會讓張宋兩名長隨這么做,但是他與那兩位沒有那么親近,有些事明遠寧愿自己來做,所以他自己隨身也會帶著幾串“零花錢”。 于是明遠果斷出手。 一串拴在一起的銅錢“嗚嗚”呼嘯著,向墻頭上一名弓手飛去。錢串子勾在箭簇上,撞斷弓弦,隨后帶著那名弓手向后翻倒,“砰”的一聲響,顯然也是落在都亭驛院內(nèi),估計情況有點慘。 明遠一下來了興致,手中的銅錢串接二連三地飛出去——他還從來沒有嘗試這樣地“花錢”。 背后傳來一聲幽幽嘆息,道:“遠之,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 明遠一偏頭,正好見到蔡京正護著耶律浚向他這邊靠過來。 此刻都亭驛前的場面完全陷入混亂: 一群大宋的百姓,和一群大宋的刺客弓手,正在為了一個遼國使臣而大打出手。 由于百姓們?nèi)藬?shù)過多,場面又過于混亂,墻頭上還剩的幾名弓手持弓猶豫,不知是否該將手中的箭支射向完全不相干的人群。 明遠完全預見到了這一點:他認為大宋能夠有今日的成就,是因為文明的光輝始終照耀著這個時代。所以百姓不能坐視行兇,弓手也不能無故傷人。 如果整個社會放任無理由的暴行與不擇手段的殺戮,那么他們與始終生活在黑暗中的野蠻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一念及此,明遠忽聽腳步聲從另一個方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