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忍心苛責他。

    信紙上的血跡和淚痕雖然已經(jīng)干了，卻讓信紙變得皺巴巴，燕凌云手指擦過，神色在一瞬晦澀難辨。

    浮香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燕凌云收好信，轉(zhuǎn)身下樓。

    他給了客棧主人不少靈石，讓他有了信息，立馬傳訊去紫霄仙宗。

    客棧主人喜笑顏開，但在看到燕凌云神色時，卻笑得瑟縮一下。

    好重的威勢。

    燕凌云御劍回宗，直沖外門，去尋負責浮香丘招攬事宜的人。

    *

    連續(xù)幾個月在寒風中掃雪，莫恙終于發(fā)燒了。

    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卯時一到，卻還是準時醒了過來，惦記著掃地。

    莫恙小時候看孫悟空，猴子拜師也要劃好多年船，也因此打動了菩提祖師，教了他一身本領。所以莫恙從小就知道，師父都不喜歡懶惰的弟子。

    他迷迷糊糊想起來，但還沒起來，掃把就按住了他。

    按住躁動的豬jpg

    莫恙莫名想起這張表情包，在被子里眨了眨眼睛，燒得臉頰都紅撲撲的。

    掃把在被子上豎著掃把身，像人站著一樣。

    如果不是他的掃把面掃到了莫恙的下巴，就更好了。

    莫恙聽話的一動也不動，只是因為渴，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就看見掃把一蹦一蹦去頂起了他的木碗，摔在雪地上，蓋了一碗雪，然后尾身極富技巧的一撬，又把木碗掀飛，重新頂在了它的掃把柄上。

    盛滿了雪的碗被放到了莫恙床邊，很快溫化了，莫恙用臉碰木碗，覺得涼涼的好舒服。

    抱著呆了會兒，他就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掃把又掀開柜子，給他頂了瓶養(yǎng)氣丹來。

    莫恙很少吃這個，因為鄔裕說這個他現(xiàn)在不能多吃，吃多了會爆體而亡。

    莫恙沒人指導，摸不準少許是多少，就不敢吃了。

    但現(xiàn)在掃把讓他吃。

    莫恙就倒了一顆出來，混著雪水服下了。

    掃把滿意的點點頭，又把他按了回去，不準他起來。

    莫恙把被子蓋到下巴，示意自己不起來，乖乖睡覺。

    掃把也就不頂著他的下巴了，而是一蹦一蹦重新蹦下了床，蹦到了門邊，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黏上去，充當門柩，把有點被風雪吹開的門牢牢關住，像個英勇而沉默的守護神。

    莫恙忽然就覺得掃把眉清目秀，還有點帥了。

    身上也沒有那么難受了。

    莫恙燒得腦袋暈暈的，很快支撐不住，聽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風雪聲，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53章 師尊

    發(fā)燒讓莫恙虛弱了好幾天, 但經(jīng)過這件事后，或許是心態(tài)放開了，他的身體反而漸漸在日復一日的掃雪中健康起來。

    卯時起床, 亥時休息, 飲雪吃丹，鍛煉體魄。

    兩千米臺階, 覆蓋著重重的寒雪, 莫恙揮動著掃帚，一層一層掃開，一日一日堅持，一月一月看慣飛雪山峰，在掃帚枯枝在雪上劃過整齊痕跡時，他好像也聽見了細雪融化在泥土里的聲音。

    這里沒有任何誘惑, 沒有任何打擾。

    莫恙后知后覺體察到了還沒見面的師尊, 對自己的用心。

    如果他生病了掃把會照顧他, 如果他摔倒了，掃把也不會讓他摔得太慘。

    臺階的坡度其實很高, 雪又很滑, 在開始時莫恙根本堅持不下去, 他連撿柴都是一根一根撿，身體其實很弱?？粗旅妫挥X得雙腿打顫, 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

    但是掃把緊緊附著在他手上，還會浮在空中, 如果他滑到了, 只要抓著掃把, 就不會有事。

    慢慢的, 他的腿就不抖了。

    高山下有時會有孤鶴飛過，停棲在山崖，和莫恙和諧共處。

    莫恙甚至慢慢在長高，身體欣長，看上去像一株新發(fā)的小樹苗，即便穿著灰色道袍，也難掩住拙玉很快要沁露出的美色。

    他每天還是會寫信，想念燕凌云。

    但是就像一個秘密，悄悄被他藏在了心里，不再和任何人說。

    夏、秋、冬、春……就這樣，莫恙在無名峰上過了整整一年，直到十八歲生日那一天，鄔裕早早等在了門外。

    天色將亮，鄔裕披著肩帛，坦然笑道：“師弟，一年之期已到，隨我去尋仙殿吧?！?/br>
    莫恙還握著掃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怎么，不想去見師尊了？”鄔?？粗o緊握著掃把桿，笑意更深，“此物也拿去吧，順帶歸還尊上?！?/br>
    真到了這一天，莫恙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不知道仙尊看中他什么，要收他做徒弟，但他真的想學東西。

    現(xiàn)在就相當于筆試過了，要去面試。

    莫恙心里小人在搖旗子鼓勁，他也跟著上了鄔裕的飛行法器，很快沖天而起，朝遠處的尋仙殿飛去。

    那里也是日出的地方。

    莫恙回頭看了好幾眼住了一年的小木屋，竟然有點懷念。

    鄔裕見此，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無名峰的木屋看似普通，實則全是用蓬萊仙島上的清神木打造。清神木有助修士摒棄雜念，很快入道，不受心魔影響，在外一截樹枝便能賣到天價，門內(nèi)弟子無不渴望能在無名峰住一段時間，靜心冥想。

    就連木屋里的被子、枕頭，也皆是好物，外界難尋。

    但鄔裕知道莫恙在這里吃了大苦頭，所以就未提起，以后莫恙自然會慢慢感受到仙尊對他的重視。

    兩人到了尋仙殿。尋仙殿在昆侖最高峰，尋仙峰上，這里流云傾落，仙瀑自九霄直下，萬丈獨高。除去主殿外，還有其他樓閣殿宇，組成一片建筑群；云臺上云柱矗立，其上浮雕刻著晦澀紋路，似下一刻就要猙獰破出。

    從這里可以看見滾滾云海和萬里連綿的雪域，視野十分開闊。正值東方日出，金烏呼嘯而過，云層似傳染般翻涌起了金色的日光，壯麗且奇異。

    尋仙殿被層層樓閣包拱，遠離云臺，在最高處，離天似乎只有一線之隔；同時位處后方，跳下去便是尋仙峰絕壁。

    古樸銅鈴被掛于檐角，在絕壁之上輕響，偶爾會吸引來停駐的飛鳥。

    鄔裕帶著莫恙爬上層層樓閣，像爬塔一樣，來到了尋仙殿下。

    “師弟，你去吧。”青年笑瞇瞇的，沒有再往前的意思。

    莫恙就只能鼓足勇氣，自己進去了。

    *

    殿內(nèi)昏暗，有著濃厚的香燭味道，這種香燭不像是普通的蠟燭，而是莫恙聞過的寺廟里供奉的那類蠟燭，香味馥郁幽長，能燃很久。

    大殿兩道整齊放了供奉燭臺，明光卻黯淡，半明半滅照見了高坐在大殿上的那道人影。

    莫恙記不住他的臉，只知道那是個成熟中年人的臉，鐵灰色的眼中倒映著無限風雪，泛灰的潦草白發(fā)傾頹，穿著一身淡灰色道袍，像個凡人。

    也只是像而已。

    對上王禪審視目光的那一剎那，莫恙卻覺靈魂都被攝取，大腦茫然空洞，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就像每一個弟子第一次見師尊一樣。

    莫恙不可抑制地發(fā)起抖來，他害怕這個仙尊王禪。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仙尊開口：

    “你很好，連破我兩禁?！?/br>
    “我于天乙木精定下禁則，本世之人無法拿起，結(jié)果你拿到了?！?/br>
    “我于天玄金精定下禁則，非至善之人不能拿起，結(jié)果你仍是拿到了?！?/br>
    莫恙頭越低越下，害怕王禪讓他還。

    這也不是他故意拿的。

    他以為要受罰了，結(jié)果仙尊聲音如常威嚴冷漠，卻是道：“這皆是你的緣法?！?/br>
    莫恙悄悄抬眼。

    “未來命數(shù)，也已注定，”王禪低眼看著莫恙，“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你我?guī)熗酵耐?，同去同歸?！?/br>
    他抬手，一股力量把莫恙扶起，讓他站直了。

    隨后，一陣溫暖從額間傳來，莫恙看見了一縷透明的什么東西從自己額間被扯出，像個小鬼魂，還有透明的手爪在揮動。

    雖然沒見過，但是莫恙本能認出這是他的一點魂魄。

    魂魄離體，莫恙覺得有些冷，但很快，一道深藍色的法光注入了他的眉心，渾厚而強大，很快暖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而且莫名讓他有種極為安全的感覺。

    “你的命魂，由為師保管，此后你的生死，我便都可知曉，”王禪道，“為師也在你識海留下了一縷分神，做你保命符，從此無人再敢奪舍你。”

    大宗的核心弟子，都會得到宗內(nèi)太上長老的一縷分神，免遭他宗奪舍暗害，以大欺小。當這些弟子遇到死局，長老分神便會脫體而出，保他一命。

    莫恙雖然一知半解，但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有人撐腰了。

    他小聲道：“謝謝師父?！?/br>
    像中了一千萬彩票一樣，莫恙雖然很高興，但還是有一點迷茫和不安。過了一會兒，他還是說出口問道：“師父，你收下我，是看中我哪一點呢？”

    莫恙自覺沒什么出眾天賦，剝?nèi)?96后，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仙尊能封了996，不可能不知道。

    殿內(nèi)香燭繚繞，片刻后，傳來王禪的回答：

    “這件事，化神之后，我會告訴你?！?/br>
    莫恙心里默默琢磨，大概是要他去辦什么事，不過有舍有得，這很河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