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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面色倏變,嚴聲道:“女君,這話絕不可再提,更萬萬不能教大殿下聽見?!?/br> 羲和置若罔聞,猶自念道:“生生相克……以致絕滅……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殷懷走得太急,甚至忘記駕車??伤麑嵲谑且豢桃膊幌攵嘣跍韧A袅?。殷懷直到現在仍然難以理解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父君對他突如其來的冷待,母妃那些聳人聽聞的指控,還有他的弟弟,他的弟弟竟死而復生,并且這些年來,一直同他朝夕相對——這些究竟都是怎么回事?。?/br> 可正如他同羲和所言,常恒沒有真正死去,這實在是最出人意料,也是最好的結果。殷懷覺得,即使是現在這樣令他尷尬的局面,他也真切地為對方感到高興。但殷懷不明白的是,常恒為什么要向他隱瞞身份呢? 在他們重逢的這五年里,常恒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向他吐露真相,可他甚至都未曾給過自己分毫暗示。 殷懷忽然想起常恒適才的反常,想起他哀哀乞求著牽自己的手。殷懷驀地打了個寒戰(zhàn)——他是知道的,常恒在那時就已知曉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羲和的瘋言瘋語不受控制地再次回響在他耳畔。殷懷開始感到恐懼,他不愿意相信母妃的那些非議,他寧愿她是出于嫉妒、怨恨才捏造出這樣可怕的誹謗,但常恒的行為舉止又的的確確印證了她的話—— 這是一場有預謀針對向他的難堪。策劃者和參與者則是他至親的父君和弟弟。 殷懷牙關打顫,那種病熱的感覺又一次襲卷他的身體。他無頭蒼蠅似地亂飛,落地一刻,才發(fā)覺自己竟下意識回到了榣山峰頂。 小橘見他回來,喜悅奮起,叼起飯盆,躥至殷懷腳邊,全無平時在常恒面前裝出的萎靡。 殷懷沒有理睬它,他揮手撤去四面的結界,隨即摘下片柳葉,湊至唇間,闔眼吹奏起來。 小橘見狀,放下食盆,不甘地喵喵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它只好憤憤扭身,一屁墩坐到盆邊,視線牢牢鎖定殷懷。 落日漸漸沉入云海,像是胭脂入水,迅速散開,而后變淡,最終被夜色完全滲透。 十四的月,已經圓了。圓月取代了夕陽,接受著群山膜拜。 而不遠處的一座峰頂上,連綿化開的云霧間,常恒靜靜地佇立,望著明月,聆聽了一夜的葉笛。 黎明時分,殷懷才停下吹奏,上前幾步,抱起小橘道:“不必等了,他不會再回這里了?!?/br> 小橘正在沉眠,驟然被驚醒,它不滿地嚶嚀了聲,一歪頭,又在殷懷懷中舒睡過去。 殷懷見狀,嗤笑了聲,垂眼道:“你可真是,心寬體胖?!彼θ輼O淡,倏爾散去后,殷懷匆匆四望一遭,便飛身離去。 時隔半年,傾城那家客店的店家顯然還對殷懷印象極深,見他登門,十分驚喜,熱情招呼道:“客人又來傾城辦事?” 殷懷笑道:“不錯,可有酒菜?” 店家忙不迭張羅,注意到他懷里抱的橘貓,有些驚訝道:“這是……?” 殷懷將小橘放回地上,輕描淡寫道:“家里出了些變故,沒人能照顧它。我想著索幸順路,便將它送回這里吧!” 店家連聲應道:“沒問題,沒問題。這樣以后客人來傾城,還能時不時看望下這貓。” 殷懷這才真心笑道:“那可真是多謝了?!?/br> 酒菜上桌,店家殷勤,在一旁同殷懷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大談客店經營之道,放言要將袁家客店開至五洲四海。 一頓飯罷,殷懷放下顆金珠,起身笑道:“那懷就拭目以待?!?/br> 店家大驚擺手道:“呀,呀,哪里需要這么多?” 殷懷道:“余下的,就當酬謝您照顧小橘了。我不能常來探它,還需店家日后多多費心?!?/br> 店家千恩萬謝,送他出門。 殷懷信步走出傾城,正猶豫要往哪里去時,就聽對面有女聲喚他道:“殿下——” 殷懷循聲,便見高唐微步翩躚而至,她小心覷著殷懷神情,關切道:“殿下,您還好嗎?” 殷懷只覺剛剛醞釀出的那點輕松心情頃刻土崩瓦解,他勉強笑著,謝過對方,隨即道:“我有事要往湘山洞庭去,便不在此多留了,改日再會?!毖粤T,身形一閃,向東而逝。 高唐千言萬語還未出口,殷懷便已離去,她只能悵然凝睇著東方,良久,咬緊丹唇。 洞庭湖中,碧螺洲頭。 修姱為殷懷斟酒,調侃道:“我們難兄難弟,可真是失意人對失意人?!?/br> 殷懷自嘲一笑,道:“湘君近來調養(yǎng)得如何了?” 修姱搖頭道:“我根基毀于一旦,再想重筑便要耗費上千萬倍時間。我近來急功近利,遭受反噬,又惹得舊傷復發(fā),只得先靜養(yǎng)段時日,再作打算了。” 修姱也正是因這場大病,未能親至昨日湯谷的宴筵,反倒陰差陽錯成了殷懷現下唯一不憚見到的人。 兩人對酌,幾盅酒后,修姱見殷懷始終望著湖心的月影出神,不由笑道:“怎么,又在想你弟弟?” 殷懷未置可否。 修姱忽若有所思道:“我今日回想起那孩子的樣貌,忽覺得你們兄弟二人其實也有幾分相似?!?/br> 殷懷一怔,下意識道:“是嗎?” 旋即又道:“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