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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停下來。 郁枝小聲問:“知道什么?” “知道……” 紙頁掀開發(fā)出輕微的響,她斂去所有表情:“知道我不僅是魏家的孫女,還是顏家的外孫。” 魏夫人腳步一頓。 珠簾被挑開。 魏平奚落下最后一筆,抬眸:“母親?!?/br> “你說的不錯。”魏夫人從容邁進來:“你不僅是他們魏家的孫女,身體里還流著顏家的血。老爺子打了你,固然為人祖父的教訓孫輩名正言順,可你腿斷了?!?/br> “來人!” “夫人?!?/br> 薄薄的一封信轉(zhuǎn)交到侍婢手中。 “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太師府,我的話不管用,那就要顏家來替我兒討個公道?!?/br> 侍婢捧著信躬身告退,魏平奚眼睛漫開笑:“母親何必動怒?我認真瞧了,祖父也不是要打死我,是存心給我個教訓,他看我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br> 魏夫人寵溺她,自然她說什么是什么,一舍不得嗔責,二舍不得舊事重提要她難過。 “枝枝,快喊人?!?/br> 郁枝垂首低眉候在一側(cè),魏夫人一進來,她緊張地唇色發(fā)白,好歹沒忘了某人在車廂內(nèi)囑咐的話,顫顫巍巍:“母、母親?!?/br> 魏夫人眉心一跳,視線定格在美人受傷的唇。 魏平奚笑靨明媚:“母親,這是孩兒的妾。勞您差人調(diào).教調(diào).教,尋個好日子迎進門來罷?!?/br> 迎進門來? 她用了一個“迎”字,魏夫人訝異:“你是要大辦?” 一般人家納妾,隨隨便便找頂轎子把人從小門抬進來就是,再不講究的夜里拿床被子裹著扔進喜房算是入了門。 “大哥二哥納妾什么規(guī)格,我的枝枝也要怎樣。她是我第一個女人,怎么都不能委屈了?!?/br> 魏家四小姐在極度的漠視與偏愛中長大,只要她開口,哪怕想要宮里的女人,魏夫人都能為她討來。 郁枝從沒見過這般寵溺女兒的娘親,寵溺地過了頭。 母女倆說話她插不進嘴,也不敢多言,直到送走魏夫人,她接過瑪瑙送來的湯藥,一勺勺喂給四小姐。 “苦?!?/br> 郁枝傻了眼,沒想過不怕疼的四小姐竟然怕苦。 拈了一粒蜜餞就要喂過去,魏平奚頭一歪:“你吃?!?/br> 她的話郁枝不敢不聽,蜜餞方入了口,魏四小姐蒼白著臉咽下瓷勺遞來的藥汁,藥湯見底。 她眉微蹙:“過來,低下頭?!?/br> 郁枝放回藥碗以為她又要親她,紅著臉選擇順從。 可這親和以前的不同。 含在口腔的蜜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被勾了去,苦澀的藥味在舌尖漫開,郁枝喘不過氣。 好長時間魏平奚放過她,眼睛明亮:“苦不苦?” 郁枝點點頭,暈暈乎乎,凝在眼尾的淚倏爾落下來:“苦?!?/br> 第16章 有恃無恐 服過藥簡單用些流食,魏平奚支撐不住再次昏睡過去。 驚蟄院的夜晚靜悄悄,又或說整個魏府一入夜所有喧囂都沉寂下來。 郁枝捏著帕子坐在床沿,時不時為床榻上的人擦拭額頭、鼻尖的汗。 四小姐生著一張仙人般的臉,女兒家的似水柔情、清然無垢都藏在她狹長的瑞鳳眼,眼睛閉合,無雙的美色被掩藏,單從表象來看根本不像是骨頭比刀還硬的人。 勛貴人家規(guī)矩極重,她沒敢想四小姐會為了她和魏老爺子對抗。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全然為了她。 初入魏家,所見雖不多,但哪哪都透著古怪。 祖孫關系僵硬,老爺子眼中的厭惡做不得假,四小姐懸在眉梢的譏誚也做不得假。 兄妹關系怪異,九分的嫌棄漠然,只在偶爾才能看出一分別別扭扭無法直言的關心。 當兒媳的與一家之主的公公分庭抗禮,莫說勛貴世家,尋常人家哪個給人當兒媳的有這膽子? 同樣……這對母女日常的相處,也怪。 魏夫人離譜無底線的愛看得人心驚,郁枝心思敏感,直覺夫人待四小姐越好,四小姐在魏家的處境會越艱難。 并非說她一個外人指責當娘的疼愛女兒,她有什么資格指責呢?實在是她所見所感都在告訴她,因為這份偏愛,四小姐會受更多的委屈。 郁枝嘆了口氣,指腹拂過四小姐安靜的眉眼,這人她看不透,多看一眼就能亂了心湖,心湖深處充斥著驚艷、感激,四小姐如同寒冬臘月從她心尖擦過的一簇火,照亮她的三寸之地,也震得她吶吶不敢言。 分明小她五歲,為人處世詭異多變,頂著一張能如往不利的面孔,偏偏冷硬地不像普世常見的溫順女子。 不愿溫和下來恃美行兇,心甘情愿為了這份不溫順,打碎牙也得呸人一口血沫。 四圍靜下來,郁枝忍不住胡思亂想,想先前四小姐帶她邁進魏家大門,為她呵斥魏夫人身邊的親信,又趕在棍棒加身前推開她,跪在那也比好多人站著還坦然。 像是胸腹之間藏了太多不服,雙目見過太多不平,隱忍了太久太久,再不發(fā)作就要憋死。 非得氣一氣老爺子才算真真切切活著。 郁枝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前世初遇她最先見到她的柔善,只當四小姐天生柔善之人。 然而之后聽著滿城風言風語,她后知后覺那日是四小姐忽發(fā)善心。 --