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雙手合十閉著眼湊近火光，想在生日這天許個愿望…

    —明明不會實現(xiàn)，那為什么還要許？

    超商內(nèi)成美站在透明冰箱前看著貼有兩件六折廣告條的瓶裝飲料，再確認(rèn)品項后成美順手拿了兩瓶無糖茶，最后才走向大排長龍的排隊人馬中。

    等待結(jié)帳的途中，成美有意無意地看著架上陳列的巧克力，這類放在與視線平齊貨架上的商品通常都是最熱銷的，反觀那些放在最下面的棒棒糖曾經(jīng)紅極一時但現(xiàn)在卻在底層被人遺忘。

    跟著隊伍往前的成美順手拿了一條巧克力，果然還是商人會做生意，好的行銷能夠造就可觀的營收，到了收銀臺前的成美將飲料和零食一併放到了桌上，在拿出錢包之前又從包包里掏出了一張對摺的紙張，成美細(xì)心地將紙張攤平，上頭寫著這期應(yīng)繳的機(jī)車貸款金額。

    這是最后一張了，成美心想。

    成美現(xiàn)在用以代步的機(jī)車是去年用分期貸款買的，這一年過去了終于繳完了最后一張繳費單。

    付完款項的成美手里拿著方才購入的商品以及那張被店員釘上收據(jù)的回條轉(zhuǎn)身離開了柜檯，成美伴隨著超商耳熟能詳?shù)奶崾疽糇叱隽顺蹋匠龀痰某擅揽粗忸^那和以往沒有什么不同的街道，最后一張的貸款繳納意味著成美又更向前一步了，這是成美第一次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時間正值七月，成美在學(xué)餐打工的早餐店也隨著大學(xué)暑假跟著進(jìn)入了休息時間，不得已成美只好回到老家尋找新的暑期打工，好在當(dāng)時高中畢業(yè)打工的飲料店也正在徵人，店長一聽到成美有意回來甚至高興地直跳腳，不用重新教授新人這可省下了不少時間。

    不知不覺成美也回到了公寓社區(qū)，位在這座老舊社區(qū)外頭的那間警衛(wèi)室早已棄置了多年，只有前方的信箱零零散散地塞了好幾封信件以及廣告?zhèn)鲉危€有多少人住在里面成美也沒什么概念，搞笑的是母親還持續(xù)繳著這間破房子的貸款。

    成美熟練地抽起放在自家信箱內(nèi)的廣告?zhèn)鲉危@才向社區(qū)內(nèi)走去，進(jìn)到廣場后成美接著往左邊那棟樓走去，這里舊歸舊但還是設(shè)有電梯，至少不用爬樓梯上樓。

    進(jìn)到電梯后成美快速地按下了七樓的按鈕，電梯門緩緩地關(guān)上，成美抬頭看了一眼右上角的監(jiān)視器，緩慢閃著紅色小光點的監(jiān)視器暗示著還在運作的這一事實，對此成美沒有多加在意，天知道這畫面要去哪里才調(diào)的出來？

    螢?zāi)簧系臄?shù)字隨著樓層的增加緩慢變換著，成美看了有些出神。想起了前陣子成貴送急診一事，最后醫(yī)生簡單開了幾個藥做了應(yīng)急處理后隔天就出院了，這之后也沒有什么太嚴(yán)重的情況出現(xiàn)。

    成美眨了眨雙眼，醫(yī)生不可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吧？只是不想多管間事罷了。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成貴不要再惹事他要做什么成美也都不管了。

    出了電梯的成美打開了右邊那扇門，脫下鞋子后就往客廳走。

    「你今天怎么會回來？」母親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摺著一些像是紙板的東西。

    「媽，你忘了今天是我學(xué)期末的最后一天嗎？明天開始就要放暑假啦！」成美邊說邊將剛才買的飲料冰進(jìn)冰箱，等一切都弄好后才注意到母親手里在做的事。「媽，你那是什么？」

    「喔！你說這個喔？這是保護(hù)畫框框角的紙板?。【拖胝f接點家庭代工來加減賺啦！」母親仔細(xì)地將手中的紙板摺成立體的三角形。

    「你不是才剛下班沒多久？」成美看了一眼顯示著午間四時的時鐘，接著又看了看那疊還未摺好的紙板以及袋中那成堆的半成品?！改氵@樣不會太累嗎？」

    「不會啦！我邊看電視邊摺也算是打發(fā)時間??！」母親強(qiáng)顏歡笑地說著，但那透露著疲倦的眼神卻出賣了自己。

    「你這樣摺是要摺到什么時候啊？我來幫忙吧！」成美坐上沙發(fā)傾身作勢要幫忙，卻遭到了母親的拒絕。

    「不用啦！我摺很快！你坐車上課也很累了，就先休息啦！」母親一見到成美伸手想幫忙便立刻將那疊未完成的紙板推到一旁。

    「媽，家里是不是缺錢？錢不夠繳貸款嗎？」成美表情黯淡地說道，家里一直都需要錢這是不爭的事實，只是母親卻不曾說過只是自己默默地承擔(dān)，想起了上回母親低聲下氣和自己借錢的模樣，縱使成美百般不愿意借錢就為了收拾父親的爛攤子，但最終還是心疼母親借了錢。

    「沒有啦…你就不要再擔(dān)心了?！鼓赣H只是含糊地回答著，一直以來母親都是這樣逃避著話題。

    「媽，」成美雙手交握，內(nèi)心交雜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般地開口?！肝覚C(jī)車貸款繳完了，以后每個月打工的錢就都有馀裕，如果家里真的很辛苦的話…我可以幫點忙。」

    「哎呦！不用啦！那是你自己賺的錢，你就好好留著吧！」母親一聽到成美的話語拿著紙板的手便不自覺地用力揪了起來，那雙低垂的視線從剛剛開始就沒有再抬起過，深怕被成美看見自己含淚的樣子。

    成美輕嘆了一口氣，母親的固執(zhí)不是說一兩句就能化解的，確實自己一整天下來也有些累了，既然母親不希望自己幫忙，那就在晚餐之前稍微睡一下好了。

    「好吧，你也別太勉強(qiáng)自己。我稍微躺一下，等會兒吃晚餐再叫我?！钩擅婪艞壈愕叵蚝蠓缴嘲l(fā)躺去，喬好姿勢后雙手交叉在胸前閉上眼睛緩緩地睡去了。

    半夢半醒中成美聽到了家門被打開的聲音，聲音雖大但成美卻更為疲憊，只是在模糊的意識中知道成貴回家了。

    「你小聲一點啦！你姊姊在休息！」母親用氣音指責(zé)著成貴，然而成貴卻不當(dāng)一回事。

    「欸，媽！我之后要和人合伙開娃娃機(jī)店喔！」成貴交代般地將前陣子與瘦猴商討的內(nèi)容告知母親。「這之后還要去考個駕照，我要去開白牌?！?/br>
    「娃娃機(jī)店？那賺錢嗎？還有你沒車要開什么白牌啊？」母親語氣充滿了困惑，天知道成貴到底在想些什么。

    兩人的對話傳入了成美的耳里，成美雖醒了但還是無視了吵雜聲勢圖想再次入睡，反正成貴要干嘛也不是說一兩句就能阻止的，那倒不如什么都不說。

    「我有認(rèn)識的哥哥在做這塊，一定賺的啦！」成貴語氣充斥著自信，今天說的一切并非要說服母親，而是盡到告知之義務(wù)罷了?！杠囎拥脑挕J款吧？」

    「貸款？你以為貸款很容易??？你沒個頭期怎么貸款？」母親語氣要比先前來得氣憤，或許是成貴將一切想得太容易而有些激怒了。

    「吼！反正我會看著辦啦！我自有門路，身邊一大堆在賣二手車的！而且我身邊做白牌的一個月扣掉上繳的也還有四萬多！」成貴面對母親的阻擾語氣開始出現(xiàn)不耐煩，但隨即又表現(xiàn)得有些愧疚?！赴Α蚁胝f這樣多少也能還1點，先回房間了?！?/br>
    對話的后段成美老早就被吵醒了，這回可是清楚地聽完了兩人的對話，等確認(rèn)成貴進(jìn)到房間后，成美才慢慢地睜開眼。

    「媽，‘’多少還一點‘’是什么意思？」成美語氣嚴(yán)肅地問道，前面的對話雖沒聽清楚但后頭的重點可是聽得比誰都還要清晰。

    「沒、沒有啦！你就不要煩惱了…」母親一副被抓到把柄的慌張模樣更讓成美確信了自己心中的假設(shè)。

    「這跟你突然接家庭代工有關(guān)嗎？」成美猛地從沙發(fā)坐起身，那銳利的眼神絲毫沒有要放過母親的意思，今天不能再讓母親逃避問題了。

    「唉…都是我不會教小孩…」母親低下頭這回終究是沒能忍住淚水，只見幾滴如水珠般的眼淚直滴至磁磚地面?！赋少F在外面欠人大筆賭債，那群人要不到錢就打成貴出氣，是我去千拜託萬拜託才讓對方愿意給我們分期的…」

    「賭債…？」成美甚至還不愿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語氣充斥著鄙視與質(zhì)疑?！感斐少F去賭博？有沒有搞錯?。俊?/br>
    「成貴他只是誤交壞朋友…」母親話還沒說完就被成美的怒斥聲給打斷。

    「誤交壞朋友？他要是能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吧！他這個樣子跟那個沒用的人有什么差別啊！」成美大聲地吼道，一直以來母親和自己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為什么成貴就不能懂事一次呢？

    —這個樣子簡直就跟父親一樣。

    「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稍微冷靜下來后成美語氣絕望地開口，欺瞞并不能改變事實?！笅?，你就是太縱容他才會一天到晚搞出這種事情來！」

    兩人的談話聲將在房內(nèi)的成貴給吵起了，成貴開了門就往客廳喊道。

    「在吵什么??？」成貴緊鎖著雙眉，因被兩人的爭吵給吵醒表情顯得有些不悅，直到此刻成貴都還不知道事情正是自己引起的。

    「吵什么？你還敢問啊？我的人生就是因為你才被搞得一塌糊涂！」成美走向成貴以使人壓迫的距離對著成貴就是一陣怒吼，這可讓站在原地的成貴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這傢伙是吃錯藥了？

    成貴看著說完自己想說的就轉(zhuǎn)身走進(jìn)房間的成美，內(nèi)心那莫名的委屈感讓成貴瞬間怒火中燒。

    「徐成美！你那什么態(tài)度?。∥沂乔纺懔耸遣皇前?？」成貴追上了成美，但卻吃了一記門板，站在門外的成貴也沒有就此歇停，站在外頭就是一陣大吼。

    房間內(nèi)的成美沒有理會那一拳又一拳重?fù)粼谀景彘T上的巨大聲響，只是自顧自地將自己捲入棉被中，縱使天氣再炎熱成美也不愿意出來，因為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忽略世上吵雜的靡靡之音。

    為什么連在自己的生日當(dāng)天都能過得如此不堪？

    許愿嗎？自己才不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

    —反正也不會實現(xiàn)。

    睡夢中，成美感覺到放在耳邊的手機(jī)傳來陣陣震動聲，不知道何時睡著的成美拿起只剩20%電量的手機(jī)，只見上頭顯示著‘’雨桐‘’二字。

    「喂？」成美接起電話，語氣就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徐成美！你不要告訴我你現(xiàn)在就睡囉！現(xiàn)在才十一點欸！‘’

    電話那頭雨桐語氣亢奮地說著，也不知道這個時間到底有什么貴事。

    「現(xiàn)在也不早了，怎么了？」成美還沒完全睡醒，依稀記得自己是淌著淚睡著的，此刻的聲音甚至還有些沙啞。

    ‘’什么怎么了！今天可是你生日欸！你快點來你家樓下，我在外面等你喔！’‘

    「你在我家樓下??？你瘋了嗎？」成美一聽到雨桐就在樓下差點沒嚇得跳起來。

    ’‘快點下來啦！可別讓我等了！’‘

    雨桐說完便立馬掛斷了電話，連讓成美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

    成美在掛上電話后，慌慌張張地梳整了頭發(fā)，出了房門后穿上拖鞋就離開了家。

    一到社區(qū)廣場成美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雨桐坐在遠(yuǎn)處的長椅上，臉上還掛著和第一次見面一樣從容的笑容。

    「嗨！」雨桐伸起手簡要地打了聲招呼，然而成美的反應(yīng)卻與對方大相徑庭。

    「你是瘋子嗎？你怎么知道我老家住哪？現(xiàn)在不是放暑假了嗎？」就算成美看到了雨桐本人也很難相信雨桐真的就在這里。

    「就…稍微看了一下學(xué)生資訊?。〔皇前?，生日一年也才一次而已！當(dāng)然要好好慶祝?。　褂晖╇p手插進(jìn)褲子口袋，那交叉在前的雙腿舒服地伸直在地上。

    「你真瘋了…坐火車來的？」成美搖了搖頭坐上了長椅的另一端。

    「對啊，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回去的車了?！褂晖┭鲱^看向夜空，說完才瞥向了成美?！改憧梢獙ξ邑?fù)責(zé)。」

    「神經(jīng)?。∥矣譀]要你來！」成美嘴上雖說著狠毒的話，但卻被雨桐的一席話給逗樂了。

    成美也早已不像當(dāng)初見面時那樣，豎起身上的刺抗拒著雨桐了，或許這是成美第一次知道了’‘朋友’‘的形狀。

    「好啦！生日還是要應(yīng)景一下吧？」雨桐從側(cè)身拿起裝有連鎖咖啡廳小蛋糕的紙盒，抽出蛋糕后接著又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蠟燭插上，將之點燃?！冈S個愿望吧？壽星大人！」

    「許什么愿望啊？我又不過生日的…」成美低下頭看著拖鞋前端露出的腳趾，后面那句話說得小聲。「而且又不會實現(xiàn)。」

    「不許許看怎么知道會不會實現(xiàn)？」雨桐沒有理會成美的低落情緒，只是逕自將蛋糕推到成美面前。

    成美看了一眼雨桐，那眼神是從未在雨桐身上看過的認(rèn)真，無可奈何之下成美閉上眼雙手合十地許了個愿望。

    ‘’我希望我和mama能過上平凡又簡單的日子?！?/br>
    「好了?！钩擅辣犻_眼有些尷尬地勾了勾嘴角。

    「你許了什么愿望？」雨桐將蛋糕遞給了成美，接著慵懶地將手枕在頭后。

    「不是說說出來就不會實現(xiàn)了嗎？」成美有些不解地看著雨桐，有些時候真不知道眼前的丫頭想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反正你本來也覺得不會實現(xiàn)，那就說說看吧？」雨桐挑起一邊眉毛說著有些本末倒置的話。

    「我只是希望我能真正獲得自由。」成美淡淡地說道，明明只要隨便說一個愿望內(nèi)容搪塞過去即可，但最后卻還是說了實話。

    「其實只要你愿意，當(dāng)然可以?！褂晖┛粗挥辛阈菐最w星星的夜空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改阒灰俸菪囊稽c，放棄這個家、背棄你mama，自己遠(yuǎn)走高飛不就好了？這樣你就獲得自由啦！」

    「可是…」成美想說點什么卻又欲言又止。

    「可是你辦不到對不對？」雨桐放下雙手看向成美與之對上視線。「我也一樣，如果我能狠下心反抗我父母，或許我現(xiàn)在正在追從興趣的路上，而不是他們的期望?！?/br>
    成美反覆思索著雨桐的一席話，原來在鳥籠里的自己并不是飛不出籠子，而是那條自己系上的繩索在阻止著自己翱翔。

    「這送你，生日禮物?！褂晖目诖贸鲆粡埿欧?，成美接下后打開了那張信封。

    里面是雨桐替自己拍的照片，一直以來雨桐拍得自己都是那樣的自然、坦率，好像那些自己不敢說的，全都在照片里傾訴了。

    「這是我送你的第幾張照片啊？」雨桐也和成美一起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中的成美笑得和陽光一樣燦爛。

    「第十七張了?！钩擅揽粗掌雌鹆艘荒ㄎ⑿?，或許只有跟雨桐待在一起，自己才能勉強(qiáng)地自由著。

    「好多??！看來畢業(yè)之前會拍到一百張呢！」雨桐沒想到成美竟真的清點過，也沒想到前前后后才幾個月就拍了那么多張照片。

    「話說，你要怎么回去?。俊钩擅老肫鸱讲庞晖┱f趕不上末班車一事。

    「在這里坐著等第一班車吧？」雨桐半開玩笑地說著，不過看這情形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你是白癡嗎？」成美勾起微笑淡淡地說道。「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成美認(rèn)為從別的縣市殺過來就為了替自己慶生的雨桐很瘋，而陪著雨桐通宵的自己更瘋。

    何樂不為呢？別連僅存的快樂都要從自己身邊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