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11節(jié)
最關(guān)鍵的,當然就是那句“曹太皇也不惦記這事兒”。 夫人們聽聞,一個個都會意地笑。 這時候有侍女進來稟報閻氏,說是小郎君回來了。 閻氏原本就有些掛心這個兒子,連忙告了罪暫且退席,溜出去看兒子。 米芾見到母親很開心,連忙展示給母親看他斥“巨資”,買回來的玻璃瓶和玻璃盞。 閻氏一見便愣住:她剛剛還在說這個……各種花式模樣的玻璃器皿就這樣隨隨便便地造出來了? 一問價錢,閻氏更是要跳腳:“20貫!” 竟然如此暴利! 她真的有點后悔,沒在曹太皇發(fā)話之前,摻和進這筆生意。 “有了這樣的盛器,兒子以后吃飯喝水再也不挑這挑那了。” 米芾望著親娘,聲音軟軟地做保證。 閻氏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伸手揉揉兒子的腦袋:“二郎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為娘也給你摘下來。這玻璃器自然不在話下?!?/br> 米芾等的就是這句話:“阿娘,能再去替兒子借一件用來臨摹的名家字帖嗎?” 他口中的“借”,借的對象自然是大內(nèi)珍藏。 閻氏能夠出入禁中,時常探視高太后,并且過問壽康公主的日常起居,自然也有機會接觸到大內(nèi)珍藏的各種書畫。 而米芾最是個愛書成癡的,閻氏對自己的兒子非常了解。他七歲開始學書,十歲便寫碑刻,沒有一日不提筆寫字的。 待年紀稍長,米芾便熱衷臨寫魏晉唐人書法,到處尋訪寶帖,自然也常常拜托母親,出入宮禁時,能夠為他“借”出一件名家法帖出來。 閻氏望著兒子熱切的眼神,頓時嘆了一口氣。 * 第二天,閻氏從宮中出來,當真帶來一幅法帖歸家,同時告誡兒子:“據(jù)說此帖相當名貴,典籍司的宮人說了,只能借一晚,明日便要還回去。” 米芾已是喜出望外,連聲答應。 待到閻氏離開,米芾趕緊清潔了雙手,再小心翼翼地將那卷軸打開—— 米芾見到卷首幾個字,已然輕輕地驚呼一聲。 他做夢也沒想到,母親竟然從宮中帶了這樣一件寶帖出來。 “這竟是……《十二月帖》?” 第102章 百萬貫【加更】 面對《十二月帖》1, 米芾如癡如醉,坐在那幅寶帖面前,足足有一個時辰都沒有動彈。 閻氏飲宴回來, 便是這幅情形。 她雖然知道兒子向來是這副德性, 但多少也有點兒心疼。當下叫過伴當, 將今日的情形仔細問過一遍,知道已是在長慶樓吃過飯了,閻氏才稍稍放心。 她囑咐家中的侍從婢女, 看顧小主人早些就寢。 豈料閻氏一離開,米芾就起身, 將書房的門“豁啦”一關(guān), 將從人都關(guān)在外面。 米芾自己則立刻開始在書房里搗鼓。 他先將《十二月帖》鋪開, 放在一邊,然后從書柜深處抽出一疊紙張。這些紙張或深或淺, 紙質(zhì)與紋路各自不同。 米芾將這每一張紙依次舉至眼前,與手邊的《十二月帖》依次核對, 先比較紋路, 然后是色澤, 比較出比較像的紙張五六種, 然后縮小范圍, 將這五六種紙張再次細細比較, 最終挑選出一張最像的。 “只有一次機會……” 米芾告訴自己。 臨摹《十二月帖》的機會只有一次, 只需成功,不能失敗! 隨后, 米芾陷入長時間對“十二月帖”的觀摩與思考。 他不住以手做筆, 不斷模仿著王獻之的筆劃和筆意, 隨著他手指的活動, 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xiàn)出落筆之后的效果。 米芾自幼就是這樣練字的——誰讓他的啟蒙老師早年間賣給他五兩銀子一張的練字紙呢? 待到將帖上每個字的筆意揣摩到位,字帖上每一個轉(zhuǎn)折都練得圓轉(zhuǎn)如意,米芾抬起頭,揉揉酸脹的脖子,聽聽外面的更鼓——竟然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他盯著這張字帖,竟然不吃不喝地看了三四個時辰。 少年人頓時抽出早先千挑萬選,與原作紙張最為接近的那一張宣紙,放在手邊,然后開始研墨。 這種墨也是特制的。用這種墨寫出的文字,正常晾干以后,字跡也會隱隱約約顯出一點銅銹色,與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保存下來的古畫古帖一模一樣。 米芾提筆,眼神卻依舊盯著《十二月帖》原作,他的手雖未動,但是他的心里已經(jīng)將這張寶帖臨摹了百遍千遍—— 至此,他已經(jīng)完全理解了王獻之寫這幅字帖時的每一份心情。 突然,米芾提筆,筆尖蘸飽了事先準備的墨汁,迅速向紙面點去—— 在這一刻,他似乎與數(shù)百年前的王獻之合而為一,融為一體。他就是王獻之,王獻之就是他米芾,借他米芾的手,重新寫下這一幅傳世千古的《十二月帖》…… 一筆書,一氣呵成! 最后一筆收起。 米芾氣喘吁吁,額頭上已經(jīng)滿是汗水。 臨這一帖幾乎耗費了他大部分心力,此刻想再動動手指頭都難。 但事情還沒完,米芾擱筆,用手沖自己臉上額上扇著風,讓自己額上的汗水趕緊晾干,然后就又去取出裝裱字帖的材料與工具。 他慣例又專找那與原作裝裱一模一樣的綾絹,待自己摹本全干后,將自己的摹本加以裝裱。 這倒也并非米芾刻意,要做出一副與原作一模一樣,如同雙胞胎一般的摹本,而是他心思最直,認為自己是在“臨摹”。 “臨摹”嘛,自然是處處都要一模一樣的。 裝裱也是一個水磨工夫的細致活兒。更何況,米芾還追求完美,處處都想做得一模一樣,甚至還專門在書房內(nèi)點起一籠柏枝,用煙將自己那摹本的紙張表面熏了熏。 待到一切做完,窗戶紙都青了。 米芾將原本和自己的摹本用一模一樣的絹帶扎好,放在書桌上,自己伸個大大的懶腰,這才想起,他竟一夜未睡。 這時他再也熬不過瞌睡蟲,往書桌上一趴,片刻間已是睡得人事不知。 * 清晨時,閻氏過來。一問仆人,才知道寶貝兒子竟然在書房里練字練了一整晚,根本沒有回臥房休息。 這還了得? 閻氏夫人趕忙進米芾的書房,一眼就看見兒子伏在桌面上,沉沉地睡著。 閻氏一看眼前有個卷軸,趕緊取來,展開一看,正是她昨日從宮中帶回來的那枚帖子。閻氏雖然看不懂書法名家的筆意筆力,但是她認得字:“中秋不復不得相……” “就是它!” 閻氏心想。 她也不去看那另一枚,反正要找的這一枚已經(jīng)找到了。她也覺得不用再叫醒兒子了。她當即將那卷軸重新卷起,帶回內(nèi)府之中,送還典籍司。 * 米芾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悠悠醒來,發(fā)現(xiàn)已是日上三竿。 他迷迷瞪瞪地睜眼,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為什么整夜不睡,待在這書房里。 米芾抬頭,向他的“成果”望去,突然渾身一個激靈,發(fā)現(xiàn)面前書桌上,只剩一個卷軸。 米芾連忙將侍從喊來,問有誰進過他的房間。 當?shù)弥悄赣H來過,并從他桌上取走了一枚卷軸的時候,米芾一呆,想了片刻,連忙伸手取過桌上剩下的那一枚卷軸,展開一看—— 糟糕! 米芾竟然自己也無法分辨,眼前被閻氏夫人留下的這一幅,究竟是原作還是摹本。 救命! * 明遠坐在長慶樓上,心里打著小鼓。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他的確設了一個局,想要通過米芾來完成那個特殊的“花錢任務”,但如果今天米芾不來找他,他就算是錯過了“死線”,沒能完成必須完成的任務,需要接受懲罰。 雖說懲罰只是過一個月“身無分文”的日子,明遠猜想他靠各種裝逼和朋友接濟,估計也能熬過這一個月——但他花錢花慣了,突然之間沒錢周轉(zhuǎn),那種感覺也蠻難受的。 所以成敗就在今天了。 他期盼著米芾在午時能夠出現(xiàn)的,豈料午市到長慶樓來用餐的食客都走光了,米芾還是沒出現(xiàn)。 明遠百無聊賴地翻了翻今日的《汴梁日報》,心里暗暗告誡自己:沉住氣,還未到最后時刻…… 就在這時,1127突然在他耳邊“哎呀”了一聲。 明遠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頭透過玻璃窗,向長慶樓外看去。 九月中,汴京的天氣已經(jīng)相當寒冷。各家正店腳店不再像夏日那樣敞開著窗戶。長慶樓便成為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只有他家安的是玻璃窗。雖然玻璃材質(zhì)還不算最佳,玻璃也偶有不平整,透過玻璃看出去會覺有些變形,但街道上的人影身形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分明見一個年輕小郎君,帶著幾個伴當,匆匆朝這邊過來。 明遠忍不住微抿著嘴笑了起來。 可是待到長慶樓的樓梯上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明遠卻又斂了笑容,手中嘩嘩地翻動著眼前的《汴梁日報》,一副剛剛吃完了早午餐,正在無所事事的模樣。 “酒博士,那位常來這里的明小郎君……” 話都還未問完,米芾已經(jīng)看見了坐在角落里看報紙的明遠,連忙沖上來,卻又裝作矜持,點頭打招呼道:“好巧!” 明遠放下報紙,看了看米芾,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認出來人:“原來是米兄?!?/br> 他心里同時批判米芾和自己:兩個虛偽到不行的家伙!明明心里都是急切無比,卻偏偏還都掩飾得很好,裝得很鎮(zhèn)定。 米芾確實是心急,他連進門要濯手這茬兒都忘了,開門見山地對明遠道:“上回聽聞明兄曾經(jīng)提起,對魏晉唐時的名家法帖有些興趣?” 明遠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