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主人驚異地看著他：“客官，這么快就回來了？您怎么捂著眼睛，眼睛受傷了？”

    莫恙胡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臂上全是撞出來的傷口。

    996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莫恙回房間，拿出紙筆開始寫信，留給燕凌云。

    他掌心的血和眼淚滴在了信紙上，莫恙卻已經(jīng)完全注意不到了，只一昧的往下寫。

    大意就是他要離開了，去尋寶物重塑靈根，讓燕凌云不要擔(dān)心，好好在紫霄仙宗修煉，以后他會經(jīng)常給他寫信的，就寄來這個客棧。

    語氣還算輕快。

    燕凌云之后一定會知道浮香丘發(fā)生的一切，所以莫恙沒有再解釋多，只跟他約定，三年后再見，如果三年后不見，那就再等三年。

    總之他會回來的。

    莫恙寫完信，就留在了房里，交代了客棧主人后，沒有再等幾個月后考核結(jié)束，而是直接召出了坐騎靈馬，出城了。

    他不想再待在這里了。

    莫恙稍一回想，就會回憶到在臺階下趴著的場景，自尊心讓他受不了再待在這里。

    他不想像一根藤蔓一樣吸燕凌云的血，他和燕凌云那時的情況不一樣，他這不是暫時的低谷，而是從始至終都在原點(diǎn)打轉(zhuǎn)。

    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進(jìn)步。

    莫恙騎馬在城外的路上狂奔，頭貼在馬脖子上，眼淚終于被吹干，身體也慢慢不發(fā)抖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原本應(yīng)該很擁擠的紫霄大道，竟然空無一人。

    996也很久沒有說話了。

    明明之前，它都在給他放歌安慰他。

    莫恙察覺到了不對，但還沒等他直起身體，就忽然天旋地轉(zhuǎn)，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并非是他沒坐穩(wěn)，而是靈馬消失了！996所有的能量內(nèi)收，似乎被什么封凍，莫恙摔在地上，滾到了草叢里。

    草叢寸寸結(jié)霜，天空飄下了雪。

    初夏里，怎么會有雪？

    莫恙躺在草叢里，眼睛里落下了一片雪。而在逐漸模糊的焦點(diǎn)里，他看到了一個人。

    萬千風(fēng)霜凝于鐵灰色的雙眸，雪一樣的白發(fā)蕩開，遮蔽了日光。

    這是莫恙在東洲見到的最后的畫面。

    第51章 西洲

    莫恙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顛來倒去，被人抓在手里，那人抓他就像抓一只小羊羔, 他動也動不了, 只聞到很濃的香燭的味道，還有咸濕的海風(fēng)從臉上掠過。

    不知過了多久, 他覺得越來越冷, 冷得他瑟瑟發(fā)抖。

    終于，在某一刻，莫恙感覺自己安穩(wěn)了，被子蓋在他身上，他縮在被子里，溫暖襲來,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一覺是莫恙穿過來以后, 睡得最好的。

    沒有任何人打擾他, 也沒有擾人的鐘聲，被子里全是溫暖, 他只要裹著, 就像蠶寶寶結(jié)了一個繭, 安靜且舒適。

    靜靜在繭里冬眠。

    他沒有意識自己睡了多久，好像真過了一個冬天，莫恙再次醒來的時候, 記憶仿佛被重置，腦海里沒有一點(diǎn)雜念。

    過了很久, 莫恙才想起所有的事。

    “……”莫恙裹著被子, 慢吞吞的坐起來。

    之所以他不掀了被, 是因?yàn)檫@里太冷了。

    他正在一件小木屋里, 從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茫茫的雪山?？諝庵酗w舞著細(xì)小的冰屑，迎著晨光折射出細(xì)碎的光芒，看著很好看，但只要碰一碰，就會冷得人打顫。

    莫恙就睡在一張半舊不新的木床上，只墊了一張竹席、放了一個布枕頭，如果不是有被子續(xù)命，估計(jì)他已經(jīng)凍死翹辮子。

    這張被子其貌不揚(yáng)，跟枕頭一樣，用灰布塞了棉花做的，但一蓋上，卻暖得像泡在溫泉里。

    這是哪里？他怎么會在這里？

    莫恙裹著被子想下床，卻發(fā)現(xiàn)他的布鞋子都結(jié)冰了，可可憐憐和地凍在了一起。

    他趴在床上伸手，艱難地想把鞋子□□，卻在此時，小木屋的門被稍微推開了。

    莫恙一頓，三聲敲門聲后，門外響起了一個溫潤好聽的男聲：“師弟，你可是醒了？”

    莫恙警惕地盯著門。

    “那我便進(jìn)來了?！遍T外人說道，隨后推門而入。

    出現(xiàn)在莫恙面前的，是個極為俊逸出塵的青年，半長的留發(fā)在肩左扎成小揪揪，佩戴了些玉飾銀鎖，繁而不雜。一身月白長袍，腰間掛著一只黑塤，眼窩比常人深邃，眼睛是深藍(lán)色的，像極了雪峰上的天空。

    莫恙在心里呼喚996，但996沒有一點(diǎn)回應(yīng)，他的游戲面板也打不開了，仿佛一朝回到解放前。

    青年似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微微一笑，稍稍離遠(yuǎn)了點(diǎn)，手上現(xiàn)出一個盛滿了東西的托盤，放在了木屋空空的柜子上。

    “我是來給師弟送東西的，這里有換洗衣物幾套、辟谷丹一瓶、清塵丹三瓶，補(bǔ)氣丹一瓶，足夠師弟用上一月，一月過后，我會再來?！彼妓髌蹋值溃芭?，差點(diǎn)忘了一樣?xùn)|西?！?/br>
    青年手上出現(xiàn)了一把掃帚，就是莫恙經(jīng)常在道館里看到的那種枯枝扎的掃帚。他露出笑：“尊上說師弟心神不寧，雜念太多，特命我將此物交給你，令師弟每日卯時出門掃雪，從山頂掃至山腳，再從山腳掃至山頂，不可懈怠。”

    他一拂袖，木屋木門大開，門口不遠(yuǎn)處就是斷崖。莫恙眉間被他注入靈光，看到了一條石板路，一路筆直延續(xù)到山腳，長度起碼有兩千多米！

    莫恙差點(diǎn)被嚇傻了。

    青年看著他呆呆的樣子，微微笑道：“師弟有何疑問，盡可提出來。”

    莫恙看他笑得很真誠，不像在騙他，于是裹緊了被子，慢吞吞問：“你是誰呀？這里是哪里？為什么要叫我?guī)煹?？?/br>
    青年：“我是昆侖仙宗大弟子鄔裕，也是你的接引師兄?！?/br>
    莫恙想了想：“昆侖仙宗在哪里？”

    “在西洲，是西州第一大宗，”鄔裕伸出兩根手指，“也是二品仙門，不比紫霄仙宗差多少?！?/br>
    莫恙覺得他在哄小孩子，看著他，似乎在問這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什么要把自己抓來這里。

    鄔裕見他毫無動搖，又笑了笑。

    “師弟可聽說過當(dāng)世唯一一位散仙？”鄔裕轉(zhuǎn)問道。

    莫恙點(diǎn)點(diǎn)頭，還記得他的尊號：“逍遙……仙尊？”

    也在西洲。

    “也不盡然，”鄔裕卻笑了，“逍遙是尊上年輕時的道號，他曾是散修，就自稱逍遙散人，五洲便也習(xí)慣如此稱呼?？蓵r移勢遷，仙尊登仙后道號已變，他們這樣一知半解就罷了，師弟可要牢牢記住?！?/br>
    他拿起莫恙的手，在莫恙手心一字一字，寫出一行。

    無妄仙尊，王禪。

    莫恙想念出來，卻被鄔裕阻止：“師弟，我書寫仙尊名諱已是大不敬，不過是今日為你接引，才破例罷了。仙尊通天地造化，感念萬物，你念出他的尊號或是名諱，就會被他知道?！?/br>
    莫恙馬上就閉嘴了。

    但是后知后覺，他發(fā)現(xiàn)鄔裕的稱呼不對。

    他好像叫仙尊尊上？？

    尊上？

    ??？

    鄔裕微笑：“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師弟。不錯，昆侖仙宗開山老祖便是仙尊——仙宗位處西洲昆侖山脈之上，供奉仙尊居所尋仙殿，你現(xiàn)在就住在尋仙殿腳下，無名峰峰頂。”

    “因?yàn)槟悻F(xiàn)在，已經(jīng)是仙尊弟子了?！?/br>
    *

    莫恙睜大眼睛，覺得他在開玩笑。

    鄔裕：“仙尊從未收過弟子，按理來說，你入門時間和我一屆，我可叫你師弟?？烧撦叿?，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可以叫你祖宗?！?/br>
    鄔裕笑瞇瞇的，喊得很順口：“小祖宗?！?/br>
    莫恙：“……”現(xiàn)在是這個問題嗎！

    過了好半天，莫恙才找回聲音，很慢很慢的說：“……我是凡人，不能修仙。”

    鄔裕：“那又如何，重塑靈根于尊主而言并非難事，尊主收師弟為徒，必然是看中你其他更重要的地方了。”

    莫恙心說看中他什么，看中他咸魚尾巴五十米長嗎？

    難道他才是龍傲天，拿的莫欺少年窮劇本，現(xiàn)在碰見白胡子x老了？

    莫恙腦子里亂七八糟，有不敢置信，有隱約的酸澀，但更多的是迷茫。

    在之前，996就問過他，如果混不進(jìn)去，那該做什么打算。

    莫恙那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勇闖天涯的準(zhǔn)備了。

    紫霄仙宗新弟子入門，很長一段都不能出來，或者說很難出來，他也進(jìn)不去，就只能像竹逍一樣等在宗外，虛耗時光。

    不如自己去闖一闖，燕凌云幫他積攢靈石是一回事，他自己也要努力。

    就算是主角，修煉也是需要資源的。

    金丹以后每走一步，消耗都不是小數(shù)目。

    莫恙也想給他攢很多小錢錢。

    閑暇的時間，他就給他寫信，網(wǎng)戀也很不戳的。

    “既然已經(jīng)解釋清楚，”鄔裕見他表情，唇角微提：“那我就告辭了，師弟，明日開始，可千萬別忘了掃雪。”

    莫恙看著他：“我……”

    他話還沒說完，鄔裕就道：“我知曉師弟想說什么，尊上早有預(yù)料，讓我給你看一段訊息，如果你看了還不愿留在西洲，那就先把這訊息里的東西還清?！?/br>
    他朝莫恙眉心一點(diǎn)，莫恙腦海里就出現(xiàn)了兩樣?xùn)|西的虛影。

    正是天乙木精和天玄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