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這教授是超級反派
他知道伊利亞最后放過他的決定并不容易,連橘眼中都透露出沉痛。 他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伊利亞橫豎看都不像傻子、瘋子,為什么會相信他的胡言亂語? 但當他們開始那個「cao控時空的研究」后,他就秒懂了。 ——伊利亞明顯是在玩他。 伊利亞不是傻子,是想把他虐成瘋子。 被困在這個時空的伊利亞,馀生只有一個目標:回去救十九。 伊利亞認為對研究也許有「未知的幫助」,將老人的遺言錄音拷貝了給他——他明白那只是伊利亞對他的又一項懲罰,為他的內疚添磚加瓦。 現在,老人的遺言成為他耳機內循環(huán)播放的「音樂」,若讓同學們聽到肯定嚇壞。 『你閉眼數到一百,找到尸體,然后把他們的心臟挖出來?!?/br> 『我會把她放在大吉他盒里,她隨時會再發(fā)動能力,但你們會安全的?!?/br> 『不要......不要復仇,我知道對你來說很難,但不要?!?/br> 『......所以,我想這就是我們最后一次冒險了是吧?』 『你一定要回去救十九、你們要照顧彼此?!?/br> 他從一開始聽到的時候難過得泣不成聲,到現在已可面無表情地在公交車上循環(huán)播放。 十九,他不知道這是外號還是真名字,十九可以算是老人的養(yǎng)子、伊利亞的小主人及竹馬。 對他來說,自癒及瞬移的雙重能力已十分厲害,沒有比這更適合自保的能力了。 但伊利亞眼神冷洌地看著他說,「十九背叛了組織,把所有人都在爭奪的女孩偷走交給魔王,魔王帶著那唯一的希望去新時空了。你覺得在全世界追捕報復之下,十九能撐多久?」 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成為伊利亞跟十九的希望。 把希望寄托予他為保命的胡言亂語是錯的,大錯特錯,伊利亞就是看不清這一點。 他曾問過伊利亞,老人明確旨令你不要復仇,為什么你身為機械人仍可抗命? 伊利亞語帶不屑,反問,「你覺得狗聽懂的是人的語言、還是人的語氣?」 原來伊利亞本身是隻舊式的機械電子狗,被老人改造升級之后才有各式各樣的形態(tài)。如伊利亞所說——他主人并非慈悲寬厚之人,叫他不要報復的語氣沒那么情真意切。 所以伊利亞化回人形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復仇。 當初三人在山洞內現身時,老人立即感到形勢不妙,在隧道工發(fā)現前就讓伊利亞除下人皮并摺疊躲于吉他盒內。 人們對老人及孩子總是格外憐憫的,若多加一個壯年青年就不好說了。 伊利亞的機芯摺疊成一隻大大的機械泰迪熊,若被發(fā)現也不突兀,必要時也能靈活活動。 當伊利亞依照老人吩咐,在山洞倒塌后數到一百再睜眼爬起時,女孩已不知所蹤,吉他盒扭曲損毀,連伊利亞的人皮也部分砸毀了。 當他想到一隻可愛的泰迪熊拖著人皮,跳上每具尸體挖心時,就感到毛骨悚然。 而伊利亞無法帶走老人的尸體安葬,只能將其遺留在異鄉(xiāng),那又該有多難過。 伊利亞也提醒他,政府肯定回收了老人尸體并檢測了dna,所以政府掌握的平行時空資訊比他想像的還多,不能掉以輕心。 計劃復仇之后,伊利亞很快就發(fā)現需要再等五、六年,便費了一段時間去學習社會架構,駭入政府資料庫創(chuàng)建了獸醫(yī)身分,還偷了富豪戶口的幾個零,買下一間退休獸醫(yī)的動物診所(再一次,他強調這時空只有動物值得被拯救),間極無聊就去欺負英雄。 之后他的能力開始增強,吸引奇利們聚集而來,為保護他不被奇利先一步殺死,伊利亞又駭入系統替自己加了幾個學位,當上他的高中教授,潛伏在他身邊伺機而動。 話說到此,他所有的疑問都應該得到答案,但總覺得少了最后一塊拼圖。 當他問起平行時空的前因后果,伊利亞幾乎有問必答,但有時會靜靜望著他、欲言又止。 像伊利亞說「cao控時空」需要他的能力變強、懂得如何cao控,但從不解釋當他能靈巧cao控共振之后,又要如何cao弄時間。據他所知,不論共振再如何厲害,能引發(fā)山崩海嘯、將地球一分為二,還是無法改變時空。 你以為所謂的「cao控時空研究」是在白板前寫物理公式、揮筆振書? 伊利亞從不走尋常路,一巴將人類的常識巴出大西洋。 他其實也很難跟其他人解釋為什么「跟教授做大學前準備」需要深入冬林,在雪地中被狙擊狂奔六千米、被護盾撞斷脖子、被炮轟到體無完膚,為了逃生而摔下懸崖。 幾乎每次都以教授迫他吃自己的心臟作結,不然研討會完結時「蓋棺定論」的只有他的尸體。 更何況伊利亞老早就辭職不再是教授了。 怪他嘴瓢,在伊利亞又面癱著毒舌攻擊他是廢材時,說出「但我在警局救那學警時,無意識地隔空發(fā)出共振了啊,那時候瓦片直往他頭上掉」。 伊利亞聽罷眼前一亮,真正意義上的眼前一亮。 他就知道親口判了自己的死刑。 伊利亞說他明明不必觸碰物件,可以隔空發(fā)出共振。 伊利亞說他發(fā)動能力的方向不對,把自己的手都燒了,明明可以集中在指尖。 伊利亞說他不用張嘴像條金魚,只需cao控身邊粒子的流動便可cao控共振。 以上全部理由,都是伊利亞虐待他的藉口。 一個二個趾高氣揚的「明明可以」壓下來,弄得他好像明知而不為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做好嗎!他連自癒能力是共振加速細胞重生而來的也不知道! 他讓伊利亞不要用異世界標準去要求他,伊利亞是立志毀了半個地球的大魔王的親屬,當然看哪個超能力者都弱爆了??! 伊利亞看他的眼神不是恨鐵不成鋼,就是看著個白癡。 他表明根本不知道如何cao控超聲波,每次都是瀕死時被激發(fā)的,機械人便爽快俐落地答應他: 會將他弄得十分瀕死。 這基本上是時空研討會的唯一綱領。 于是他三天兩頭就在深山野嶺被獵殺四小時、一星期走過白光隧道九次。 到最后他都是朝著那「不要走過去的白光」直衝狂奔的,但每次都被伊利亞救回人世。 伊利亞說要把他的生活折騰成活地獄,不讓他痛快死是認真的。 他好幾次想大喊自己不是愛因斯坦再世,他連物理都差點不合格,給他八輩子時間都不可能發(fā)明出時光機。這時空也根本沒有厲害到能cao控時間的英雄。 他摔下懸崖三百次,都不會像扭蛋機一樣,把共振塞回去再搖出cao控時間的技能。 但面對著伊利亞認真的目光,他說不出口。 時光倒流,換你的胸口被捅了一個大洞,面前的兇手還沒打消殺死你的念頭時......你也說不出口。如果有必要,他甚至會說服伊利亞他前世是霍金、大前世是牛頓。 不想死就只有做了。 他知道若他崩潰開口請求伊利亞殺死他,伊利亞會的。 這傢伙想滅世的大火在那冷冰的胸膛下熊熊燃燒,只欠一根火柴便把這世界燒成灰燼。 伊利亞在殺死他之后,肯定會開始殺死所有英雄、然后是平民,就像掐蟻一樣簡單。 畢竟這世界的英雄、這世界的人類,在他們甫降臨時就合力奪去他深愛之人,而他另一個深愛的人在平行時空生死未卜,他們可能是彼此唯一的希望。 伊利亞不知怎的認為他可以拯救這希望。 所以他會去做,真實意義上的拼死去做。 他會讓伊利亞報仇他千萬次,會以任何方式去補償——當晚他對伊利亞的承諾也是認真的。 為免痛極求死,他在研討會時都用黑膠布封住嘴巴,美其名是練習不張嘴地發(fā)出超聲波。 ......是的,他知道膠布封嘴、衣不蔽體在冬林狂奔的他,更像在做主人任務了。 他從冬天一直被獵殺到夏天——其他人都開始問為什么獵季那么長。 伊利亞每次被問為什么身為獸醫(yī)還打獵,都耿直說「因為我獵的是人」,這基本變成了診所主顧間建立在他痛苦之上的笑話。 不管如何,連續(xù)五個月的研討會讓他的能力突飛猛進,cao控也更得心應手。 凌日跟十八號現在很少機會看到他了,凌日每次見他都拍拍他的胸背,說他長個子了、也長肌rou啦;十八號一有空就飛過來跟他爭辯研究會的必要性,但從沒有真的插手,頂多在林冠上指著伊利亞大罵特罵,從高空往動物診所澆紅漆。 他告訴十八號,往診所澆油漆受苦的還是他,因為,他不懂得飛對吧?伊利亞不用想新項目去為難他了。他清理屋頂時還真的腳滑摔斷過一次脖子,之后十八號就收手了。 *** 五個月的朝夕相處,伊利亞的微表情也愈來愈多了,或許是他更懂得解讀機械人了。 伊利亞不止表情放松了,在他身邊本來緊繃的氛圍也漸漸緩和。 看著他時不再是「我隨時可以殺死你,而且我很想殺死你但我忍耐」,而是「自己作的孽我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他不時會替伊利亞縫補破損的人皮,就算他倆什么關係都不對位,他至少可以算是伊利亞的蹩腳修理師。 某個下午,他垂眼隔著咖啡杯告訴凌日,大學已選修機電工程系時,凌日沒有反對。 凌日沒有叫他別將整個人生押在補償伊利亞上,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想做的、必須去做的事。 伊利亞孤零零地被困在這時空了,而孤零零的他也沒其他偉大的人生目標。 入大學前的空窗期他反而異常忙碌,偶爾在研討會前有空間,就提前去動物診所替伊利亞或護士打打下手;或是打工到最后一分鐘,疾奔趕赴深林去特訓,有強迫癥的黑發(fā)男人極厭惡他遲到,殺死他的次數會翻倍;當十八號或凌日值大夜班時,他就帶著夜宵及學前資料去警局或醫(yī)院陪他們。雖然一同埋頭研究,但關于機電工程,他們三人都是一竅不通。 如奔河飛逝的時間中,落下濃重厚墨一筆色彩的,是緲緲的葬禮。 自衛(wèi)隊的大家都出席了,在緲緲養(yǎng)父母的感激淚目下,列隊向天鳴槍致意。 他的頭發(fā)已經長了不少,不用天天戴帽子了,西裝上只圍了凌日送他跟帽子配套的生日禮物,藍色圍巾。 他不知道凌日跟十八號是如何跟自衛(wèi)隊說的,反正為他去堵市政府的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沒有絲毫改變,一如以往。 即使雪貂市不再需要自衛(wèi)隊了,他們不時仍會聚聚。他們不知道他有多感激這種無間自然。畢竟他曾能力失控把同學推下樓,差點害死了人。 陌生人仍把他當成救世英雄般祟拜,凌日說只差半步就成了邪教;同學們反而拿掐不到對待他的態(tài)度,尷尬、好奇及防備地遠看著他,像看養(yǎng)在動物園的猛獸。 他在緲緲的墓碑前放下粉紅色兔子玩偶,同時在心里起誓,若他真的找到方法、有能力時光倒流,他會把她救回來的。 他抬頭就見穿著黑色西裝的挺拔身影,伊利亞站在山丘上遠眺著他。 伊利亞的眼眸泛起微光,微微側頭,彷彿一隻好奇的狗崽。 下一秒,所有人的手機都響起各式各樣的通知音,驚擾了沉靜墓地。 他掏出手機一看—— 伊利亞最近顯然還是覺得祟拜他、視他為英雄的人太多了點。 手機短訊、電子郵箱、所有熱門媒體上都發(fā)佈了一段錄音與一張照片。 緲緲死前對他說的話:「我辦不到!早知道就應該跑的,不要聽你說爬什么樹」、哭著說「我不能死在這里」、對他說「牠要的只是你」........ 最后一句遺言——「對不起」。 最充滿故事感、任人填充的部分都剪接拼湊成一段錄音,配上緲緲在樹上為他拍的照片。 他抓著圍巾懸在半空,哭得亂七八糟。 他早該猜到當初是伊利亞取走了緲緲遺留在山頭上的手機。 伊利亞從沒有放棄要把他的生活弄成活地獄,肯定老早留了這一手了。 他閉眼,緩緩呼出無奈的一口氣。 他有時真不知道伊利亞想把他塑造成英雄或超級反派,他有種感覺連伊利亞自己都不清楚。 他又變成風眼中心,圍繞他的世界開始混亂旋轉。 緲緲的父母、把緲緲視為meimei的自衛(wèi)隊成員們爭先恐后地涌向他,大興問罪之師。 凌日跟十八號擋在他的身前,讓他們全都冷靜點。 伊利亞在遠處臉容冷峻地欣賞這一場秀,肯定正以折磨他為傲。 ......可以的,這很伊利亞。 兩個月后,除了洛希教之外,對立的緲緲教也有雛形了,教色是粉紅色,毫無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